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第 72 章

小绝:亲亲姐姐,补订前章节就能解锁最新章哦~丫鬟从门外走进来,把手中提着的一个篮子放在桌上。

高佑堂不知如何,抬头看了过去。

平儿退后,容星河上前将篮子上的盖布掀开,里头却是两枚冻柿子,并一些金纸折成的元宝。

星河将柿子跟元宝一一摆在供桌上,慢慢跪倒蒲团,合掌朝上:“吕祖爷爷在上,小女清贫,并无丰厚之物可上供,只得两枚柿果,些许金纸元宝,吕祖爷爷应当知道小女诚心,莫要怪罪。”

她向上磕了三个头,又再度道:“小女已然来过三回,只求吕祖爷爷保佑我外婆快些病好,不要让老人家受那种病痛折磨。”

高佑堂在旁望着她,见她合掌朝上礼拜,神情之中透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圣洁,他不由也上前跪了下去。

星河却在他跪倒的时候站了起来。

高佑堂本想靠她近些,见状只得讪讪地磕了三个头便站起来。

回头却见星河走到旁边破了半边的功德箱旁,半是无奈而惹人怜爱的:“吕祖爷爷怕是会很失望的,香火这样的稀薄,想来上山的人多数都像是我一样有心无力的吧。”

高佑堂心头一动,这自然是个在美人之前邀宠的好机会。

他从袖子里拿出了几块碎银子,略一掂,当着星河的面儿放了进去:“我替星河姑娘给吕祖爷爷添点香油钱吧。”

这确实已算出手阔绰。

星河嫣然一笑:“高公子是有心有力的人。不过,先前答应我的那九转回春丹,不知是否带了?”

高佑堂正沉醉在她的笑容里,蓦地听她问起这个,脸色顿时不佳:“这个……”

星河眉峰微蹙:“怎么?莫非有什么意外?”

高佑堂张了张口,终于道:“星河姑娘,是我该死,我……那九转回春丹我没得,没想到他们看得那么紧,而且数目都是记录的很清楚的,我实在……”

容星河转过身去,背对着高佑堂她缓缓地深呼吸。

高佑堂走到她身后:“星河姑娘,你、你生气了?”

“我、我怎么敢生气呢?”星河没回头,声音里却透出几分悲戚:“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高佑堂看她窄秀的肩头微微发抖,又怜又爱,忍不住地想去扶一把。

就在此刻星河叫道:“平儿!”

平儿从外头闻声进来,一看这个架势,顿时明白了。

她转头看向高佑堂:“高公子,你既然得不到那药,就不该红口白牙地骗人,你说过我们姑娘若答应陪你上三次吕祖殿,你就会把那九转回春金丹给她的,我们姑娘头次上山,脚都磨破了,今儿这么冷,你看她的手都冻坏了!你这、你这是找我们寻开心么?你也忒狠心了吧?”

高佑堂慌了:“平儿……星河姑娘,是我莽撞了,是我该死……”

平儿气愤:“你口口声声说你该死,你这把年纪无病无灾的,说说罢了,可我们老太太若弄不好,便熬不过这个冬天了,大夫说了,一定要用上好的补药才能续命,所以才拼出颜面答应了你……你就算存心戏耍人,也不能拿我们姑娘的孝心开玩笑,吕祖爷爷在这里看着,你亏心不亏心?你要我们姑娘拿什么给老太太?”

丫鬟句句如刀,高佑堂急得冒汗:“这样,星河姑娘……你别生气别哭,我向你答应,就算拿不到那个,我拿别的补药给你好不好?”

容星河自始至终并未回头,但肩头微微颤动,仿佛在哭泣。

看的高佑堂一阵心疼。

平儿道:“你又要骗人了是不是?一次两次的,当我们好欺负么?”

“这次是真的,别的药终究不似九转回春金丹一样难得,我还是能做主的。我……我今日就把最好的药叫人送去家里,好么?星河妹妹?”

他眼巴巴地看着容星河。

平儿道:“你当真吗?”

