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白霜

“哈哈哈哈哈哈!”

我倚靠着一棵银杏树的树干肆无忌惮地笑。

在说正事之前,我想我得先赞叹一下银杏树光滑的树皮,毕竟我并不想一不小心就在背后多出几道擦伤——该死的疤痕体质。这前世就有的小毛病居然直到两个月之前才被我重新发现——这也使我一度陷入沉思,关于我现在是不是被保护得太好了这个问题。

不过很显然,只有傻瓜才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我很明显不是傻瓜。

“白果的味道闻起来怎么样啊?”我笑嘻嘻地冲东明挑了挑眉——不用照镜子我也知道这表情看起来有多么欠揍,所以每当我想看东明炸毛的样子时都会这么做。而我,我就从来都不担心他会真的生气——嗨,谁让我是他亲弟弟呢?

我眼见着东明只用了一秒就收住了之前一言难尽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某种惊喜至极的微笑,然后睁着眼说瞎话:“那是一种很诱人的清香,非常好闻,它让我感到心情舒畅……嘿照河,身为哥哥,我觉得我有义务让自己的弟弟感受这种来自于大自然的礼物。”

“去你的,我可比你清楚那是股什么味儿……哎?你就站在那别动,离我远点,不要试图靠近我……你离我远点!”

他在悄悄移动的过程中被我发现,索性直接撒开腿对我直冲过来——他哈哈大笑,嘴咧得很大,挑起的眉毛表达出了分明的不怀好意——肯定没好事,他看起来就是想把他手里那一坨散发着臭袜子气味的白果摁在我的脸上——他还不敢摁在我的衣服上,因为这样的话自然会有织子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当然,我们这种完全和高雅沾不上边的乐趣都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已经熟透了的,甚至已经出现了一点腐败迹象的白果。

东明和我带着一身的怪味儿回了家。我们当然没有胆子真的把那些烂果子搞到对方身上,但……毕竟也是在臭袜子味的空气里泡了几乎一整个下午,这导致义人在看到我们的那一刻就扬了扬眉。

“你们闻起来就像是在烂果子堆里打滚打了一下午。”

“……并没有那么夸张。”

我和东明面面相觑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在义人微微一笑的表情下灰溜溜地转过身,往浴室里去了。

东明合上了浴室的门。

我黑着脸抬起手来曲起胳膊,一肘捣在他的小腹上。他便也配合地鼓起脸来,一边发出“啊!!”的痛呼一边把腰身弓成虾米。

“照河,你变了,”他硬顶着我杀人一般的目光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夸张地发出幽幽的叹息,“你变得越来越残暴了,以前的你可是从来都不会二话不说直接动手的,这不是你的风格。”

“是吗?那也行我也该对你说一声谢谢夸奖。”我对他做出一个露齿的假笑,“我得告诉你,风格也是会进化的——很明显,现在这个风格就是在这样一个进化的过程中,它在从迂回变得直接,而这种变化正是你们之前所期望的。”

“我和爸爸妈妈的意思是让你在语言方面有话直说,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省略和平交流的步骤直接暴力镇压!”他瞪大眼睛,那副表情简直就是在控诉,仿佛我是什么出尔反尔的负心汉,而他摊开的双手更是显得他纯良无辜。

——不,你最好不要做出那种表情——明明就是因为你我才会不小心在树叶堆里摔了一跤。

而且这个肢体语言很明显就是义人教的用来扯淡脱罪的那一套吧?我就知道,但凡我和你展开和平交流,你就会用各种奇奇怪怪的话来把我的思维绕成毛线球!

你什么时候这么有实践精神了?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然而很明显,在这种胜负取决于谁的脸皮比较厚的无聊游戏中,东明他总是能胜我一筹。

“洗你的澡。”我面色不善,趁他不注意伸手就打开了正对着他脸的淋浴头开关。

——————

之前我有提到过,那些已经熟透了的,甚至已经出现一点腐烂迹象的白果,它们的味道闻起来就像是半个月没洗的臭袜子,这气味并不如何剧烈,但是……emmmm……胜在持久,会给人以一种绵延不绝的错觉。

新鲜的白果:这个有味道的锅我们才不背呢。

我抿了一口黑瓷茶杯中的红豆甜汤——红豆特有的清甜和极少的,属于抹茶的微涩味道被一同夹入温热的水,偶尔会有被熬出的红豆沙略过,它们在唇齿之间擦出令人惊艳的火花再在最后滑入咽喉——

这简直就是世上最温柔的饮料。

自洗完澡之后我的心情就莫名地愉快了起来,我抬手把东明那个已经被喝空的杯子重新倒满甜汤并推到他的手边,然后就老老实实地坐在原地,看他给我剥白果的果皮——在这时候,东明倒真的像是我想象中的那种极其靠谱又尽职尽责的好哥哥了。

这说起来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剥白果而已嘛,只需要先去掉乳白色的薄壳,再取出果肉内部的果芯就可以,我相信凡是长了手的灵长类都可以搞定,一般来说都没有找别人代劳的必要——当然,除非你像我一样,是一个在某些奇怪的方面有奇怪的执着的龟毛精——没错,这说的就是我。

