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报复前奏

学院城的西北区比起其他城市的上城区既冷清又热闹,尽管光是西北区的大小就顶的上一座小城,但居住在这里的人却很少。

这里九成的房子都空着无人居住,只有当购买了这栋房屋的家族中有成员在学院城就读的时候,这些沉寂着一片漆黑的房屋才会迎来些许人间的气息和光亮。

居住在西北区的人,除了极少数像格列文家一样的“原住民”以外,就是这些贵族少年少女了,他们不会像那些平民一样居住在学院的宿舍里,尽管那宿舍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已经堪称豪华,但对于他们来说还是过于简陋了。

别的不提,光是没有佣人房就让他们十分不满了。

开学第一周最后一天的傍晚,往来于郁金香街十六号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各种悬挂着家族徽记的车马穿行在郁金香街上,郁金香街十六号的正厅里繁弦急管,笙歌鼎沸,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阿奇伯德·潘迪克斯身着礼服穿行在人海之中,时不时和客人隔空举杯问候,而有幸与他对视的客人都是面带喜色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阿奇伯德很享受宴会,但仅限于他自己举办的宴会,因为只有在这种宴会上他才是众人的焦点,才是那些不受宠的家伙们恭维的对象。

作为伯爵家比较受宠的孩子,他参加过一次大型宫廷宴会,也受邀参与过几个公爵家的宴会,但以区区伯爵之孙的身份参加的他,在那些宴会中只能算是二流甚至三流人士,他只有在入场和退场的时候才能和举办宴会的尊贵之人交谈两句。

郁金香街十六号这栋宅邸的大门被侍者推开了,雾霜之季傍晚的寒风从门缝中涌了进来,站在门边的几位客人纷纷稍微远离了正门,并且在旁人不可见的位置跺了跺脚,以驱散身上的寒意。

阿奇伯德端着酒杯迎向了正门,此时刚刚开场十分钟,依照宴会的“迟到”规矩来讲,在开场后的前十五分钟之内入场都不算真正的迟到。

这次他发出去了至少五十份请柬,而他也并没有仔细去数已经来了多少客人,所以下意识地以为是侍者为访客打开了房门。

于是阿奇伯德从会场靠近中心的位置移动到了正门面前,看清了这位实际上是闯入会场的不速之客。

来者正是那位不久之前还站在兑换处门口看祝盒展示恶魔又突然离开的家伙,他此时已经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张略显焦急的面容。

“迈克?你怎么来了?”阿奇伯德有些吃惊,紧随其后出现的就是不满。

一些传承久远的家族会从世代服侍他们的人家里挑选出具有对应天赋的孩子,并付出一定资源把他们培养成职业者——各大家族的骑士团、法师团成员几乎都是这么来的。

这些有幸成为职业者的奴仆在家族中的地位略高于普通的仆从,但依然比不上真正的家族成员,而由于位阶所限——这些从底层上来的职业者大多只有低阶,极少数人能突破到中阶,这是由投注在他们身上的资源决定的——他们的地位往往还要略微低于雇佣而来的职业者。

迈克就是这样一位被潘迪克斯家培养出来的魔法师,因此尽管他现在无论位阶还是年级都高于阿奇伯德,他在阿奇伯德面前也依然只是一个仆人。

一介仆人闯入主人家的宴会,这可不是给阿奇伯德脸上添光的事情。

迈克注意到了阿奇伯德脸上的怒意,但他现在来不及在意这一点了:“阿奇伯德少爷,我、我有话跟您说!”

阿奇伯德站在门口,端着酒杯,语气冷淡:“你可以说了。”

他完全没有请迈克进来的意思。

而即便如此,阿奇伯德已经能想象到身后的那些窃窃私语了。

若是让一个穿着破旧法师袍的家伙真正闯“进”宴会,第二天他就会成为全学院城贵族的笑柄。

运气好过上几个月他们能把这事儿忘了,运气不好被拿来打趣几年也不成问题。

“是……关于目标的事情。”迈克压低了声音。

阿奇伯德瞳孔微微颤动了一下,他侧开身子,为迈克让出了一条路:“你有五分钟的时间,我们去楼上。”

走到楼上,阿奇伯德重重地把碎星水晶酒杯放在桌上:“你最好给出一个足够打断我的宴会的理由!”

