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孙传庭的狠厉

袁崇焕在后世是个充满争议的人。

以及于明粉中都撕裂成袁粉和袁黑。

袁粉觉得袁崇焕是个将才,袁崇焕死了,大明才是从此没救。

袁黑则是觉得袁崇焕就是个吹牛逼的,不但吹五年平辽,还杀了敌后骚扰队长毛文龙,以至于造成毛文龙麾下三大将全投后金,也导致了皇太极趁机发动己巳之变,袁崇焕简直死有余辜。

但不管哪个观点,毫无疑问的是袁崇焕是个十分矛盾的人。

这种矛盾,让张先听到这个名字,就有些恍惚。

似乎看出了张先犹豫,一旁的毕自严毫不犹豫的开口:“内阁也收到了起复袁崇焕的诸多说法,兵部署部事左侍郎吕纯如说:

‘旧辽抚袁崇焕吊孝建祠二案,即爱袁崇焕者岂能为之讳?而臣持议必欲朝廷用袁崇焕者只认定不怕死、不爱钱、曾经打过十字耳,强敌压境人方疾呼而望援兵,而袁崇焕乃置母妻于军中纸上甲兵人人可自命也,而实实从矢石锋刃中练其胆气而伎俩较实。此臣所以谓始终可用也!’

这番话臣也很认同,昔年袁崇焕造阉党陷害被迫离任,今乃拨乱反正,辽事乃适合起用袁崇焕。”

张先闭上眼,袁崇焕的能力与战功在杀毛文龙前,自然是毫无争议。

所以这些臣子重新举荐袁崇焕是绝对正确。

问题就在于要怎么用这个人。

张先的沉默,让两位大臣面面相觑,他们本以为这件事毫无争议,怎么陛下反而思虑颇多?

卢象升以为是皇上不喜袁崇焕这个人,想了想便又道:“陛下,如袁崇焕不可用,可起复前辽东经略孙承宗。”

孙承宗,张先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叹口气。

这位更是重量级。

孙承宗唯一的缺点就是他在战场的履历上没有袁崇焕那般辉煌,这不是说他能力不行,而是真的运气不好,大家也都相信他的能力,但是京城保卫战前,他和袁崇焕摆一起,不管从年龄、战功上,袁崇焕都是妥妥后浪。

孙承宗和袁崇焕都是固守派,孙才能没得说,任上的功绩颇多,后世也对孙承宗被迫离职多有可惜,但是诟病也很简单,和袁崇焕一样,这两人一前一后,几乎是亲手倾国库打造了明末的马奇诺防线。

他们的主张,会让国库进一步耗空,这并不是说他们的主张有问题,是局势变化的突然,换句话说,他们目光符合将军的战术目标,却缺乏元帅那种对长期局势的目光战略。

再换句话说,他们都自信满满能拉拢住蒙古。

“拟旨,将孙承宗和袁崇焕召回京师,另外,把毛文龙也喊回来。”

犹豫了一会儿,张先不再沉默,似下定决心般开口说道。

既然无法避免,那就把这些重量级人物都叫回来养蛊。

说完,张先便看着卢象升和毕自严道:“没事就散了吧,朕是没钱了,再想要钱,得看看这回肃贪能抄多少银子。”

毕自严闻言有点不能接受,肃贪又不是为了整银子,是为了推行政策,何况以一国之君着眼在抄家的钱上,未免功利。

但是转念一想,毕自严便泄气了,自己不还是为了钱打起了陛下小金库的主意?自己拿了陛下小金库的钱,哪里有脸指责陛下这句话。

不指责归不指责,毕自严还是小心劝谏了一句:“陛下,肃贪还请不要过于牵连,眼下朝局未稳,还是以朝局为重。”

“朕知道了。”

张先不耐烦挥挥手。

毕自严和卢象升只好告退。

待他们走后,张先才冷笑一声,朝局未稳?朝局稳起来,那就杀都杀不了了。这次肃贪,必须要狠狠宰,不然错过这次顺大势的宰猪,下一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这老毕就是士人之仁,也不想想,不他妈抄贪官家,哪来钱入国库,就他那些策略,施展下去,那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肃贪,还得加大力度!

