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衣裳之会:齐桓一合诸侯

周釐王元年正月初一,齐桓公上朝,群臣贺新春。小白觉得如今齐国在管仲的治理下已兵精粮足,应该到了可以会盟诸侯,荣登霸主之位的时候了。

管仲认为:“当今诸侯国中,比齐国强的有若干,南有楚国,西面有秦和晋。它们虽自诩强盛,却不尊周王,所以不能成就霸业。周室虽衰微,但怎么说也是名正言顺的天下共主。今主公不如遣使如周,请周王的命来共会诸侯,确定那宋国的君位,则不动兵车,霸业可成。”

小白觉得仲父说得有理,一一逐条去办。那周釐王被冷落已久,自桓王被射肩以来,周室颜面扫地,诸侯们一不朝谒,二不纳贡已有许久。乍见齐国遣使来朝,不由十分激动,齐侯所请无不一一照办。

齐桓公顺利拿到周王的谕令,召集宋,鲁,陈,蔡,卫,郑,曹,邾等国,约定三月朔日,共会北杏。管仲建议此次会议要开成“衣裳之会”,不用兵车,小白觉得挺新鲜,连连称好,便筑坛三层,高达三丈,作为会盟之所。

到了约定的日子,主角宋桓公子御说先来了,第二天,陈宣公妫杵臼,邾子克也来了,蔡哀侯姬献舞最后一个来。他自知与楚文王夫人结了仇,急欲寻个新靠山,是以顶着得罪楚国的风险前来北杏。四位国君一见齐国一辆兵车都没有,顿时自惭:“齐侯真是至诚待人,吾等不如啊!”于是也各自将兵车退到二十里之外。

又等了几天,见真的没人再来了。管仲觉得“三人也可成众”,便决定不再等了,便是这五国会盟亦可。

三月朔日,五国国君集于坛下,共同商议此次会盟推谁为主。诸侯们为难了:论爵位,宋国是公爵,齐国是侯爵,毕竟尊卑在那里;可要推宋国吧,那宋桓公刚即位,这次还得仰仗着齐国来定他的君位,推他为主似乎不太合适。还是陈宣公杵臼一语定乾坤:“天子命齐侯主会,自然是推齐侯为盟主了。”

众人一致同意,齐桓公假意谦让一番,便也慨然登坛,排定了坐次。齐侯为主,下一个宋公,次及蔡侯,再是邾子。五国诸侯于天子虚位前行礼交拜,并共同发表了一份盟约:约定共扶王室,有背约者,其他几国共讨之。

管仲此时拾级而上,拱手说:“鲁卫郑曹四国,故意违抗周王之命,不来参会,应该去征讨才是。”

齐桓公附和:“我们国中兵车不足,征讨之事还需诸君一齐相帮啊!”陈蔡邾三位国君齐声称是,只有宋桓公不吭声。

其实没推宋国为盟主,御说心中早已不悦,他回到会馆对大夫戴叔皮说:“齐侯妄自尊大,拿着鸡毛当令箭。还没怎么着呢,就要征召调遣他国兵将,将来我们宋国不是要被他呼来喝去了吗?”

戴叔皮建议,反正君位已定,这次齐国召集诸侯,一多半都没有来,说明其霸业尚示成形。不如趁此时机回国算了,反正盟也会了,君位也定了,该办的事都办了。于是,两人不声不响地回宋国去了。

齐桓公听说宋桓公君臣招呼都没打一个就走了,勃然大怒,便要派仲孙湫去追。管仲劝住了:“这事不急,眼下有比这更急的事还没办。”

“什么事比这更急?”

