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劫持3

石小川心想: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变得羞答答的?旋即醒悟,脱口问道:“是不是一个女人干的?”胡青云料不到他一个少年人于这男女情事倒是一猜就中,愣了一愣,问道:“你怎么猜到的?”石小川心里说:我娘提到我爹,有时候脸上就是和你一样的神情,这可用不着猜。他嘴上却岔开了话题,说道:“你先说,我猜得对不对。”

胡青云摇头说道:“你猜的当然不对。”他见石小川脸上露出失望之情,笑道:“那不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女孩子,是天底下最美丽、最温柔、最冰雪聪明的女孩子。”石小川看着他提及心仪的女孩一脸陶醉的样子,觉得有些可乐,问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她,她为什么要栽赃陷害你呢?”

胡青云顿时变得十分沮丧,说道:“都是我不好,既蒙小玉青眼有加,那是三世修来的福分,我就该心里只想着她一个人,就算别的女孩再是家财万贯、再是有权有势,也不该看上一眼。”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我答应家父去见聚财钱庄万掌柜家的小姐,本意就是想告诉她,我心里只有小玉一个人,今生今世非她不娶,她也是非我不嫁。只是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瞒着小玉偷偷跑了去见万小姐,惹得她生气,大大地恼我,若是气坏了身子,可如何是好。”他满脸自责,说到最后,泫然欲滴。

等他拉拉杂杂把事情的经过简略一说,石小川方才明白,原来胡青云与漕帮帮主之女庞小玉一见钟情,两情相悦。庞老帮主病故之后,漕帮的兄弟一致推举,庞小玉便接任了帮主之位,这却惹来胡父大为不满,以为女子无才便是德,平日里耍枪弄棒已是有违妇道,再要抛头露面去做漕帮上下几千粗鲁汉子的头领,日后哪里还有胡青云的立足之地,再加上其父又想巴结聚财钱庄,故而执意找来媒婆,要在他与万小姐当中说成一门婚事。胡青云面上不敢违逆,那一日跟着媒婆拜会万家,原本存着心思,要当着众人之面把自己对庞小玉的一片心意说明,断了其父的念想,哪知道他才进得万家大门,庞小玉突然闯了进来,不容分说,痛责他做人虚伪、虚情假意。胡青云对她本就是又爱又怕、越爱越怕、越怕越爱,加之装在肚里想说的话没来得及说出来,不知道该如何辩白自己的一片真心,那一刻急得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媒之事既是被搅得一拍两散,等胡青云再去找庞小玉,才知道她一气之下已经离开东关,临走之前留话给漕帮的堂主,说是要四处游玩散心。胡青云一路追赶,想要见着庞小玉,当面把事情说个明白,可他越是追,庞小玉越是躲,偏不肯见他。两个人是一个追,一个躲,一前一后才来到了这青龙关地界。那一日胡青云在虎牢山里迷了路,转悠了几天出不来,少不得风餐露宿,想必就是那个时候,庞小玉偷偷将阿牛的手环塞入了他的箭袋。

说到这一节,胡青云忍不住赞叹道:“你说小玉是不是冰雪聪明?她竟能在我睡着之时,悄无声息将手环塞入我的箭袋。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到了我身边,我也真是蠢笨如牛,竟然一点都没察觉。”石小川见他只要提到庞小玉便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心里大感不然,心想:她还需要趁着你睡着的时候吗?就是大大方方站在你面前,喏,把手环往箭袋里一塞,只怕你也是看不见的。

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急道:“哎呀,不好。阿牛会不会真被人劫掠了,要不然他的手环怎么到了庞帮主手上?”胡青云略一沉吟,摇头说道:“依我之见,不必担忧。”石小川问道:“为什么?”

胡青云说道:“阿牛的手环会在小玉手中,说明他们曾经遇到过。小玉为人最是热心,武功又好,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贼人将他劫走?这件事情十之八九是这样的,阿牛在山上玩,迷了路,为小玉所救。小玉为了作弄我,才向他借了手环一用。我猜阿牛必是以为她故意作弄我逗趣,给她手环的时候肯定兴高采烈,开心得很。”说到这里,他把手一摊,一脸轻松地笑道:“这么说起来,我们无需惊惶着急,只需耐心待在这里,等小玉消了气,阿牛自会现身,洞外那些农人就会知道是误会了我们。”

石小川听他说的头头是道,好似亲眼所见一般,心里略略放心。殊不知,这胡青云年纪不大,江湖经验却是不少,为人又勤勉能干、心思缜密,但凡所涉之事与庞小玉无关,便总能条分缕析分辨个明白,处置起来稳稳妥妥、滴水不漏。

两个人正说到这里,从洞口涌进来一股浓烟,把石小川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鼻涕一起流了下来,咽喉处辣辣地作疼。他捂住口鼻,勉强去看,就见浓烟滚滚,不断涌入,听得洞口外面有农人高喊,“对的,放火熏死这两个狗贼。”他心里一惊,胡青云已经拉着他躲到窑洞的深处,稍稍能喘得几口气。

石小川气急败坏地喊道:“你这位小玉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了气?这不是要呛死人了嘛。”胡青云颇感歉意,劝慰道:“小川兄弟,你莫急,这里还能喘的了气。你且放心,小玉这人虽然性子有些急,做起事来最知道分寸,她只不过是要吓吓我们。依我之见,她见那些农人放火烟熏我们,必是心里着急,只怕此刻就已经领着阿牛现身了。”

