大家嚷嚷了一会，突然没有人说话了，夜姑娘悄悄拉下了帘子，星星点起了灯。
过世的奶奶曾经说过，每一颗星星下面都有一户人家，嫦娥仙子住在一个叫月亮的星星上面，织女住在一个叫织女的星星上面……
想起了奶奶，就想起了奶奶说过的一句话，狗牙子，人做事，天在看，地在瞧。
狗牙子是奶奶给他起的名字，尚云是有学问的大姐给他起的名字。
奶奶说，这山里孤魂野鬼多，城里车多人多，城里的孤魂野鬼都跑到了山里。
奶奶说，狗牙子，对付小鬼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怕，如果你一害怕，小鬼就会上身。
奶奶说，邪不压正，小鬼就是邪，邪总压不过正，但如果你一害怕，你的阳气不足了，小鬼就入身了。
“尚主任，你说两句。”黄支书抽着旱烟，对沉默不语的尚云说道。
他还没有从对奶奶的回忆中走出来，说道：“对付小鬼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害怕。”
唐燕子拍手叫好，说道：“尚主任说的太好了，我们手中有国法，怕什么五大族长！”
李副乡长忍住黄支书呛鼻的旱烟味道，说道：
“尚主任，我参加工作一直在写材料，农村工作经验不足，还请尚主任帮帮忙。
这一次如果把低保还评不好，我一定会被周书记骂一顿，还会连累小唐。”
尚云从奶奶的回忆中走了出来，仿佛没有听见大家说的话，喃喃自语道：“肚子饿了，我想回家吃饭。”
黄支书放下手中的铜烟锅，说道：“我背来十几个馒头，火炉子里有热水，大家就凑合吃点。”
黄支书说着，站起来，走到一个破烂的三斗桌子旁边，拉开抽屉，里面露出了十来个雪白的馒头。
“你们就一人一个，先压压饿。”黄支书说道。
大家坐着不动，尚云也管不了那么多，跑过去，拿起一个馒头，发现还是软的，咬了一口。
“馒头是软的，大家都来吃吃！”尚云对大家说。
唐燕子走过来，也拿起了一个馒头。
黄支书看着坐着的六个队长和李副乡长说道：“你们都来吃一个，吃了，咱们再说工作的事。”
李副乡长说道：“我暂时还不饿，一会跟你睡觉，到你家了再吃。”
黄支书笑道：“也好，回家了，叫你嫂子给你和小唐做热的吃。”
村部也没有睡觉的地方，乡上来的干部就在村干部家睡觉。
村上也没有吃饭的地方，乡上来的干部就在村干部家吃饭。
村干部家就是包村干部的住宿地也是吃饭的地方，尚家河村离乡政府远，乡上干部下来到村上，一周连续住三四天是正常的。
“我今晚不跟你睡去了，我要跟尚主任睡去。”小唐嚼着馒头说道。
众人大笑，唐燕子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我要去尚主任家住宿，我想见见尚主任的三个姐姐。”
李大毛笑道：“唐专干怎么说的脸红呢？”
唐燕子说道：“你就知道欺负我，我今晚就跟你去借宿一晚。”
李大毛笑道：“你还是跟着尚主任去，以后你去乡政府，还指望他用摩托车送你呢？再说我还要回去跟我家那个亲热，你去了碍事。”
唐燕子脸红彤彤的，转头，望着尚云，说道：“尚主任，这以后，你送不送我呀？那路把我的腿都走肿了。”
尚云吃了一嘴馒头，说道：“只要我在村上，一定接送你。”
唐燕子没有想到尚云如此爽快地答应了，感激地说道：“谢谢你，我给你加油。”
尚云笑道：“都在一起干，干吗那么客气？”
李大毛笑道：“云老板是干大事的人，根本就不在乎那几个油钱。”
尚云望了一眼唐专干，突然记起答应她，要找一个文书的事。
尚云说道：“大家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一个来村上当文书，不能老让唐专干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尚阳平说道：“一年就八千元，这文书就是个苦差事，经常填表填到半夜三更，还要跑到乡政府去送表，还不如人家去工地抱两个月砖头。”
