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夏，全名夏如秋。之所以用如秋这个名字，那是因为她出生的时候父亲因意外去世，喜事变丧事。家中每个人的心情都犹如被秋霜打了一样，她母亲为了纪念丈夫，便起了这么一个名字。
我上次见到她，她初中才刚刚毕业，没想到一晃七八年的时间过去了，夏如秋竟从一个小丫头变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看来不能再用以前那种对待小孩子的方式来对待她了，我放下了张开的双臂，改为礼貌的握手。反观小夏的行为就比我得体很多，微笑着伸出了手来，但她怎么伸的是左手？这是他们那边什么习俗么？东北离这儿不远啊，没听说过还有这讲究。但无论怎么说，大人也得将就着孩子，于是我尴尬的把右手收了回来，用左手和小夏握了握。
与夏如秋同来的还有一个男人，长发过肩体型匀称，穿着一件白色的夹克。他见到我和小夏的举动，不由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顿时，我和夏如秋都向他投去了埋怨的目光。
“老柳，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掏出根烟冲他瞥了过去，“你跟那狐狸精不一样，修的是散仙，不受山海关的限制。这几年你一次都来过，刚见面就笑话我，这合适么？”
老柳伸出两指向身前一抬，便将我扔给他的烟夹在手上。他向旁边走了两步，跟小夏拉开一定距离后，才将烟点着。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说我这几年没来看你，那你可曾去看过我？”老柳深吸了一口烟，表情极为满足，“还记得当年分别的时候，你叫我保着这小丫头到成人，然后咱们再一起南下干番大事。没成想你在北平一待就是好几年，而我，也成了这个小丫头堂口的仙家了。”
没想到原来闲云野鹤的老柳，居然被夏如秋收到了她的堂口，看来这些年我的确错过了很多事情。
夏如秋在一旁安静的听着我和老柳的谈话，像个乖巧的孩子，如同我初认识她一样。胡雪梅却有些按捺不住了，一把夺过我的烟狠吸了几口，然后又抢过了老柳的烟，全部扔在地上，边用脚撵灭边说道：“行啦，两个大老爷们怎么磨磨唧唧的，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吧。”
“雪梅姐，我早就和你说过的，要是你和老柳想抽烟，就自便出抽。不要为了迁就我忍着。”夏如秋轻轻地开口说道，语气仍是不急不缓，“让忠义哥哥看着，还以为我规矩多，怠慢了你们呢。”
胡雪梅哼声说道：“呦，刚见面就一口一个哥叫着，多少年没见了，怎么就那么亲啊？”
“因为忠义哥救过我的命。”夏如秋说道。
“那他还救过我的命呢！”胡雪梅据理力争。
听到胡雪梅这么讲，夏如秋面露得意之色，好似抓到了胡雪梅言语中的破绽，抬高了些声调说：“你不说我倒还忘了，那时候年纪小记不清楚事，你再跟我说说当初忠义哥是怎么救你的，又为什么救我？”
这个话题是我们这几个人的禁忌，尤其是胡雪梅的禁忌。现在夏如秋重提旧事，我真的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好是坏，过了这么多年，心中的那道坎仍旧过不去么？
当我看到了老柳的表情后，我才松了口气，他脸上露出了无奈的苦笑，而不是厌烦。我立刻意识到这个事情早已不是他们的忌讳，肯定是经常拿出来说，也正因为敢于直面那天的事情，他们才会彼此扶持走到今天。
但无论怎么说，在我这个已经六七年没见的人面前，争吵和我有关的事情，让我还是有些尴尬。
“呦，都这点儿了！”我假装看了看墙上的表，故作吃惊的说，“现在到了全聚德也关门了，好在北京的特色不止他那儿，我今儿个带你们去吃砂锅居去，那儿的砂锅白肉可是一绝！”
我一提到吃饭，胡雪梅果然就不再和小夏吵嘴了，但一听到砂锅白肉，她又把嘴撇到了一边，不乐意地说：“你请东北来的人到你这儿吃砂锅白肉？可真是有创意。”
我没惯着她，直接怼了回去：“你去不去？要是再磨叽我只能请你吃泡面了。况且那里也不只有砂锅白肉，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为我省着。”
本来庄彼得很识趣的要告辞，但我想了想还是将他留了下来。怎么说也是地府钦定的人才，况且看这个架势估计是要他和我搭着一起干活，以后有事情也瞒不了他。所以一个羊也是赶两个羊也是放，让他一起去了饭馆。
胡雪梅虽然嘴上说我选的地方不好，但菜上来后她一点也没少吃。老柳也不是挑食的人，三两口就扫空了一盘菜。我看着他们吃的差不多了，才问夏如秋此次为什么而来。
“这个事儿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夏如秋放下筷子，擦了擦嘴。“我家的掌堂大教主失踪了。”
看来小夏毕竟是孩子，连堂口的教主失踪了也能算是小事？这不就等于直接宣布堂子散了么？真不知道胡雪梅和老柳平时是怎么教育小夏的。
夏如秋接着说道：“其实堂口散了我也不是太过在意，要不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我奶奶执意让我干这一行，我也不会当出马仙，毕竟不是老仙儿找的我。”
她的这番话让我一时语塞。夏如秋出堂当报马我是知道的，可以说，是我一手操办的。那时她初中刚毕业，对这些事情根本就不懂，所以我才让老柳留下跟着她，怕她出什么意外。让小夏成为出马仙，也是我们考虑再三的结果，因为只有那样才能保住她的命。
可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件事，那就是没有征求夏如秋本人的意见，问她想不想干出马仙这行。所有人都觉得只要为了孩子好，那么孩子的意见就可以被忽略。甚至说就根本不需要孩子的意见，他们执行大人的想法就可以了。但现在来看，夏如秋根本就不想干这行。
小夏能有这样的想法，我非常理解。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社会昌明科技发达，我们这些与神怪打交道的人是主流社会的边缘人，迟早要被扫进历史的垃圾桶，被人们遗忘。一个花季少女，在她当出马仙的那一天起，就注定背上了神婆的称号，让人明里暗里指指点点、说三道四。试问，哪个女孩子能承受得住？
以前种下的因，成了现在的果。我虽不受因果，但还是要为做过的事情负责。冥冥之中，早已顺理成章，也都命中注定，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六七年前我在东北的时候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