高佑堂见星河没回头,有点失望,却点头道:“我若说谎,就让吕祖爷爷显灵劈了我。”

平儿松了口气:“高公子,你若真的说到做到,救了我们老太太一命,也是你的功德,你要当着吕祖爷说谎,哼,那就是你自作孽了。”

说了这句她道:“你还不走?不是说要去安排送药么?”

高佑堂见她让自己走,迟疑:“好好,不过你们……”

平儿道:“还要我们姑娘跟你一起回去吗?你留一辆马车,我们自己回去就是了。等你把药送到了再说。”

高佑堂松了口气:“好,那我先走。”

他又看了容星河一眼,转身往外就走,才抬脚迈步出门,便听到星河叫:“高公子。”

高佑堂忙回头。

星河缓缓回眸,眼中是泪光摇曳,却向着他笑了笑:“阶冷路滑,公子小心。”

这简单的八个字,却好像叩中了高佑堂的心,而容星河含泪带笑,世间无双的绝色模样,这辈子只怕他都忘不了了。

“知道了,星河妹妹……”他魂不附体地答应了声,转身匆匆去了。

平儿走到门口,看着高佑堂带着自己的小厮急急地离开了。

“哼,这男人!”平儿跺跺脚,回身走到星河身旁:“姑娘,没金丹可怎么办好?”

容星河方才双眸含泪,悲伤难以自持的,但此时此刻,除了眼角微微湿润外,却是一脸的淡然无波:“本就没指望他会拿出来,毕竟那是有限有数,要进献京城的。”

平儿顿了顿:“唉,希望他别食言,纵然没有金丹,有别的补药,老太太也能好过些了。也不辜负姑娘这三趟的辛苦。”

星河抬头看着面前的吕祖像,语气很淡的问:“平儿,你觉着这个人怎么样?”

“高公子?人物生得还好,可惜像是绣花枕头……没什么主见,性子软,”平儿回想着,忽然若有所觉:“姑娘你怎么这么问?”

星河叹了口气:“我总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

平儿睁大了双眼:“姑娘你是说……可是府里那边未必就会不管姑娘吧?何必着急呢?”

星河冷笑:“府里只怕早忘了咱们,谁也不能指望,我总要给自己找个出路……这种小地方,他的出身也算看得过去的。”

平儿有些黯然:“姑娘,你是不是因为,家里的老太太跟老爷子?”

容星河没有回答:“咱们也该回去了……”

她正要转身,忽然看见旁边的那功德箱:“刚才他放了几块碎银子,你去捡一块大些的。”

平儿吃了一惊:“啊?”

星河漠然:“家里得添炭火了,不然……你我可以熬,老人家受不了啊。”

若非存了这心,她刚才也不会当着高佑堂的面故意说什么香油钱,她早料定了高公子的性子。

重又跪倒在蒲团上,星河抬眸,看着高高在上的吕祖像:“吕祖爷爷,他说这是替我进献的香油钱,我拿些回来原本也不算什么,只不过,如今我容星河寥落颠倒,他日若是能够青云直上,必然会加倍孝敬,您曾是游戏人间的风尘奇侠,自然体恤这种无奈疾苦,请您别见怪吧。”

星河认认真真地磕了头。

平儿已经自功德箱内捡了一块三两左右的银子,却没有喜色,反而泪汪汪的:“姑娘,真委屈你了。”

星河笑:“傻丫头,这有什么可委屈的。若是什么也不做,一家子饿死了,才叫真委屈呢。”

说完,她吩咐:“去看看高佑堂走远了没有。”

平儿答应着,提了篮子,揣了银子往外。

容星河正要迈步出吕祖殿,却见门外有个道士闪了出来,嘴里震天响地叫:“师弟,小师弟!又跑到哪里偷懒去了!”