“宋国远而鲁国近,又是周天子的宗盟之国,鲁国服了咱,宋国自然无话可说了。”

齐桓公对管仲的主意一向是无不依从的。马上亲率齐师先攻下鲁国的附庸遂城,大军则驻扎在济水。鲁庄公果然心中大为惧怕,又有母亲文姜倾向自己娘家,反复命他与齐国讲和。只好答应齐桓公去往柯地谢罪请盟。可他一人去也不行啊!总得有个人陪着吧。曹沫主动请缨,鲁庄公说:“你三次败在齐国手下,不怕他们笑话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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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沫恨恨道:“正因为三次战败才更要去,我要一雪前耻。”

君臣俩到了柯,见齐侯早已设好了高坛,有七级台阶,每级都有壮士执黄旗把守,坛顶立一面大黄旗,绣着“方伯”二字。坛边的石柱上系着预备祭祀宰杀的乌牛白马,那天下闻名的厨神易牙正磨刀霍霍准备动手了。

这景象,齐国分明不是搞的“衣裳之会”,而是春秋版的“鸿门宴”了。鲁庄公上了台阶,那是一步一打战,但曹沫却毫无惧色,身披铠甲,手提利剑,贴身护着鲁庄公。引路的东郭牙请他去掉佩剑,他怒目而视,几乎把眼眶睁裂,吓得东郭牙倒退好几步,再不敢言语。

隰朋手捧装血的玉盂请两位国君歃血为盟。曹沫看准时机揪住齐桓公的衣袖,一副怒发冲冠的样子。管仲急忙用身体挡住桓公,问:“曹大夫想做什么?”

“我国屡遭兵祸,国将亡矣。齐国昔日恃强凌弱,侵夺汶阳之地,如今请还给我国,咱们就可以歃血盟誓了。”

管仲回头对桓公说:“主公答应了吧。”桓公许了,曹沫这才放下剑,两位国君遂歃血为盟,重归于好。

事后,王子成父等人十分气愤,请求桓公劫了鲁侯,以报今日受曹沫羞辱之仇。桓公说:“寡人已答应曹沫了。匹夫尚不能失信于人,何况国君呢?”遂将原来侵占的汶阳之田,尽数归还了鲁国。

柯地会盟之事晓谕天下,人人称赞齐桓公是个重诺守信之人。卫曹两国派人谢罪请盟。桓公再请周天子之命,以宋国不遵王命之由,请周王派军队一齐参加讨伐宋国的正义之师。周釐王派大夫单蔑带着一支人马去往齐国,陈曹二国也表态愿意做前锋。桓公派管仲带前军先行,自己统帅大军随后而来。

此时正是春天,管仲行到狃山,见田里有一农夫,短褐单衣,破笠赤脚,叩牛角而歌。管仲觉着此人似有不凡之处,于是派人送了些酒菜给他。那人吃了后说:“我要见相国。”

“相国的车已过去了。”

“那就请替我传一句话给相国——浩浩乎白水。”

饶是管仲博学多才,也是茫然不解,不知这句话有何深意。此时车中有个随行妾室,钟离人名婧的,说:“妾曾听诗《白水》云:‘浩浩白水,攸攸之鱼,君来召我,我将安居?’此人是有意于仕途。”

管仲命停车,把那农夫唤来问个究竟。此人见管子长揖不拜,自我介绍说是卫国的村野之人,姓宁名戚,听闻管相国礼贤下士,特来此相会。管仲与他交谈了一会,觉得此人的确有经天纬地之才,可堪大用。于是留下一封书信与他,待几日后齐桓公行经此地时可直接奉上,必获重用。

几日后,齐桓公小白果然率军行经此地。猛听得田野中有一放牛的大声唱歌:“南山灿,白石烂,中有鲤鱼长心半。生不逢尧与舜,短褐单衣才至骭。从昏饭牛至夜半,长夜漫漫何时旦?”

小白心生不悦,什么生不逢尧与舜啊?那自己这个霸主算个啥?命人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唤了来,厉声喝问:“当今天子在上,下有寡人统领诸侯,百姓安居乐业,草木逢春,当年尧舜之世,也不过如此吧?你胡唱些什么?”

此人不卑不亢:“小人宁戚,虽一介村夫,但也听说尧舜之时,风调雨顺,百姓自耕而食,凿井而饮,自给自足,丰衣足食。可现在世风日下,诸侯不敬天子。辟如您吧,一合诸侯有宋国背盟而走,二合鲁国却被曹沫劫持,尧舜之世是这样的吗?想当年,尧帝因其子丹朱不肖而弃之,传位于舜,而舜则避于南河不受其位,百姓群趋而奉之,不得已舜帝才接受帝位。现今您杀了哥哥公子纠才得了齐国,假周天子之命来号令诸侯,小人实在不知您哪有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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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比于尧舜?”

