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吾好梦中偷师

得益于县丞郭维简借与的一件软甲,苏晏肩头伤势并不严重。

只是仍被那支箭矢蕴含的惊人气力震伤了五脏六腑。

按常理而言,起码得在病床上安养数月,甚至还有性命之忧。

偏偏苏晏体魄恢复速度之快,让行医半生、庆州城内见识最广的何老医师也是瞠目结舌,但又找不出源头,只能归结于是苏晏武夫体魄非同寻常。

苏晏也只是嘿嘿一笑,并不搭话,心中倒是隐约有了猜测。

待得老医师走后。

麻衣年轻人动作干脆利落地起身关门上锁,吹灭手旁油灯,随即找了一个舒适的姿态躺在竹椅上。

苏晏瞬息神游于在气海,屏住呼吸,看第二瓣青莲悄然落下。

有了前些日子观年轻道人练拳的经历,苏晏不但不慌张甚至还有些期待,只觉脑海中天旋地转,任由周身莫名生出的白雾将自己包裹。

恍惚间,他感觉到“自己”站了起来。

苏晏睁开眼睛,“打量”着眼前精美绝伦的朱楼碧瓦。

月色沉寂,院内宫灯昏暗,把隐隐约约的人影投在碧石上。院内装扮颇具江南风味,有一条小溪从西向东贯穿院落,在院子一角处形成一个清澈寂寥的小湖。

从湖边绵延而至湖心有一条木制长道。

湖中心有一幢小楼。

苏晏感觉到“自己”抽刀出鞘,平举于胸前。

这是一柄修狭的直刀,护手上环绕着一圈刺眼的鎏金夔龙纹,一直从刀柄处蔓延至刀身,模样像极了百年前大唐缇卫的佩刀。

堪称滂湃的气机在“他”的筋脉中流转,最后竟是覆着在陨铁包裹的刀刃上,形成了三寸肉眼难见的“刀锋”。

“苏晏”小跑起来,修狭的直刀斜拖在地,每迈出一步,刀锋上的气机便如身处沸水一般滂湃几分。

下一刻他便发现“自己”高举双臂,挥刀朝前斩去。

“拖刀式”,苏晏脑海中忽然想起这么一个仅在古籍中留下只言片语的招式。

眼前的夜色中空无一物,偏偏直刀落下刹那间爆发出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刀刃滑下,擦出一连串暗淡的火星。

伴随着如琴弦断裂时发出的崩响声,苏晏只觉有肉眼难见的“蛛网”在自己脸上飘过。但他前冲之势反而愈盛,连续十三次出刀,一气呵成斩断几十余根交错纵横于半空中的刀丝。

三两步拾阶而上,将手中狭长直刀插入门板当中。

广阔湖面在滂湃气机牵引下炸起数丈高的汹涌水花,整座小楼轰然一震,从上至下似是被摔坏的瓷器一盘凭空出现无数裂痕,四分五裂碎开,露出小楼中盘坐着的一道人影。

天地寂静。

惟有两扇门板矗立,其余竹片木屑水花,在丝丝缕缕的气机牵引下皆是诡异地悬停在空中。

苏晏想竭力看清那人面容的一丝半点,可他始终低着头,右手轻轻抬起,干枯苍白的手指上的绿色扳指闪烁着诡异地光泽。

苏晏肩胛处传来一阵并不剧烈的疼痛,像是被蚊虫轻轻叮咬了一口,但他很快看见了贯穿肩头的血痕。细小的银丝包含气机在他血肉中剧烈颤抖,开出一朵妖艳鬼魅的花朵。

“天罗!”

苏晏第一次听到“自己”怒吼出声,身上雪白袍服上的四爪飞鱼纹宛若活物。细小的刀丝对于一品之上武夫而言并不致命,只要能够贴身搏杀,“苏晏”有信心在三息之内捏爆那名刺客的头颅。

于是他听到“自己”再次吼道,“来啊。”

话音刚落,小楼内点起了一盏油灯。

雪白的袍服上开出无数朵鲜艳的花朵,无数根刀丝在瞬间切进了“苏晏”的身体。他感觉自己双膝处传来一阵刺痛,有什么东西似是木棍一般掉落在地上。

鲜血流的遍地都是,那些嵌入他体内的刀丝如同活物般在他体内游动,贪婪地吸食着他的血肉,然后眼前黑了下去,整个身子后仰倒地。

苏晏知道“他自己”已经死了,有一条银丝从他两眼间贯进去从颅后穿出,将白衣缇卫的整颗脑袋干净利落地切成两半。

小楼那人缓缓站起,苏晏竭尽全力仍看不清他的样貌,只能隐约瞧见这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但此时此刻,却有一抹乌黑从他发根处生长而出,向四周以及发梢蔓延。

老人叹息一声,说道:

“你早该死了。”

苏晏来不及骇然,只听见这位返老还童的中年人声音冷淡,

“你也该走了。”

小楼内。

吱呀!

竹椅上,一个年轻人蓦然坐起,冷汗涔涔,头疼欲裂。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脑袋,再三确认没有什么看不见的血痕后,才回过神来大口大口地喘气。

看着眼前恍若隔世的小楼,苏晏愣了片刻,脸上忽然涌起难以抑制的喜色,随即手忙脚乱地抓过纸笔。

其中有一页纸,被麻衣年轻人在题头写上“拖刀式”的字样。

另外一叠纸则堆放在一起,最上面一页仅歪歪扭扭写着俩字:

“天罗。”

——

雨过天晴

对于十巷内的走卒商贩而言又是崭新一天。

至于昨晚上城西的破巷中又塌了几间房,城头的水沟里又多了几具无名尸体,与他们而言都没啥关系,只是茶余饭后又多了些谈资。

毕竟生意人嘛,得先紧着养家糊口,总不能像咱巷子内那位苏掌柜那般……

咦?

并不出人意料的是,那家书铺摊子照例是天还没亮,便最早开门迎客。

但出人意料的却是那位苏掌柜并没露面,反倒是书铺内多了几名面生的伙计。

最出人意料的却是那间书铺内人满为患。

整条街的走卒商贩都目瞪口呆,看着一个个瞧上去便家境贫困的年轻人抱着被褥物什往街角处的书铺赶,那急切样子像是天上在掉银子,去晚了便抢不到一般。

商贩们看得一头雾水,却并不妨碍他们抱着膀子乐呵呵地旁观。

毕竟和此时门庭若市的书铺想必,隔壁的“百斋”就像是凭空下了场大雨,清清冷冷真干净。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小半个时辰,有一富家翁装扮的肥胖男子一摇一晃地从“百斋”小楼中出来,怒气冲冲地往十巷外走去。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