……

肃贪运动惹起了朝野上下震动,而在朝野之外,早已经被张先免职的那一批重臣,也无法逃脱法网。

原本以明朝对文官格外开恩的默契,致仕过后的原兵部尚书协理霍维华、前内阁黄立极施风来等人早已经荣誉归乡,在众多拥趸下回到了原籍。

此时他们还未听说京城肃贪动荡,还沉浸在皇上颁发招贤令的前事当中,皇上的信号让他们觉得皇上这是将魏阉案彻底翻篇,不会再牵连到他们,于是觉得没有了后顾之忧的他们便对招贤令这件事上再次怦然心动起来。

结果他们还准备趁机各自瓜分掉空出来的位置推上自己人好从中分一杯羹时,皇上却雷厉风行任命起了重臣。

这种独断专行一下子让黄立极不满,他便盘算着联合都致仕回去的重臣们外加上南京那边一起上奏疏施压,怎么也得从皇上口中抢出几块肉来。

黄立极早晨醒来,咳嗽着用过餐后,便盘算着奏疏上去后皇上的反应,皇上估计会震怒,但是最后肯定是会妥协。

黄立极得意的想着,皇上到底年轻啊……不懂得珍惜老臣,如今乱国,怕自己这些前阁臣少不了得起复。

正想着,宅外忽然闹起了动静。

“你们知道这是前首辅的家吗?”

“你也知道是个前,现在算个什么东西?”

“你敢擅闯……哎哟!”

黄立极听到动静,脸色一变,紧接着他便看到了一行锦衣卫闯了进来。

“黄立极,听旨!”领头的锦衣卫来到黄立极跟前,面色冰冷道。

黄立极只觉得脑袋空白。

他强忍着恐惧召集上下备香案跪地听旨,心里想着不一定是魏阉案,也有可能是京城那边闹的厉害,要起复他这等老臣稳定局势。

结果,他却听到“按交结近侍奸党律抓拿京师候审!”

黄立极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皇上放任他致仕,怎么这时候又拿他?而且如此迅速!是奏疏?奏疏惹恼了皇上?

可奏疏还在书房,还没往南京送形成联名之势啊!

恍惚中的黄立极又听到锦衣卫冷冷说:“黄大人,先交出家产清目吧,这可能还可以保你一命。”

黄立极没听明白这句话,整个人便往后一栽,不省人事。

“爹!”黄立极亲属赶紧来扶。

锦衣卫冷笑一声:“全部拿下,一只苍蝇都不要飞走!守了这么久,要是有隐产,你们也小心自己的命。”

周围锦衣卫哄然一声领命。

这时,黄立极的儿子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家早被盯上了。

这一日,早已经在这些重臣家外盯梢的锦衣卫集合人马,骤然同时出动。

所有一众与魏党有关联的重臣全被拿下,家产当场查抄。

时天启十二月中。

孙传庭正在松江府衙门,手捧着新送来的第二期邸报,面无表情的看着。

第二期邸报详细介绍了肃贪行动成果,诸多巨贪、恶贪均已伏法,上至前首辅,下至州官,无一幸免。

邸报重申着君主的肃贪决心,强调了官场守则“莫伸手,伸手必被抓”的肃贪零容忍态度,对一应贪官污吏,本着应抓尽抓原则,绝对不手软,而取来的成果也是巨大的,整肃期间,朝野精神面貌一改之前惰懒,更是彰显了这场肃贪的正确性。

而除却肃贪,邸报也再次重申强调了清丈隐田的重要性。

孙传庭对邸报看的津津有味。

但是堂下的杨知府、孙府丞却战战兢兢的站着,大气不敢出。

许久过后,孙传庭放下邸报,终于是看向他们两个。

“邸报你们也看了,陛下励精图治之精神想必你们也是知道的。”孙传庭声音冷淡。

“是……是,知道,陛下即位,乃苍生之福,本府内亦有斩获,诸多贪吏均已查明下狱。”杨知府小声应道。

孙传庭冷哼一声,一拍桌子:“本官有问你肃贪之事?本官受皇恩,督查的是什么事你们不知道?你们既然已经知道陛下心意,为何还敢呈上来这玩意儿?!”

孙传庭猛然将一份文书砸到桌上。

吓的堂下二人浑身一颤。

杨知府忍不住跪地喊冤:“实不是下官不做事呐!这松江府,实难矣啊!下官也知隐田必查,纳入考成后,虽是明年初始,但下官已马上着手,但真的难,松江府下各县,缙绅勾结,实铁板一块,油盐不进啊。”

孙传庭寒声道:“你便直说,是哪几家领头抗命!”