星河心无旁骛,提裙出门,谁知那道士一眼看到她的黛眉秀目,顿时愣在原处,喉头蓦地动了动。

这种光景,星河从小儿就习以为常,目不斜视地从道士身旁经过。

那道士只觉一股冷香扑面,整个人打了个哆嗦,忍不住竟舔了舔嘴唇。

星河自顾自走开几步,正在打量平儿回来了没有,忽然听到身后有个声音道:“叫什么,不是在这儿么。”

这声音有些低沉雄浑的,令人心头一震。

容星河蓦地回头,却见慢吞吞地,一道身影从吕祖殿内晃了出来。

那是个身材尚显单薄的少年,穿一身黑色泛白的长道袍,白里泛灰的绑腿,灰黑相间的步云履。

头发随便在头顶挽了个发髻,云头乌木发簪别着,因为挽的不利落,或者在哪里滚蹭过,显得乱糟糟地,还有些散发落在脸上。

奇怪的是,纵然他从头到脚都看起来很不整洁,但当看见他的脸的时候,却又觉着他整个人干净清洁的简直不染凡尘。

那是一张透着清冷的俊脸,如画入鬓的长眉,出色漠然的凤眼。

因为不大清醒、或者是无精打采,眼皮儿是垂着的,因此更显得眼尾抹画似地上扬,又凌厉、又飘逸的弧度。

他的鼻子很挺,唇是漂亮的菱角唇,微微地薄抿着,好像在对什么事表示无谓或者不耐烦。

应该是被叫的心烦,他打了个哈欠:“一大清早的叫人不得安生。”

懒洋洋地声调,可声音却是跟他清冷纤弱的相貌不同,竟是异乎寻常的深沉浑厚,是那种属于男人的很纯粹很有力度的、令人不由自主去信服的嗓音。

他自始至终没看过容星河一眼。

但容星河却自始至终都在看着他。

容星河没法形容心头的惊悸。

她记得吕祖殿并没有后门,而自己同高佑堂方才进去的时候也并没发现有其他人在内。

这小道士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之前那呆看她的道士转过身:“你……你原来躲在这里面?地怎么没扫?”

“干干净净,扫什么扫。”

那道士盯着那小道清秀的眉眼,又想起容星河刚才独自从内出来,顿时狐疑起来,忙探头向殿内各处角落仔细打量,却瞧不出什么异状。

于是便道:“少说混话,赶紧去拿了扫帚给我扫地!是叫你来修行的,不是叫你来玩乐受用的!”

大概是山上的风大,星河浑身发冷。

看两个道士往旁边去了,她急忙转身折回吕祖殿。

后面虽没有后门,但左右并无躲藏的地方,星河怀疑那小道士是刚才趁自己不注意的时候才进殿内的。

所以……应该没听见自己跟平儿以及高佑堂的那些话。

正当她自我安慰松了一口气的时候,目光落在地上的那靠近供桌的炭盆上。

像是明白什么似的,星河冲过去把供桌下挡着的黄缎子一掀!

底下,放着简单的一床被褥,另外,是几枚吃剩下的枣子,跟一些枣核。

噩梦!果然给人看了好戏!

星河又恼又恨,心慌意乱,竟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出吕祖殿的。

平儿从前面跑出来:“姑娘,可以走了!”

星河心神一震,对,可以走了,赶紧离开这儿吧,反正以后未必能来了,那小道士又面生,就算听见了他们的话又能如何。

她加快步子,逃也似地往平儿身旁去。

就在两人将走到台阶之时,只听之前的那道士大声叫道:“好啊,桌子上的供品呢,李绝,你是不是又把供果吃了?那是我好不容易找来献给祖师爷的冬枣!”

那小道士很浑厚的声音低低地笑了几声,仍是懒洋洋似的:“你那枣不新鲜了,祖师爷嫌弃不肯吃,还要迁怒你呢,我替他老人家吃了几个,省了你的大麻烦,下回孝敬点新鲜的比什么都强,比如金橘,雪梨,蜜柚,冻柿子之类。”

星河不由自主地听着那声音,直到“冻柿子”三个字传入耳中,她的心头一恍惚,记起刚才仿佛瞥了眼,自己供奉的那两个柿子是不见了的。

脚下几乎踩空,幸亏平儿眼疾手快扶住了:“姑娘……”

