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如初见

第130章一如初见

王瑞失魂落魄地从茶楼中走出,苍白的胡须凌乱地糊在苍老的面孔上,颇有几分凄惨。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识海之中正有一道宛如千钧的因果约束。

“金石铁律?我没有签金石铁律……我没有签……”

他喃喃自语地重复说道,老脸上有着几分癫狂。

“我没有签,对,哈哈,我没有签……”

老人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混入了人群中,而后逐渐消失不见。

茶楼的阁楼之上,谢令婉站在窗边看着王瑞的动作,美眸中不带一丝感情。

水元素形成的巨龙盘踞在她的身边,头上还别着一只长明月季。

这让这种威严的生物看上去有些萌萌哒。

“谢略的势力越来越弱了,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几个族人还站在他那边。”

谢令婉手中的月季花灵活地翻动着,如同在指尖上翻飞的蝴蝶。

“看起来,只需要再过几天,我就能给他打发回陈郡安度晚年了。”

少女心中暗自盘算着。

谢韬作为自己的生父,最近也认识到了自己的潜力,对自己的决定和策略也是拿出了百分百的支持,可谓是要什么给什么。

这也给了谢令婉机会,让她进一步埋下暗线,为在谢韬死后将他的势力全部转化为自己的力量做准备。

毕竟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在自己小时候也算是勉强尽到了生父的基本责任,谢令婉还是不打算在他活着的时候动手。

少女正默默地规划着自己接下来的下一步行动,脑中思绪万千。

就在这时。

谢令婉识海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就像是有万千的钢针径直扎穿了她的灵魂一般。

她痛苦地弯下身子,强烈的呕吐感和眩晕感让她的俏脸失去了血色,苍白无比。

水龙张开狰狞的大口,发出一声无声的哀嚎,似是和主人所感受的痛苦感同身受。

龙鳞片片崩毁,紧接着是巨龙的血肉,最后包括龙头在内的整个龙身都在痛苦地扭曲着。

“啪!”

巨龙解体,化作纯净的水流,重重地砸落在地板上,激荡出清脆的响声。

月季花从龙头上掉落,孤零零地躺在一片狼藉的地面上。

花瓣上沾染了点点水珠,像是在无声地哭泣。

阵阵剧痛伴随着天旋地转的感觉传来,令少女不得不一把扶住了窗台来保持身体最后的平衡。

她急促地喘着气,原本扎成优雅发髻的头发此时有些散乱,发丝间的玉簪歪歪斜斜,似是随时都会掉落一般。

“真疼啊。”

她有些自嘲地开口说道,清幽娇柔的婉转声音中包含着令人心疼的沙哑。

谢令婉为了让王瑞这根暗线不被上原王氏发现,强行和他签订了带有嵌套语句的金石铁律,这对她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创伤和负担。

尽管她的精神力极强,五行修炼天赋极高,昨天还突破到了五行四转的寻微境,可依旧不能完全没有负面效果地签下这份金石铁律。

谢令婉尚且如此,要是换一个普通人来签订这份铁律怕不是要当场七窍流血,爆体而亡。

陈郡谢氏自古以来不擅长修行,族人仅仅只保留了能够签订金石铁律的最低修为要求,可想而知为什么谢家的先祖们对这种金石铁律避如蛇蝎。

谢令婉拿出一方手帕,优雅地擦拭掉了自己嘴角溢出的一缕血丝。

作为陈郡谢氏的大小姐,她继承了谢家人骨子里的现实主义和利己主义。

谢令婉向来是最惜命的那一个,很少会折腾糟蹋自己的身体。

可她最近却频繁打破了这个她一直坚持的传统。

为什么呢?

少女在心中默默问自己。

“因为我没有时间了呢。”

她轻声说道。

少女看着手帕上的刺眼血迹,有些怔怔出神。

这方手帕看上去有些破旧了,原本月白色的布料微微地泛黄,边角处的布料有些翘起,中央绣着的月季图案也有些模糊不清。

熟悉谢令婉的人都知道,这位对自己的生活品质挑剔不已的大小姐基本是不可能允许这么一件东西出现在自己身边的。

她连洗过一次澡的浴桶都直接扔掉换新的,更不要提手帕这种随身携带的小物件了。

能让她一直带着这方旧手帕的原因只有一个:

这是方未寒送给她的。

谢令婉脑海中思绪飘飞,不自觉地就回想起了自己和方未寒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陈郡谢氏作为天下首富世家,族内子弟的生活环境自然是相当不错的。

可是这个生活环境只包括物质上的,不包括精神上的。

金石铁律的存在,使得每一个谢家人都会对周围的人有着一层天然的防备。

这种防备不会因为你的年龄有多大而改变。

小孩子,杀了人,就不是杀人了吗?

