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陈年旧事

“门没锁!”我边说着边把香炉从地上放到了桌子上,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外面的人推开了门,我们四目相对都是不由得呆住了。

“洋鬼子!”

“感谢主,让我在这里又遇到了你!”

店铺紧挨着喧嚣的马路,这里绝对不缺看热闹的人。一个牧师来我这种专门卖佛门东西的店,是谁都会瞅上几眼。我一把就把他拽了进来,把门重新关上,还上了几道锁。

“你这也太不注意影响了!穿成这样也敢在这条街上乱逛。往小了说你这是不尊重民俗民风,往大了说你有挑起宗教冲突的嫌疑!”我气的差点连脏话都骂了出来。

洋牧师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的衣服,一脸不在意的说道:“穿这样的衣服不能来么?我是牧师,这样能更好的让我侍奉主。”

“行了行了,别老张口主啊闭口主的!”虽然我是以卖跟佛教有关的店铺做幌子,但最讨厌的就是有着盲目信仰的人,他们成天把所信仰的东西挂在嘴边,口若悬河的宣扬着从书中看到的东西,一点都不加以理解和揣摩。这种人往往不是真的卫道士,而是盲目的跟风者罢了。

我使劲压住了心中的不快,问道:“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是廖卫国那家伙告诉你的?”

“廖卫国是谁?”他一脸疑惑的看着我,样子并不像装出来的。“我来这里不是要找先生你,而是要找我的祖父。”

找他的祖父?一个英国人不远万里来我的店里找他的祖父,这情节怎么那么像我小学时学的一篇课文儿啊?当然,课文里的外国人来中国不是找他的祖父,也不是英国人,而是加拿大的。

“祖父?什么祖父?据我所知盘给我店的大妈没有外国亲戚啊,你是不是找错了?”我不想跟这个老外废话,“要不你去居委会问问吧,说不定能问出什么来。我还有生意要做,就不留你了。”

我刚下完逐客令,开门要让他出去,一样东西便从我身后的香炉中吹了来,不偏不倚正落在了我的肩头。我拿起来一看,还是刚才的那张纸片,上面写着“把他留下”四个字。

下面不会让我留的就是这个洋鬼子吧!此时我也想不了太多,忙拉住了要走的洋牧师。“那个什么,你……我……我好歹也是本地人不是么,要不你先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兴许我还能帮帮你呢。”

刚才我的态度显然让他有些不高兴,他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问道,“先生,你刚才的态度很不友好,不像是想要帮我。恕我直言,我现在很怀疑你的动机。”

“你……你这是职业病,听忏悔听多了就看谁都不像是好人了,你知道么。”我现在满肚子的气,还要挤出张笑脸来,看起来肯定要多别扭有多别扭。我也不跟他啰嗦,还是像之前那样把他拽了过来,不过这回我还把他按在了椅子上。

我从里屋的冰箱里拿出了瓶矿泉水递给他,自己也坐了下来。“你这老外中国话说的挺溜啊,连‘恕我直言’这样的话都会,从哪儿学的?”跟他说话的时候,我不停地用双手揉着脸,努力的想捏出一个亲切的表情。

“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中国人,我当然会说中文了。”他反而觉得我大惊小怪了。

“我就猜你有点混血,除了眼睛其他地儿跟中国人都没什么不一样的。”这聊天儿就得顺着说,要不然聊不下去,我现在已经昧着良心把国民普遍相貌等级提升了好几个档次。

“哎。”牧师叹了口气,“可惜我对中国的认识还只停留在我父亲口述中。”

聊天就是这样,只要开了话头,不用再追问,对方自然就会说下去,于是我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据他说,他的祖父是个道士,整天做的就是给人驱灾除魔的事情,但具体是哪门哪派他就不知道了,不过我判断,应该是散修的野路子,真正想要修行的道士怎么可能成家呢。

他祖父是个孤儿,被遗弃在了一个道观旁,具体那年出生的也不清楚,反正道士发现他的时候是1938年。那个兵荒马乱的年代,养不起孩子的人家是多的,把孩子扔在出家人修行的地方早就司空见惯了,好在道观里的道士是真修行的人,便把他祖父收养了起来。

一晃过了二十多年,时间已然到了建国后,但是建国以前天道不勤,各处灾祸丛生,他祖父刚好学得出师,一时名声大噪。

那时人们还不富裕,让他祖父驱邪避凶给不了多少钱,有时一场法事下来就能得到一筐鸡蛋,他祖父本就是为了为民除害,没计较这些身外之物。俗话说无欲则刚,相由心生。这更让他祖父显着仙风道骨,名声也从乡下传到了帝都。

帝都虽是六朝古都,有着龙气天佑,当然不会出现什么妖魔作乱。可朝代更替之时也是根基不稳,那时公私合营刚刚没几年,形势可谓一片大好,可怪事邪事也时常发生,几个商会的会长一合计便把他祖父请了过来。他祖父受邀来到帝都,谁知这一住就是一辈子。

他说他祖父在帝都娶妻生子,本想这辈子就这么平平安安的过了,没想到后来遭到了不测,就连同牧师的父亲从小就在鄙夷和嘲笑中长大,心里自然而然的就迁怒于了父亲。

人的认知是不容易改变的,要不然当年布鲁诺,布老爷子也不用烧死在十字架上。虽然随着时间的流逝,事情已经被淡忘,但大家还是用异样的眼光看待牧师的父亲,他父亲的内心再也承受不住风言风语,一狠心彻底和他父亲划清了界限。在恢复高考后,他父亲考上了大学并以优异的成绩取得了出国留学的名额,学业有成之后把家便安在英国,娶了他的母亲,随后便有了他。

往事重提显得有些伤感,连我都觉得有些沉重。无论在哪个年代,父子反目终究是令人叹息的。

“这都是上一辈儿的事情,都过去了。”我拍了拍洋牧师的肩膀安慰道,“对了,你这次是老爷子叫你回来的?”

牧师摇了摇头说:“不是,刚才我也说了,我的父亲已经和我祖父彻底断绝了关系,早就没了联系,这次我回来是因为它。”

说着话牧师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从陈旧的信封上便能看出这信应该是好几年以前写的。

虽然我是个自来熟,但还是知道掌握分寸的。别人的信我还是不好意思拿来看的,不过刚才他不是说已经断绝了往来,怎么又会有信件的往来呢?何况中国和英国远隔万里,又是怎么邮寄过去的呢?莫非他祖父这个道士还会洋文?

“这封信是你祖父给你的?”我满脸疑惑的问。

牧师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这是我祖父写给别人的,不过有些内容的确跟我有关。”

刚才我看见的信封是背面,此时牧师说话的时候把信封翻了过来,我不自觉的瞟了一眼信封上面的字,顿时心里一惊。

看来这回我非得弄清楚信里写的什么了,因为信封上赫然写了五个大字“贾忠义亲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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