星河定了定神,想回头看看那小道士,可竟没有勇气。

不知是错觉还是如何,身后仿佛有人盯着自己,如芒刺背,她有点害怕回头的话,会对上那双已然将她看的里外通透的清冷凤眼。

她原本是最怕冷的人,可听着小道士的话,突然竟觉着这炭炉的火实在太旺了些,令人身上有些燥热的。

星河确实不必对高佑堂如何,之前庙会上初遇,她只正眼多看了他一会儿,高佑堂便已经色授魂与无法忘怀了。 m..coma

而且星河只为了前途跟终身着想,从没在高佑堂面前真心流露过,又怎会如方才那般笑。

之前星河对小道士心生戒备胡乱猜疑,是因为不知他好意歹意,后来发现他能替外婆治腰,便故意地对他示好,包括不避嫌的送袄子,也不过是想叫他知道这份好,让他对外婆的病痛多尽尽心,别撂手走开罢了。

此刻想起小道士先前冒风雪而来,今夜又是这样……星河心里无端多了愧疚。

这小道士年纪这样轻,便出了家,虽不知来历,但显然也不是个家道顺遂的,倘若是个和美圆满的家庭,有疼爱的父母,又岂会让自己出来受这份苦。

星河自己从小被打发出来,跟着外祖父母住着,她觉着自己就是个不受疼爱的,如今看见小道士,就仿佛看到更小的自己似的,都是可怜的孩子。

此刻,之前的嫌疑都已经撇清了,她只想要多对这小道士好一些。

去泡了两碗茶,一碗给李绝,一碗自己喝,星河道:“听外头风更紧了,再坐会儿,等风雪小了再去吧。”

李绝两只手捧着粗陶茶碗,弓身坐在矮凳上的样子,显得很乖巧:“姐姐对我真好。”

星河突然想起先前去小罗浮山的时候,看到那林子间蹲着的松鼠,小爪子捧着榛子,眼睛乌溜溜地打量人,简直像极了李绝。

将卷起的袄子重新打开,星河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轻声问道:“你是几岁出家的?”

小道士正看着她俯身缝袄子的样子:“五岁。”

星河的手停了停:“那你……原本家在哪里?”

“是在北边。”

“北边……”星河看了他一眼,怀疑他是根本不记得到底住在哪里了,有心想问他是怎么出家的,又怕惹他伤怀。

不料李绝自己竟说道:“我打小顽皮,四五岁的时候闯了大祸,差点给爹娘杀了……后来就把我送出来了。”

他轻描淡写的,好像无所谓的样子,星河的手一颤,疼得哼了声。

原来是她一时走神,针尖不小心刺了手指。

她急忙把指腹挤了挤,见一滴通红的血珠冒了出来,才忙塞进嘴里含着。

小道士早站了起来:“姐姐……”

星河嘴里不能说话,却抬眸看向小道士,眼睛湿润润的,不知是疼的还是怎样,透着一点泪盈盈的。

李绝正在原地,却见星河将手指又吸了两下,玫瑰花瓣似的唇含着纤细的玉指,这场景竟是说不出的绮旎。

星河把手指撤出来,轻轻挤了挤,还是有一点淡淡血渍自指腹上殷开。

她见李绝怔怔地望着自己,还以为他担心,便低声道:“不妨事……”

小道士望着她带着点透明唾液跟一丝血迹的手指,却突然有一种冲动,他想上前把这手握住,立刻把这手指塞到自己的嘴里。

或者,或者让她把自己……

李绝忽然转过身去,背对着星河,他的肩沉了沉:“我该走了。”

星河一愣:“什么?怎么……”

李绝道:“姐姐睡吧。”丢下这句,他迈步往外走去。

“你、你等等!”星河被他弄懵了,又不敢高声,只忙追出来:“你先等等,我给你开门……”

李绝已经走到窗户边上:“姐姐别出来,我爬墙出去就行了,很快的。”

星河上前拽住他:“不行,跌坏了怎么办?怎么说走就走……是我说错话了?我不该问……”

她有些后悔自己竟打听他的事,果然惹出他的伤心事了。

“不,跟这个无关,”李绝知道她误会了,便笑了笑:“只是时候不早了,别耽误姐姐休息,明儿我……我再来。”

星河听到他说“再来”,细看他的脸色,似有点发红,却毫无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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