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另有隐情

二月初十,艳阳高照,柳府大喜。

魏止和裴殊携贺礼如约而至,被柳家人安排在上宾座。于是接受了好大一拨人的溜须拍马,两人都默契的累到无语。见二人不愿言语,一众人才不得已罢休。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良辰吉日,良人成双。

新娘子的喜袍拖的很长,颇为郑重。新娘子顶着红盖头,走得落落大方。红绸的另一端牵着她的郎君,红光满面,春风得意。

喜堂上无不欢声笑语,祝贺连连。

这是魏止亲眼见证的第一场婚礼,除自己以外的第一场婚礼。这种感觉很微妙,心里感到欣喜,又有一股子感动。进而想到了自己。那时候的自己,经历着比这还要浩大和庄重的婚礼,极其体面,不过那时候的自己一定没有柳玄号这般意气风发。

思及此,魏止便捉住了旁边裴殊置于腿上的手。

裴殊不知所以的望着魏止,魏止也没说话,只微微笑着。

柳玄号大婚那日,魏止喝了不少的酒,已然微微熏了,走路飘飘然的,被裴殊牵着拽着领回了府里。害的裴殊好气,也不知喝这么多酒做甚。

但事后,令裴殊最印象深刻的是那日晚上,沐浴之后在床上,魏止红润的脸颊,对她说的话。她说:

“殊儿,待到天下安宁,风波都平息了,我再娶你一次可好?”

“为何?”裴殊一怔。

“我想赤诚相见的磊落坦荡的娶你一次,娶你到我魏家,作为我魏止的妻子,魏家的媳妇,魏府的女主人。”

魏止的这番话如她微醺的人一般,微醺了裴殊。

“好。”

薄薄的夜幕里,裴殊轻轻的笑了,往魏止怀里钻了钻。

裴殊与魏止在褚县呆了一个多月,从寒冬待到万物复苏的阳春三月。

一年之计在于春,大兴的春天也随之而来了。

经过两月余的斡旋,兴与突厥的纷争终于在和州王与突厥王的冲突中告一段落了。原本和州王与突厥王联手足以颠覆大兴的朝纲,可恰好两人都是贪得无厌之人。和州王想夺下大兴,做大兴的王,可突厥王却想独吞了整个大兴,要和州王对他俯首称臣。最后相持不下,分道扬镳。与此同时,和州王与突厥已然各自拿下大兴三座城池。和州王坐拥和州与宁州,自立为王,建国为新。

即使大敌已退,大兴国力依然损耗颇大,急需休养生息。

经过彼此战乱,兴帝吃到惨痛教训。为避免再起纷争时猝不及防,兴帝在战乱刚结束,便开始疯狂征兵,一度把参军年龄降低到稚嫩的总角之年。

裴殊与魏止离禇的当日,才亲眼目睹一名年仅十二岁的少年被迫与年迈的祖父祖母分别,前往花州参军。

魏止欲上前制止这种悲剧的发生,却被裴殊拉住手臂。用裴殊的话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们也不知道这个小小少年将来会不会成为国家的中流砥柱,军队的将帅之才。最后裴殊叫魏止拨了些银两给两位老人,便转身上了去芦州的马车。

本来二人并不打算这么快回芦州,碰巧了赶上业亲王五十寿辰,遂不得不回。

回到芦州,看着繁华的街巷,魏止一度觉得这次短期的战乱仿佛对大兴的南部没有半点影响,这里一切如常。

回到郡马府稍作休息之后,裴殊与魏止便登门拜会裴煊昱去了,两人在业亲王府用了晚膳。

直到登门王府,魏止才知道原来这次战乱,二世子裴闯在前线立下了汗马功劳,深得裴显礼的嘉赏。班师回朝之后,便立马给裴闯封了个威远大元帅的职位。

在魏止与裴殊回芦州的前一日,裴闯也方才衣锦还乡。昨日王府才吃过一顿团圆饭,因而今日她们再回府来,便只是一顿家常便饭而已。

开宴,敬酒。

席间,裴煊昱只象征性的关切了一句,裴殊此次北上可还顺利?