高万和说道：“我的一个侄女高中毕业后，她妈老封建，害怕放出去，跟上人跑了不回来，守在家里也没有事干。”
尚云说道：“高组长，那就麻烦你给做一下思想工作。”
高万和说道：“这个思想工作估计做不通，我侄女家里没有摩托车，就辆破自行车，她也不会骑，这来来回回送表，六十多里路跑不下来，除非你天天接送她。”
尚云说道：“这的确是个问题，大家看看有没有男的愿意干，最好有个能骑摩托车的。”
李廷怀说道：“男的能够骑起摩托车的都看不上这几个钱，他们出去在外面打工有的包个活，一个月就能赚八千多，就是当小工，一天也一百元。”
高万和说道：“就是的，这往返乡政府的路费还要自己掏钱，一年辛辛苦苦八千元，除过油钱，也没有了多少。”
黄支书啃完了一个馒头，说道：“如果那样算，我天天骑着摩托车下村入户，两天基本去一回乡政府，电话费一个月也得一百多，算下来一年一万元，勉强只够油钱和电话费。”
高万和说道：“老黄，那你为啥赖在位置上不让？”
黄支书说道：“哎，我都给乡上周书记说了好多年好多次了，周书记就是不放我。咱们这个村就这个烂摊子，都没有人愿意干，总得有人干吧。”
高万和说道：“是呀，就像我一个月拿三千块钱，也有人问，你图什么？我想来想去，就图个能坐在人前面，说两句话。”
李廷怀说道：“说起来，我们都是一个球样子，就图了个在人面前多说两句话。”
黄支书说道：“尚主任，你好好干，我这个支书位置留给你。”
尚云笑道：“我绝没有那个意思，你如果不干，我就辞职走人。”
李大毛说道：“黄支书，你把尚云往火坑推，还觉得不够吗？”
黄支书说道：“我绝没有那个意思，我总觉得我们村得一个头脑灵活、有创新的人来带动大家，这尚家河村就是一潭死水，得来点活水，而尚主任就能给我们带来活水。”
尚云说道：“承蒙黄支书看得起我，我们还是把班子健全吧，这村文书绝不能再空缺了。”
黄支书叹息道：“既然找不下人，就让我二女儿去干吧，这送表的活就由我来干吧！”
高万和笑道：“好呀，这就叫上阵父子兵。”
黄支书苦笑道：“不过，还得请尚主任去一趟我家，我家那丫头，就佩服你，我和她妈的话，她根本就不听。”
尚云说道：“如果那样，我明天早上一定去给她做思想工作，不过可苦了她，你不要心疼。”
黄支书说道：“哎，我已经干了十年支书了，总想着改变村里的贫穷面貌，可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愿我活着，能够看见尚家河村走出贫困。”
尚云说道：“黄支书不要那么悲观，如今上面政策支持我们发展，这好日子一定会来。”
黄国虎说道：“尚主任，你今天当着众人说的那些话，好激动人心呀！那样的日子好像只是童话故事里才会有。”
尚云说道：
“大家都不要丧气，我们好好干，等村里富裕了，我率先辞职，让位给有才有德的人去干。
现在没有人干，我即使把外面的公司关闭了，也会干这个村主任。
我在外面那些日子，无论是上学还是办公司，总会听见有人说我们尚家河村的人是野蛮人，是野人。
每次我听见别人那样说我们村里人，我就心里难受，也特别窝火，可我不能对他们发火，因为他们说的是事实。
我当这个村主任，说到底，心里憋着一口气，我想让我们尚家河村彻底摆脱贫穷，想让村里人能够扬眉吐气走在外面。
贫穷不只是物质上的，而且也是精神上的，我觉得我们尚家河村精神上的贫穷比起物质上的贫穷，更可怕。
刚才听见大家说了那么多困难和问题，更加坚定了我当村主任的决心。
我一定会迎难而上，我喜欢具有挑战的生活，我希望大家支持我，和我一起打一场漂漂亮亮的脱贫攻坚战。”
唐燕子鼓起了掌，大家跟着鼓起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