社会可以容忍新手保护期这种东西的存在,但是陈郡谢氏忍受不了。

她从小就被家族用贵族小姐的苛责要求束缚着,无时无刻不在防备着周围的人,除了父母和爷爷以外的所有人。

毕竟她生在陈郡谢氏,一个人情味最淡薄的世家。

没有人的心天生就是冰冷的。

少女也曾经像是蝴蝶般灵动,尝试着向周围的人释放着善意。

但是却被无情地挡了回来。

她很不能理解,为什么自己的兄弟姐妹都要用防贼的眼神看着自己。

即使有人愿意和自己说上两句话,也会很快被大人抱走。

她委屈不已地扑到娘亲怀中,向着她哭诉着心中的不解与疑惑。

“婉婉,不要和别人多说话,你说的越多,暴露出的弱点也就越多。”

娘亲告诉她。

娘亲是汝南周氏的大小姐,与谢韬的婚约是家族联姻,彼此之间没有任何感情。

“谢家人,吃饭是沉默的,密谋是沉默的,就连杀人也是沉默的。你长大了慢慢就知道了……”

“是娘对不起伱……”

娘亲抱着年幼的谢令婉,语气有些哽咽。

不久之后,娘亲便郁郁而终。

她死的那一天,她的丈夫,自己的父亲谢韬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连一丝伤心的痕迹都看不到。

这便是陈郡谢氏的常态。

“娘,你忘了说了,就连葬礼也是沉默的。”

从那一天起,少女心中的蝴蝶便死去了。

她尝试着去学习周围人的说话方式,去融入这个沉默的家族。

凭借她的聪明才智,她做到了,做得比任何人都要好,还成功赢得了自己的爷爷,族长谢明任的另眼相待,成为谢家这一代中最受宠爱的人。

谢令婉本以为生活就会这么平静地进行下去,自己也终将会成为谢明任那样的人,继承谢家的基业,带领家族继续前进。

可有时候命运的安排是你无法想到的。

在她十二岁那年,少女的生活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那时擎火书院的院长,“帝师”石东流应皇帝方遵和中书令王暾的邀请,在长明内城中开办了一所私塾,专门教育世家子弟们为人之道。

可以看作是皇帝和中书想让世家和皇室的继承人们先互相熟悉一番,以便日后形成更加紧密的联系。

谢令婉的年纪正合适,所以她也在入学名单之上。

她不知道,这件事情将会改变她的一生。

谢令婉从心底里讨厌所有的世家子弟,她厌恶他们的虚情假意,她厌恶他们的装腔作势,尽管她会挂着完美的微笑和他们交流,尽管……

她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员。

她按照父亲教给她的那样,对于所有世家子弟的示好滴水不漏地接受,同时灵活地周旋其中,尽量完成家族给她的任务。

尽管她内心一点都不想和这些人说话。

谢令婉看着那群世家子弟扎堆凑在一起有说有笑,内心便总是不自觉地涌现讽刺的感觉。

“看,他们笑得多开心啊,像是一只只蝴蝶。”

少女在内心嘲笑道。

“蝴蝶,注定是活不长的。”

“真是一群可怜的人。”

她转过身去,不打算加入他们的谈话。

太幼稚了。

少女心想。

“你们实在是太幼稚了!”

谢令婉眨了眨眼睛,心中有些疑惑。

我也没说话呀?

她转头看去,却见着一个小男孩从人群中挤出来,朝着他们嚷嚷道。

“你们不想着怎么去重振我大周声威,经济我大周百姓,却在这里故作成熟一般地过家家!”

“真是一群可怜的人。”

小男孩满脸涨红,愤愤不平地说道。

谢令婉又眨了眨眼睛。

他怎么好像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呢?

说的话都是我想的诶。

那些世家小孩被他这一声搞懵了,面面相觑。

“方未寒,你想去就自己去,别在这里吵吵!”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孩站了出来,脸上带着讥笑。

谢令婉认识他,他是范阳卢氏的卢生象。

“就是,就是,你看大家有人愿意理你吗?”

回过神来的众人也是对着他一顿指责。

他们不再理会他了。

方未寒冷哼一声,也是不再多言,自顾自地就准备走开。

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前挡着一个人。

一个生得明眸皓齿,绝色倾城的女孩。

“你是那个……那个……”

此时的方未寒还比谢令婉要低一些,他抬起头打量了一下她的脸,有些不确定地说道。

“谢令婉。”

少女嘴角勾出一抹动人心弦的笑容,像是四月的春风,冬日的暖阳。

“哦,对对。谢令婉,你挡着我的路了。”

方未寒恍然大悟,而后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在他的眼中,眼前的少女和那些过家家的世家子弟之间没有任何区别。

“你是叫方未寒吗?我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

少女丝毫不在意他的恶劣态度,而是继续笑着说道。

谢令婉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和自己心声一致的人。

她现在对方未寒感兴趣得很。

有我谢令婉主动开口,这方未寒还不会欣然同意吗?

少女有些矜持地想。

“不行,我没空,我还要回去习武。”

出乎谢令婉意料的是,方未寒一口拒绝了她。

说罢,方未寒绕开了她,再度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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