“若要清查,乃要下重治,还往上官三思,本地以王周陈李四家为首,四家名门望族,拔出萝卜带着泥,全都涉及到南京甚至京师,他们阳奉阴违,根基之深,难以撼动,府、县衙皆有其支,盘深根固,下官纵是心有力,却力不足矣。”

孙传庭冷笑:“名门望族?本官来督的就是名门望族!”

“既然你们无能,那本官就亲自来,本官倒是要看看,他们根深牢固到什么地步,有没有本官的刀硬!”

说罢,孙传庭便要府衙细细说来这四大家的底细。

杨知府见孙传庭是要动真格,心中也是怯意横生,却也不敢多说什么。

很快,在孙传庭的威逼之下,杨知府与孙府丞细细出具了一份名单。除却四大家,还有六十四家盐商豪族,这些缙绅豪族不点头,清丈就是个口号。

得到名单后的孙传庭也客气,直接府衙当成自己的办公场所,喊来了自己事先放出去打探的幕僚商量。

之后便定下了遣兵之策。

而在当晚,十箱银子便从府衙后门悄然而至,抬到了孙传庭面前。

“给我的?”孙传庭看着来人是个得体书生,皱起了眉头。

“望大人高抬贵手。”书生十分恭敬,并道出了自己来历,乃是当初孙传庭考进士时恩师的外侄。

这出身,这银子。

孙传庭马上反应过来,寒声道:“如果不配合呢?”

书生沉默了一下,道:“孙大人何必如此冒大不违?肆意纵兵,乃大忌!”

书生说的话不多,但是却蕴含了威胁弹劾的意思。

瞬间大怒起来。

孙传庭觉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区区乡绅,竟然敢这样威逼利诱侮辱他!

当即,便令人扣下人和银子。

然后迅速令部分已经赶过来的南直营兵进城,当晚,孙传庭便带着刚从床上揪起来的知府一同行动。

于是营兵夹着府役、御史,直接将王周陈李四家围了。

而孙传庭也直接带着杨知府直奔王家!

王家此时也是鸡飞狗跳。

被围了,整个王家都犹如沸腾一般。

一个女人率先跳出来骂:“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我们家老爷乃先皇御赐太子少傅……”

“太子少傅比的了前内阁元辅吗?”孙传庭一步踏入庭院,阴沉着脸道。

孙传庭气势威压,一下子镇住了王家出来的人。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们犯了什么律?”一个王家老人出来,仍妄图据理力争。

“犯了什么法?好问题!皇上亲定,清丈隐田纳入国策,你们拒不配合,阻挠国策施行,还意图贿赂本官,如不将你们伏法,那才是天理不容!”

王家老人这才意识到孙传庭是认真的,颤颤巍巍恳求:“我进士出身,曾官至礼部郎中,现已年老昏花,不知国策施行,怕是家中小辈误事,还请孙老爷收了兵,我等一定倾力配合清丈事宜。”

“现在知道配合了?完了,今夜如此大阵仗,倘若轻轻放下,那国法何在?”

孙传庭目光凶狠一闪,便是一声令下。

王家全府连一只鸡都没有被放过。

杨知府心惊肉跳,忙劝谏。

孙传庭却说道:“士绅豪族犹如水,你退一步,他们便会得寸进尺,不立典型,怎么能雷厉风行推行国策?大不了被人弹劾,本官乃皇上亲授,要撤也是皇上撤,皇上开口前,本官倒要看看哪家脖子硬!”

杨知府一听这位是要横到底了,得了,也不劝了。

于是当晚,其他三家也如出一辙。

不过出了几丝波折,这几家倒是一家比一家背景深厚,这边有一家出个了勋贵关系,南京魏国公是其舅老爷外甥的岳父;那边索性直接抬出了皇上,是皇后娘家的七舅姥爷;还一个更重量级,说祖上有免死的铁书丹券。

但均被孙传庭无视,别说只是搭了点亲戚关系,就是铁书丹券也照样拿下不误。

见到孙传庭油盐不进,这些人便转而恳求杨知府。

杨知府也铁青着脸一副铁面无私的面孔:“陛下肃贪,意在清丈,本官寻你们说话时,你等如何说?飞扬跋扈,阳奉阴违,现在知道求本官?”

一个案犯跳脚,试图威胁:“这是官逼民反,岂不怕明日松江府反了?”

杨知府目光一瞪,没等孙传庭开口便已经厉声道:“大明不是你们的大明,百姓是大明的百姓!本官倒是看看你们还能如何窜跳,明日便开府将营兵迎进来,我倒是看看孙大人在,何人敢乱?!”

那案犯不敢再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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