如非必要,绝不让自己的手碰到任何触感糟糕的东西,譬如会让手油腻腻的菜肴,再譬如会让手黏糊糊的含糖物质。

是不是看起来龟毛爆了?哦,这没有掩饰的必要,因为就连我也觉得自己很有成为龟毛男的潜质,但我可以保证的一点就是未来的我绝对不会龟毛到像火照先生在游记中仅使用寥寥数笔就勾勒而出的那位木叶忍村的二代目火影(应该还是他)千手扉间的那种程度。东明曾经也质疑过我的龟毛,然而在这将近五年的时间里他早就习惯了在这些事情上帮我一把,现在也只是会习惯性地怼我一句而已。

“又是只有四颗,每次吃的时候都会觉得好少……不过毕竟是有毒的东西。”东明眯起眼睛半真半假地抱怨了一句,用指尖碰得那四颗被剥得白净极了的白果转了半圈,然后一秒进入了戏精状态:

“呦,这位爷,咱这还是秉承着老规矩,您先自个儿验验货?”

“哼,验货什么的咱就免了吧,掌柜的。咱俩这什么交情,是不是?”我挑起一边的唇角,邪魅一笑,“这老话说得可好,‘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咱可是哥俩儿啊,这都快五年的交情了,我啊,信您。”

“哎,您还别说,我还真就喜欢您这种爽快人!”

“……”

一番扯皮扯下来,白果吃了就没了,也已经不重要了。而我们两个终于玩闹够了,到头来也不知道是谁先刮了谁的鼻梁又或者是谁先挠了谁的痒痒肉……总之结果就是我们在榻榻米是滚作一团就是了。

东明呼哧呼哧地躺倒在榻榻米上,我枕在东明的小腿上,在沉默了一会用以平复呼吸之后,我便忍不住笑出声来:“也不知道之前是哪个人说……哼,你果然还是看了那本书了。”

“啊,那天喂晴乃的时候顺手拿起来看了一眼……我必须得承认,那些角色的说话方式可真是太有趣了。我记得你说过那是爸爸从别的国家带回来的对吗?”东明哈哈一笑,“读起来就像一个……emmmm……大人一样?这么说好像有点奇怪,也不太准确。”他抬手把落在面颊的碎头发别上去,“就是很有感觉……对,感觉。”

我轻轻哼笑一声:“嗤,也不知道当时跟我说‘看书无聊’的人是谁。”

东明装傻一般把脑袋在榻榻米上蹭来蹭去,这让他的长发越蹭越乱,或长或短的头发在静电的影响下都翘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蓬松的鸟窝,,我恰好也被刚刚那一出闹得有些累了,便老老实实地躺在那里,等着织子通知我们她已经做好晚饭的消息。

“是猪排饭的味道。”不知何时东明忽然撑起上半身扇动了几下鼻翼,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随后就浮现在他的脸上。

“真香。”他由衷地赞美道。

——————

我在浴室的门口用力地甩我的头发,这让我有一种奇怪的既视感,因为这动作就像记忆中某个葬爱家族一样。

可谁让我的头发长长了,而最近的理发店也是在山脚下千米之外呢?

差不多了。我随时扒拉了几下头发,心说只要不扎起来很快就能干了。说起来这一次在头发方面的基因基础实在是不错,浓密得很,除了有点卷梳起来有点困难之外没什么别的缺点,至少不用担心日渐脱发的问题了。

“发型很帅,我看好你哦。”

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我抬起头来,看到东明正维持着一个刚刚打完响指的手势对着我揶揄地笑——我之所以能够判断出那是一个揶揄的笑完全是因为我对于他的面部表情实在是过于熟悉,甚至已经到了可以从一张四分之三的面积都被乱糟糟的头发覆盖的脸上分辨出他是哭是笑的地步了。

我翻了个白眼,用几根手指头从脚边的篮子里随意扒拉了一张毛巾甩过去,又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难以置信,你居然还能看到我,难为你了。”

被我甩出去的毛巾在空中旋转着,从远处看起来或许还会有几分二人转的味道。蓬乱的头发很明显限制了东明的视觉范围,于是旋转的毛巾精准地盖在了他的头顶。

我捏了捏他的上衣:“你的衣服都湿了,而现在天已经冷了,我强烈建议你把头发擦干停止搞事——除非你打算借着生病的名义来给自己放一个假。”

“嘿!”他像抗议一般发出一个无力的音节,又小声嘟囔道:“我当然知道要擦干头发嘛——以前这还是我告诉你的。我只是想照照镜子……我有点好奇当我把头发都堆到头顶上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你不会想知道的。”我拍了拍他的肩。

天气渐冷,而我向来是不喜欢冷天气的——给潮湿的空气降一把温?狗屎,那感觉就像是生活在冰块儿里,是来自冷空气的穿甲攻击,在我掌握查克拉之前恨不得天天把自己包成团子……这种反人类的气候简直要人命。

幸而义人的体质训练真的很有用,至少在温度降到个位数的时候东明还可以若无其事地穿短袖……我也就比他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已。

我和东明提前制定了冬日的训练计划,义人和织子在下山的时候会带回比往日更多的粮食和燃料——我甚至看到了新鲜的蔬菜被择成整齐的样子放入冰箱,织子说这是为几日后的火锅做准备的。www.九九^九)xs(.co^m

像是预备冬眠的熊类,一切都好像水到渠成一般井井有条。

所以我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岔子居然会出在义人身上。

他病倒于又一次无人知晓的夜归之后,那浸湿了他全身的安宁河河水甚至在凌晨的低温里结成了斑驳的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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