迈克三言两语描述了自己所见到的场景,然后说道:“少爷,我们绝对低估了目标的能力,能干掉一只低阶甚至有可能是中阶恶魔的家伙可不是我和汤姆两个二年级生打得过的啊!您可能得另觅人手执行计划了,我们两个上去就是给人家送菜的。”

“你!你……”阿奇伯德当时简直想把酒杯摔到他脑袋上,给他砸个头破血流,但最终还是忍住了,要是把珍贵的碎星水晶酒杯砸坏就不好了。

“唉……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对方是一年级的魔法天才,以他的元素亲和能力来说,干掉一只恶魔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吧?我看重的是你和山姆曾经在渊狱战线战斗过的实战经验!别忘了对方只是刚成为魔法学徒一个星期的菜鸟,你们可是在渊狱战线身经百战过的渊狱下士,你不是想说你们连一个魔法学徒都打不过吧?我们潘迪克斯家是在培养废物吗?!”

阿奇伯德越说越气,到了最后就连吐沫星子都喷到了迈克脸上,而迈克就这样站着。

迈克心知肚明自己和山姆在渊狱战线的军衔是怎么来的,每年都有不少这样的家养职业者应家族要求来到渊狱战线试炼,达不到要求的人往往不会有什么好的待遇。

而职业者之间是有一份很奇怪的默契在的,基本上这些临时兵只要不捣乱,为人也别太招人讨厌,然后有个杀敌数、在战线上待的时间长点,负责军功的人就能大笔一挥给他们封个荣誉士官。

而他和山姆在渊狱战线待了四个月仅仅只是下士已经能说明他们的实力了。

并且正因为他有着在渊狱战线的这份经历,他才知道那只恶魔意味着什么。

在一场小型战役里,这样大小的恶魔已经可以充作一个小队的小队长了。而在渊狱战线,这样的一支小队至少需要一位中阶和数位低阶职业者才能解决。

他忠于自己的主家,但前提是别叫他送死。

迈克默默地承受了阿奇伯德的怒火,等对方稍微冷静了一会儿之后,说到:“我看得很清楚,那只恶魔身上最致命的伤口是一个被奥术箭穿出的洞口,而以那个洞口的大小来讲,要么目标可以一箭击穿恶魔的身体,要么他可以保证每一箭都射在前一箭的位置上,您应该知道无论哪种可能都代表他拥有我们想象之外的实力。而且自身的元素亲和是无法作用于通过道具释放的法术的,也就是说这与他天才的身份无关,纯粹是他自身的实力。坦白说,我认为任何一个低阶职业者面对这样一只恶魔尸骸都不会有自信觉得自己能够战胜解决了它的那个人。”

迈克原本以为阿奇伯德听完了这句“狡辩”的话语之后会勃然大怒,尽管他说的是事实,但这些少爷小姐不就是这样不讲理的存在吗?他甚至做好了去银叶法师团领罚的准备——被打折几根骨头还有的救,暗害别人的时候被反杀可当场就没了,潘迪克斯家为了不认下暗害他人的罪名甚至不会允许他父母取回他的尸体安葬。

阿奇伯德之所以不当场震怒是因为他也被震惊到了。

一开始,他以为祝盒只是靠着神樱逢春的力量越阶干掉了一只恶魔而已,但是现在他才发现事情好像不是这样的。

神樱逢春上并没有奥术箭这个法术,也就是说祝盒是用别的魔法道具干掉恶魔的。

阿奇伯德并没有告诉迈克和山姆事情的全貌,更没有告诉他们祝盒手上有一根史诗级法杖——尽管事实上也的确是没有的。

阿奇伯德很清楚,这些家养职业者之所以不背叛只是因为背叛的价码不够高而已,没人会高价收买低阶或者中阶职业者,所以他们是忠诚的。

但家养职业者也是不绝对忠诚的,尽管他们的家人都在家族的控制之下,每年也依然会有不少职业者从家族中叛逃,大陆上的那些流浪职业者和佣兵大多都是这么来的。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些人随时都可以叛变。

