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魏阉能做皇帝也能做

而这几日,张先都在不断的会见重臣。

目的也只有一个,那就是让这些重臣以腾位置的代价换取魏阉案不扩大,为他们留下最后的体面,说白了,张先就是想留着他们让新重臣上来时再宰。

而其中也不乏有些不是魏党的占据着要位,这时候张先就开始问策,当对方之乎者也抛出一大堆老生常谈的说辞时,张先就会问细节,比如整肃吏治、严惩贪腐,张先就问细节上要怎么做?要出什么政策?考成法怎么样?

一番猝不及防的问话下来,毫无准备的胆子小的都偃旗息鼓,胆子大的那更好,让对方直接回去写奏疏公开呈上来,到对方这封奏疏上来,仇恨一下子吸引。

这也就是后世的,出政策前吹吹风,给大家打个心理预期,届时再实施,就顺利很多。

而整个京城内外,也都被张先这几日会见重臣而搅得震动起来。

尤其是得知四个大学士全都接连致仕,许多要害实权位置也都或致仕或调任,朝廷一下子空出来四个尚书乃至侍郎等这类位极人臣的空位时。

所有人顿时都觉得风雨欲来,连带着,对倒魏的热情都消退了。

无疑,新君这是要组建自己的新内阁势力。

人人心思各异。

三品、从三品的资历大员开始盘算着自己能否竞争上去,开始到处活动起来。

四品、五品的中层官员也开始琢磨上官挪位后补上去。

整个朝野彷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连原来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被牵连的原魏党一流都心安不少,认为这是新君到此为止的信号。

而伴随着一道新君的招贤令,更是让朝野几近沸腾!

“自太祖建邺,国势有成,百姓安康。历经十五代君主励精图治不忘初心,然,朕临位,天下战乱频出,外患交迫,赋税难支。

朕尝思国耻,悲痛于心,今内阁空置,国之重位缺失,但有能出长策、奇计而使大明恢复太祖盛世者,不论出身、不论在野,皆居高官,领国政!”

此文一出,天下哗然。

宅院内,都察院左都御史三品曹思诚怒拍桌子而起。

“怎么可以如此?阁臣向来是庭推而出,一切都有成制!即便不庭推,那也不能什么人都能进内阁!万一来了个乡野村夫,岂不是贻笑大方?!”

“‘不论出身、不论在野’,新君是摆明对现有的内阁备选不满。”大理寺左少卿潘士良摇头说道。

按说,他们的资历,是足够成为庭推人选,所以这招贤令一出,最值得气愤的便是他们。

而生气的也不止是他们。

“这是在说朝廷无人!”尚在位的侍郎们也开始不满。

“给事中竟然不封还!”

……

“给事中凭什么封还?!”给事中杨天胜听闻有高官指责他们,顿时怒不可遏。

他们在魏党成势时,趋炎附势,是名副其实的魏党小虾米,这个时候夹着尾巴还来不及,还封还皇上明发的旨意?

怕不是真要“简”在帝心,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何况,要用什么理由封还?”杨天胜越发觉得委屈。

“陛下初即位,要励精图治,广罗天下人才,而现今多重臣致仕那也是事实啊!”

旁人顿时附和:“就是!这倒是充分说明,陛下乃圣明之主!”

有力竞选阁臣的朝员们十分不满,但显然这种不满是无力的,不管从哪方面,他们都无法阻止这封招贤令广发天下。

因为他们是少数派,也因为朝中发生了罕见没有重臣坐镇的一幕,他们再不满,也无法串联施压,因为他们中的部分人,曾经是魏党,而如今魏忠贤被抓,还没死呢,指不定哪天他们就挨雷给劈了,自然不会真的找皇上触霉头。

而除了他们不满以外,其他四五品官员,甚至南京朝廷那边的官员都犹如打了鸡血一样,显然,都把这次招贤令当成了自己晋升的天赐良机。

这也是正常。

因为无论谁都知道,别看招贤令上边写着什么“不论出身,不论在野”,实际上没出身,是连直达御前都做不到。

所谓乡野村夫进内阁,笑谈罢了。

而这空出的诸多重位,甚至因此牵扯出来的诸多中层位置,谁保证自己没机会?以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老老实实熬资历,像这种起飞的机会是少之又少,多少写封奏疏上去,万一圣上瞥上一眼,不就简在帝心?

甚至一日都不到,下午,张先的案台上便多出了一叠自荐或者举荐他人的奏疏。

随着事情发酵,只第二日南京各省的第一批奏疏就如同雪片般急递飞来,张先自是懒得看,直接给了王承恩一份名单,凡是名单上面的人写上来的,单独拎出来。

王承恩一瞧,合着陛下心中早有成算,也是从善如流,召集了一批识字的太监开始干活。

而到了招贤令后的第五日,张先便雷霆般的下达了旨意,公布出了班子。

首先便是阁臣名单:

范景文升为东阁大学士兼户部尚书衔参预机务入阁;

毕自严为户部尚书加谨身殿大学士参与机务入阁;

马士英作为吏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参与机务,加少师入阁;

王象乾复兵部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加少师兼太子太师入阁。

之后就是六部名单:

户部尚书:范景文、倪元璐、毕自严;

吏部尚书:路振飞、蒋德璟、马士英;

兵部尚书:卢象升、王象乾;

工部尚书:徐光启、孙元化、王徵;

礼部尚书:黄道周、钱谦益;

刑部尚书:徐石麒。

大名单一出来,朝野哗然。

这才第五日!甚至有的人都还在斟酌字句写治国书,这明明之前看着浩浩荡荡的招贤令,本以为是个谨慎而复杂的过程,结果就五日……

合着皇上本来就有人选,他们全成陪跑的了!