裴殊云淡风轻的点了点头,夸张的说着这回北上有多顺利,一路上看了多少美景。可裴煊昱听后,只是淡淡的好了一声,没更多的回应了。

魏止见此,心里陡然无比心疼裴殊。无论如何,裴殊也是他的女儿,他的亲生骨肉,他怎能如此淡漠?就算他不知道这一路上有多凶险,裴殊几番险些丧命,他也起码该对裴殊的热情分享给予一个父亲该有的欣慰的回应吧?

魏止看不过,想要吐诉这次路上的波折,可裴殊却按住了她的手,制止了她。仿佛,她早都已经习以为常了。魏止只得默默叹了口气,左手攥了攥拳头,右手往裴殊碗中夹了点菜。

不关心也就罢了,令魏止更气不过的是,裴煊昱居然把裴盈和翡月的私奔怪罪在裴殊的头上!

“殊儿,你不成体统本王不说什么,可你连你的丫鬟都管不住,胆敢放任一个贱婢去勾引你的哥哥,堂堂业亲王府的二世子!这,这简直荒唐至极!丢尽了我业亲王府的脸面!”作为父亲,裴煊昱黑着脸怪罪着裴殊。

“王爷,你也太看得起你这个女儿了吧,她从小什么样子,你还不知道?她能管教出什么样的下人!”贺兰荟瞥着裴殊,添油加醋道。

裴弘和裴闯一言不发,默默吃着菜,仿佛置身事外。

“我没觉得有什么!”裴殊耸着肩,不以为意,“人家两个情投意合,我便玉成美事啦。父王没听过那句话吗,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啊。”

魏止紧张的看着裴殊,很想替她说些什么。

“谬论!”裴煊昱脸色依旧很臭,否定道。

“王爷别气了,当心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贺兰荟拍拍裴煊昱的手,脸上挂着看戏的笑容。

“反正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裴殊继续嘟囔着。压根不把这当回事。在她眼里,这就是一桩美事,与其让裴盈成为裴煊昱的一枚棋子,还不如就让他跟心上人远走高飞。

裴煊昱被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只一副没眼看裴殊的样子。

魏止捏了一把汗,松了口气。

饭后,裴殊被裴煊昱叫去了书房,呆了好一段时间才出来。

今夜月色正好,街头巷道亮亮堂堂的。

马车哒哒,匀速的往郡马府驶去。

“王爷找你谈什么了?”魏止好奇问,“莫不是又训话了?”

“没有。”裴殊疲惫的说。

“那为何把你叫去啊?”魏止不解道。

“还能为什么?自然是问二哥与翡月如今身在何处,过得怎么样。”裴殊说。

“怎么,王爷是回心转意了?想要把他二人找回来?”魏止道。

“那怕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以父王的性子,面子大过一切,他之所以问,不过是想结束二哥这段让他难以启齿的孽缘。”裴殊看破一切似的。

魏止竟无言以对,这操作果然很王爷。

“那吃饭时,郡主为何不把北上的艰辛告诉王爷?”魏止转而心疼的看着裴殊。

“好玩的事儿他都不乐意听,难不成个中艰苦他便听了?”裴殊嘴角弯起一个看淡一切的笑来。

分明是笑,魏止看着却难过的紧。

“殊儿这一路都这样过来的?”魏止捏住裴殊凉凉的素手。

“我无所谓。”裴殊冷哼声。

魏止听了更不是滋味了。母亲过世的早,父亲不疼爱,她打小便是个缺爱的孩子,或许她这么张牙舞爪的行为处事,便是为了得到父亲的关注?

“你可别这么看我,搞得好像我很可怜一样,说了无所谓就是无所谓!”裴殊斩钉截铁的强调着。

“好好好,无所谓便无所谓。反正不管怎么样,殊儿都有我呢。”魏止两手握住裴殊的手,坚定的安慰道。

“好,本郡主信你。可若是有天,你胆敢离我而去,我便是把整个大兴翻个地朝天,也会把你揪出来猛揍一顿。”裴殊警示似的向魏止握拳。

“那我可不敢啊,我惜命着呢。”魏止举手投降。

两人便都笑了。

隔日,裴殊领魏止去拜祭了她的母亲。

明羨陵。

裴殊与魏止将拜祭用的食物和花束放在纪夫人的墓碑前。与魏止不同,裴殊进入陵园便很少说话,甚至望着纪夫人的碑一言不发。

魏止只道是裴殊过于悲切,便也指望她说什么,便自顾自以女婿的身份同纪夫人“问候”了几句,便默默的陪裴殊立在碑前守着。

“魏郎,你害怕冤魂吗?”裴殊突然冷不丁的说道。

“什么?”魏止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句说得一个激灵,“怕啊,怎么了?”