小白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立命左右将宁戚推出去斩了。谁知那小子毫无惧意,大喊:“夏桀杀龙逢,商纣杀比干,今天我宁戚也排上了第三个了!”

隰朋劝道:“此人威武不能屈,怕不是寻常村夫。请主公宽赦与他!”

齐桓公眼珠子一转,他是个何等通机变之人,立马下令给宁戚松绑:“寡人不过试试你,看样子果然是个可用之材呀!”

宁戚这才从怀里掏出管仲的举荐信,桓公读了更加庆幸自己刚才没有一冲动而铸成千古恨了,他问:“你既有仲父的书信,刚才怎么不拿出来呢?”

宁戚对曰:“贤君挑选贤臣为辅,可贤臣也需择木而栖。若您厌恶直谏,只喜欢阿谀的,臣宁肯死,也不会拿出这封相国书信。”桓公很高兴,让他上了后车一齐走。

当晚落宿,桓公急命竖貂找大夫的衣冠,要的还挺急。竖貂猜中了主公的心思:“莫非要授官位于宁戚否?”

“是的。”

“卫国离齐地不远,不如派人查访一番此人的为人?若果然贤能再封官不迟。”

桓公摇头:“此人旷达直率,不拘小节,在卫国怕是有些是非在身。若真是如此,届时授官反而会引起非议,不如现在就生米做成熟饭的好!”

于是,夜色之下,桓公举烛火拜宁戚为大夫,与管仲同参国政。宁戚穿好大夫的衣袍,谢恩而出。

待齐兵推入宋国境内,陈宣公杵臼,曹庄公射姑已先到了,之后周王派单子统领的兵马也到了。正准备商议进兵之事,宁戚自请前去睢阳城内游说宋桓公。

御说听说有个叫宁戚的人乘小车要来见他,问戴叔皮:“这个宁戚是个什么人?”

“听说是个放牛的,齐侯新晋的大夫。怕是有几分口才,派他来当说客的。主公不如召见他,先听他怎么说,倘有一言不合意,便拉拉腰带为号,小臣便令武士把他拿下。”

宋桓公觉得挺好,点头同意了,戴叔皮自埋伏武士不提。

那个宁戚穿着大夫的衣冠,大摇大摆地来了,向宋桓公长揖一下,桓公也不理他。他长叹一声:“宋国危险了!”

宋桓公有点害怕了,问:“孤乃上公爵位,为诸侯之首,有什么危险能落到宋国头上?”

“您自比周公如何?”

“那自然是差远了。”

“以周公之贤能,在位之时,天下太平,四夷宾服,尚且要吐哺握发,以招揽天下贤士。现在您不过亡国之余,在这群雄逐鹿之秋,宋国又在一年内连弑两位君主,便是效法周公,卑躬下士,还怕人家不来呢。何况还简慢待客,您不危险谁危险哪!”

一番话说得宋桓公再也坐不住了,离坐拜揖道:“孤嗣位日浅,先生勿要怪罪。不知先生此来有何见教?”旁边的戴叔皮猛扯自己的腰带,宋桓公却看也不看他一眼。

“齐侯禀承王命,召集诸侯来确定您的君位。您却背会而走,犹如没有定位一般。今天子震怒,共讨于宋。您叛王命于前,又抗王师于后,不用交兵,胜负已定矣。不如与齐重新会盟,上不失礼于周,下可结盟主之欢,如何?”

宋桓公有些迟疑:“齐国既发兵而来,怎肯接受我方的束贽?”

“齐侯宽仁大度,前时既返还了鲁国的汶阳之田,今日必可接受宋之束贽。”

宋桓公于是遣使献白玉十珏,黄金千镒,谢罪请盟。齐桓公转手送给了单子带回给周王,命宋公纳贡与周,再订会盟之期。一场刀兵化于无形,各国军队各自还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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