而且一看大名单,这什么玩意啊!有些他们倒是服气,但是有些名字怎么听都没听过?!哪里冒出来的,怎么就入圣眼了?

这时候许多人才反应过来,是这名单里,部分大臣压根资历不够,这所谓招贤令,就是皇上专门为这部分大臣给解开掣肘……

想到这里,更多人心里发酸了。

这他妈何德何能?!

不得不说,大名单惹来的争议非常大,尤其是实权尚书陛下居然打破了单人任职,虽然说这在洪武朝也有先例,但这回破的例实在是大,先是无征兆撸重臣,然后又乱命大臣,不按资历规则,最后还重位多命。

这一套组合拳下来,对诸多恪守旧制的臣子来说只觉得天要塌下来一样,简直比魏阉掌权时还恐怖。

所以此名单一出,自都察院起,大理寺,以及通政使司、翰林院等九卿部门的部分官员义愤填膺,声势浩大像是过大年一样。

“此事不合礼制!焉能乱命!”

“皇上行此乱命,定有奸祟在皇上身边妖言惑众!”

“皇上身边有谁?”

“是王承恩那阉监!”

“那定是此阉人无误!此阉人定是想做魏忠贤第二,诸位!皇恩浩荡,食君禄,岂能任由陛下为奸祟所惑?我们当除奸祟!复皇恩!”

“除奸祟!复皇恩!”

口号一出,像是裹挟着一般,让他们顿时正义感爆棚。

他们喊着口号,迅速朝着六部科道言官发难。

因为给事中有封还权力,而如今内阁尽去,首当其冲的当然就是给事中。

那边的动静一出,张先便第一时间知道了情况。

而面对这种情况,张先却嗤之以鼻。

他做事怎么可能没考虑过种种情况?以目前态势,他压根不怕廷臣联合抵制他,因为他们串联不起来,他们中,阉党可没有遭到清算。

这就是张先要动魏忠贤的原因,相比起前世崇祯只拿到了魏忠贤的尸体,他拿下活的魏忠贤,威胁力可完全不同,谁又知道魏忠贤有没有名单?谁又知道他会不会清算?清算范围有多大?

这就如同尚方宝剑一般,只要他牢牢捏住这板子,所谓魏党就一天都得提着胆顺着自己。

那么现在魏党会被清流们给裹挟联合吗?

用屁股想知道。

果不其然,聚众的人还未到六部衙门,曾经是阉党的官员便早已经纠集出言官侯在路上,他们一听说闹起来。

那叫一个大惊失色。

想着这一闹,万一惹恼陛下,自己岂不死翘翘?何必配合这些所谓清流?配合了,他们如果逼皇上成功,名单封还,那清流是欢呼了,自己这些人又有什么好处?

不是更让皇上记恨?这前账后账一算,可不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必须要赶紧把这个火给灭掉。

双方一碰面,魏阉残党这边有些还是对面清流的上官,自是威压十足。

“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正要质询科道言官何不封还陛下乱命?”

“国之正事,何以封还?何况,名单中,范公,钱公,王公,毕公何不是名望深矣?位列极臣有何不可?”

曹师稷率先站了出来,他是皇上新任的御史,皇上待他那叫一个皇恩浩荡,在他认为,皇上与他推心置腹聊了诸多国事之难,他认为皇上行此举亦是为国,并无不妥,如按以往资历庭推,上来的没准也是个如黄立极之流。

“何况,其他任命重臣,皇上也皆发明文,尔等都看了他们的治国策论吗?焉能觉得他们是乱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就是,圣上贤明,先擒了阉党魏忠贤,捣其生祠,又复了诸多被魏阉迫害的官员,此等行径,哪桩不是圣明之举?重臣名单有异议,你们自去上奏,行串联之举,你们是要乱国!”

“还不赶紧散了!事务都做完了吗!”

“陛下明发招贤令,言明了不论出身,唯才是举,你们质疑归质疑,且不要如此行事!”

“周朝,王旸,你们还不散了!”

“再不散!我便要弹劾与你等!”

毕竟没有重臣领头,聚起的清流们面对着上官本就心虚,毕竟没有几个人是海瑞,聚起来也是他们觉得皇上太瞎几把乱来,自己被耍了,底气本来就是聚则生胆,眼见着对方人又多,他们反而显得人少,再被上官们一吼,一下子便散去大半。

剩下的,也面面相觑,然后散去。

此事便一下子压了下去。

……

“陛下,他们已经散了。”

文华殿前的台阶上,张先吐着瓜子,遥遥望向东边,似乎刚刚看了这出戏一样。

“这搁嘉靖朝,他们都得杖毙,不,搁魏阉在,他们也得杖毙;搁清朝,他们怕是灰都不剩,也就欺负欺负崇祯这种皇帝了,这还是没有重臣带领的情况下,如果六部尚书内阁都是所谓清流东林党,呵,那皇帝就真被搓圆捏扁了。”

张先看了眼不远处战战兢兢跪着的王承恩,这人刚刚听到那些士大夫喊着除王贼,心里怕都哆嗦了吧?

这要是换了原身崇祯在,以那位不粘锅的性子,这种情况,怕也是会推王承恩出去甩锅杀了了事。

“可惜,我不是崇祯。”张先目光再次遥向远方。

“我要做,就做汉武。”

“再不济,做个曹操朱元璋总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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