石小川听他说得笃定,又恰好浓烟涌入之势略略缓得一缓,心里稍稍安定。哪知道,转眼之间,一大团的浓烟源源不断地涌了进来,似乎外面的农人正在齐心协力挥动扇子,片刻之间,填满了整个窑洞。石小川心里一急,又呛了好几口,在他心里早已来来回回将这未曾见过面的小玉姑娘骂了好几遍。他心想:一路上我没少见过漕帮运粮运盐的船只,漕帮的人个个五大三粗,说起话来,张嘴骂娘,好不吓人。这个什么小玉姑娘既是做得了他们的帮主,想必也是个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凶婆娘,多半长得像个母夜叉。

他呛得难受,手扶着洞壁,四处摸索,想要找找是否另有出口,多摸的几下,一块洞壁应手掉下,露出来一个小孔。他心中喜悦,连忙伸指去抠,将小孔抠得大了,认出这是一个通风的孔道,长约二三丈,向上通往外面,勉强可由一人爬进爬出。瓦窑既是废弃日久,这孔道便也坍塌,如今堵塞泰半,却也能看到出口处一团白光。

他心头振奋,用力去刨,泥土簌簌落下,孔道越变越大。他钻入孔道,一边刨,一边往前挪,一门心思想要逃将出去,却被一块凸出的石头挡住了去路。他连使得几下力,总是人小力单,扳之不动。胡青云在他下面看得明白,喊道:“小川兄弟,你下来,让我来。”石小川从孔道中退出来,胡青云钻了进去,三下两下便爬到石头旁。这一回他使得是京西柳家所传的“破甲拳”,要练成这门拳法,初时需得每日挥拳击打铁锅里炒热的铁砂三千下,三年以后再换成击打泥浆,练到最后要能隔着软不着力的豆腐将下面的石板击碎,讲究方寸之间力逾千斤。想当年,他爹花了三百两银子才央求的柳老拳师倾囊相授,柳老拳师教的用心,他学的勤勉,只是不曾想到,学成这门拳法,今日用在了击打废弃瓦窑中的一块石头上面。

孔道逼仄,容不得他拉开架势,就见他将拳离得那块石头寸许之远,往前一击,石头应手而碎,当真是“少镖主洞里发神威,破甲拳石前奏奇功”。阻路的石头既是被他打碎,再爬的两下就到了孔道的出口,眼看着就要爬到,出口处突然人影一闪,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

胡青云以往每日总要听得这一哼之声三回五回,那是再熟悉不过,又惊又喜,扬声大喊:“小玉,小玉,我知道错了,等我出来,任你处罚。”他话还没说完,外面之人重重的一脚踢在了出口,顿时泥土砖瓦从上面滚落,落的胡青云满头满脸。等他胡乱抹去,抬头再看,那出口竟已被牢牢堵死,他心中沮丧,手一滑,顺着孔道滑落回瓦窑里面,一屁股坐在地上,看着石小川,怔怔地发呆。

亏得方才开了孔道,窑洞里浓烟散出去不少,石小川勉强喘的几口,见他一脸的伤心难过,心里有些不忍,想要开口劝慰,却见他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唉,都是我不好,这真是对不住人家啊。”石小川只当他念及自己与庞小玉痴男怨女醋海兴波到头来牵连无辜,故而甚表歉意,也是一股少年人的心性,受不得别人太重的礼数,摆了摆手,正想佯装轻松,示之以暇,胡青云接下来一句话说出来,把他气得差点背过气去。胡青云说道:“到现在我才明白,我错得到底有多大,才真正明白小玉到底有多伤心。”

石小川脑子一阵糊涂,捋了半天才把意思捋得明白,愤愤地说道:“照你的说法,我在这里被火烧烟熏,都只是为了让你体会她到底有多少伤心难过?”胡青云这才回过神来,歉然说道:“连累到你,真是对不住得紧。我们再耐心等等,小玉总归会回心转意,救我们出去。”

到这时,石小川也是束手无策,只好默运穆枫教过的吐纳心法,竭力屏住了呼吸,只是一丝一丝地吸气呼气,虽是略略好过一点,究是难以持久,最后躺倒在地上。这时候,胡青云突然猛地站起身来,惊呼道:“哎呀,不好!”石小川四肢无力,懒洋洋地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到现在才知道不好了吗?岂止是简单的不好,分明已经是不好之极!

胡青云喊道:“隔了这么久小玉也没来救我们,肯定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我们要赶紧出去。”他既是从沮丧颓唐中警醒,立时变回精明能干的样子,捂住口鼻,绕着瓦窑转了一圈,听得脚下似乎隐隐有流水之声,施展“破甲拳”朝着地底击得几下,击出一个大洞,露出下面溪流潺潺。原来这排瓦窑建在一道溪流之上,一者便于窑工取水,二者砖瓦烧成,方便引水入窑,散去里面的热气。

石小川惊喜地呼了一声,合身一滚,直接滚落在溪流中,溪水清澈,所吸气息虽是闷湿,却比浓烟呛喉畅快百倍。胡青云紧随其后,跳了下来。两个人顺着溪流爬了约莫几十步,头顶上方一亮,爬出了那一排瓦窑遮住的地段。石小川手足并用,爬到岸上,躺在地上,呼呼喘气,从未觉得吸入之气竟是如此舒畅。胡青云却是站在一边,一动不动。

石小川喘罢多时,回过神来,坐起身来,看到窑洞外面散落着农具,堆放在洞口的秸秆犹自在熊熊燃烧,可是视线所及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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