当然了,在这一点上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而一根史诗级法杖足够成为叛变的理由了。

要知道,有不少传奇职业者手上都没有史诗级装备的啊。

阿奇伯德闭目凝思了一会儿,缓缓开口道:“我知道了,这次行动没有你和山姆的事情了,你可以把东西拿出来了。然后向命运之神起誓,终生不得向参与行动以外的人员泄露有关此次行动的信息,无论主动被动,一旦泄露,即刻毙命。”

在双方信仰不一或是至少一方信仰并不很虔诚的时候,向命运之神立誓拥有更高的约束力。

迈克立下了誓言,然后拿出一个正四面体的类似镜子的道具放到了桌上。

阿奇伯德收回镜子,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叫布莱克明天早上宴会结束之后找我。”

布莱克同样是一位家养职业者,他因为一开始成绩并不理想而没有进入格兰特魔法学院,而是去了西格莉德魔法学院,现在是五年级的毕业生。

进入西格莉德魔法学院之后,布莱克发愤图强,最终得以在去年晋升中阶,说起来倒比不少在格兰特魔法学院的学生晋升还要迅速了。

迈克谦卑地躬下身子:“是,阿奇伯德少爷。”

次日早上,持续了一整夜的宴席和舞会终于在一片狼藉中结束了,周一第一节没课的阿奇伯德端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等候着布莱克的到来。

至于布莱克第一节有没有课,他不关心,也不在乎。

布莱克是一个看上去明显比阿奇伯德老的青年,明明实际上只有二十五岁,但说是三十五甚至四十五也不算太违和。

他先对阿奇伯德施了一礼,在对方示意之后才坐到了对面的椅子上。

“阿奇伯德少爷,您找我有事?”

阿奇伯德端坐在上首的位置上,语气平淡地说道:“今年的狩猎会,我要你杀一个人。狩猎空间的战利品都归你,我只要他身上的其他东西。”

“做不到。卡哈玛森林领域里时刻有五十多位高阶以上职业者盯着,我没有瞬间杀死别人的能力,这一点您应该很清楚。而一旦做不到瞬杀,在那么多强者的视线下我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我知道。”阿奇伯德淡淡地说,“所以我特意请父亲联络炼金术师制作了一个可以屏蔽‘上方’视线的道具,所有老师都会觉得这个道具笼罩的范围是别人在看着的,这个道具可以连续使用两个小时,即使是你也足够在这段时间里杀一个人了。”

阿奇伯德把那个正四面体镜子推到了长桌中间,然后说出了决定性的一句话:“妮娜好像也会参加这次狩猎会,只要你能干掉目标,我不介意你在之后拿着‘屏蔽之塔’去做什么。”

布莱克的脸上掠过一丝渴望的神情,随之而来的就是狠厉之色。他站了起来,拿起桌子上的屏蔽之塔,说道:“必不辜负您的期望!”

阿奇伯德满意地笑了:“很好,很好……我就知道你是最忠诚的。除了这一点,我还会为你从家族宝库中取出一件东西,你现在可以想一想自己想要什么了。我相信你知道自己的功劳匹配得上什么样的奖赏。”

布莱克微微勾起嘴角:“感谢您的慷慨。那么请问,即将在陷阱中哀嚎的小兽……是哪一只呢?”

阿奇伯德站了起来,巨大无匹的落地窗中央正映着一轮太阳:“他叫祝盒,号称格兰特魔法学院一年级的‘魔法天才’,曾经在战斗中击杀一只不到中阶水准的恶魔。有人面对天才退缩了,但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对吧?”

“那是自然,”布莱克舔了舔上唇,“我啊,最喜欢摧毁所谓天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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