“坏人会害怕冤魂吗?”裴殊接着问道。

“郡主何故突然这么问啊?”魏止不禁感到脊背发凉,在墓地问这种问题,谁不哆嗦一下。

“都说冤魂会索命,其实都是骗人的,冤魂也很无力,否则恶人早都死光了。”裴殊目不转睛的盯着纪夫人的墓碑,幽幽的说。

魏止捏着手,观察着裴殊的言行,好像忽然听懂了什么似的。

“郡主说谁含冤而死呢?”

问完,魏止便也随着裴殊的目光看向纪夫人的碑,她分明记得外人都说纪夫人是病逝的。

“魏郎可知,那日我与你去祭拜公婆,竟有些羡慕他们是含恨而终的。”裴殊一脸严肃的看着魏止。

魏止一时间脑袋懵懵的。

“岳母是……含冤而死?”魏止恍然大悟。

“他们都怎么说我母亲的逝世的?”裴殊冷笑一声。

“病逝的。”魏止如实道。

“那只不过是王府希望你们听到的。”裴殊双目中含着冰霜,“一向将颜面视为一切的业亲王怎么可能让外界知道他的一位夫人是因癫症而死呢!”

“癫症?”魏止一时间消化不来这些信息。

所谓癫症,便是疯癫,痴狂之症。可纪夫人如何会患癫症,又为何因此致死,又为何裴殊称其含冤致死?

“我母亲根本不是病死的。她是被害死的!”裴殊咬牙切齿的说,瞳孔扩张到仿佛要吞掉一切邪恶力量。

“谁害的?郡主你别激动,你慢慢跟我说。”魏止拉住裴殊的胳膊。

纪夫人的死因有很多,直接死因是撞柱而死,诱因是癫症的发作,根本原因是始作俑者的加害。

纪夫人从患症到死亡,前后不到十日,正常的癫症不可能如此之快。

裴殊七岁那年,裴煊昱与纪夫人北上,归途路过殷州。众所周知,殷州是一个极其善用毒蛊之术的地方,因而也被人称作阴州。正是在这片地域,裴煊昱与纪夫人遭遇不测,裴煊昱为护纪夫人身受重伤,纪夫人亦身中奇毒,同行的车马无一生还。为殷州官府所救时,纪夫人已然神志不清,失聪失明,整日疯疯癫癫。

为不让丑事传播开来,裴煊昱下令封口,所有知情人不得透露此事半句,违者格杀勿论。并暗地里派人日夜追查。

“那到底是何人所为?王府查到了吗?”魏止凝眉问道。

“没有。”裴殊叹着气,摇头,“杳无音讯,好似石沉大海一般。”

“以王府的力量都不能追查出真相,可见行凶者实力一斑。”魏止大抵是觉得希望渺茫了,连亲王都差不多一二来,这天底下还能有谁查的出呢?也由此可见,凶手何等的狡诈与圆滑。

“但只要我活着,有朝一日便一定会手刃凶手,为母亲,为苏姨报仇。”裴殊目光如顽石般坚定。

“苏姨又是谁?”魏止圈出一个陌生的称呼来。

“苏姨是翡月的母亲,是我母亲最信任的贴身侍女。”裴殊想起来,便介绍道。

“哦,也是死于殷州的意外。”魏止点头道。

裴殊抬眼望着魏止,欲言又止,想了想道:“不算是,但是死于一个人之手。”

魏止越听越糊涂了,伸手挠了挠后脑,“不算是,却是死于同一个人之手,这是何意?这人究竟与岳母是何等仇怨?连一个贴身侍女都不放过?……不对,到底是跟王府有仇,还是跟纪夫人有仇?”

魏止的死亡连环问让裴殊无力招架,让她听都听累了,别说去逐一回答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还需要些时日,才能水落石出吧。”裴殊敷衍了事,转身便离开明羨陵。

可自从裴殊同魏止说过这事之后,魏止便陷入了侦探模式,苦苦思索却得不出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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