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做生意的哪个没有防人之心?她会多想我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胡亦成顾左右而言他,“你呢,就过于直率了,怎么这么久还不知道同人相处,肠子要多绕几个结?”

跟你也是吗?徐皎下意识想要反问,脑海中不断回闪他跟张美丽站在一起的身影。为什么每次提到金戈,他就会避开她?

转念一想,琪拉以为他收买了张美丽,他怀疑琪拉不安好心,张美丽却要讨好琪拉,人人都在互相提防和怀疑。而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变得跟他们一样了。

她叹了声气:“我知道了。”

胡亦成原本打算晚上让她一起应酬张美丽,想到刚才的种种,最终打消了念头,把她送到守意。徐皎刚要下车,胡亦成忽而问道:“最近进展怎么样?”

她眨眨眼:“你是指我跟章意?”

胡亦成笑了:“不然呢?还有什么别的进展吗?”

“没有。”

“没有进展?”

“哎,一团乱,你先去忙吧,我之后再告诉你。”表白失利就算了,好不容易重拾信心又赶上情敌对阵,她现在真是焦头烂额。

胡亦成看似有些惊讶:“怎么会没有进展?”

“应该有什么进展吗?”

胡亦成停了一会儿说:“不应该吗?追求你的人可不少。”

徐皎想笑,“你把我想得也太厉害了。”

“那就继续加油。”

“好的,加油!”她给自己鼓了鼓气,一转头就听见店里传来吵嚷的声音。

徐皎三步并两步跑上前,拨开门口看热闹的人群,挤到最前方,只见一个烫着卷发、打扮贵气的中年女人正在破口大骂。

“什么百年老店,都是骗人的吧?我这表才修了三天居然又停了,当时加急付了两倍的维修费,时间是紧张了一些,可也不能糊弄人吧?反正今天你们要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就不走了!”

就因为这块表说停就停,弄得她跟几个朋友打麻将的时候丢了好大的脸。她挤开柜台旁一个客人,二话不说抢了凳子坐到门口,让大家帮她评理。

“我家女儿特地在国外给我买的,十来万呢,戴几年了都没有问题。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忽然不走了,听人说老城区有家修表店有一百多年的历史,我特地从西城跑过来,结果把我的表搞得乱七八糟!本来走走停停至少还能动,现在彻底坏了,走都不能走了!”

她抬起手腕给围观人群看,临到徐皎面前特地停了下来,转动手腕子让她看清楚。

是积家约会系列的响时腕表,表壳一圈镶钻,配蓝紫色牛皮表带,应该属于高奢珠宝。

“小姑娘,你看是不是不走了?那时针、那秒针,是不是一点也不动了?刚才这家店的小孩还不承认呢,以为我故意把表弄坏来陷害他们,我图什么呀?十几万的表说戴就戴,有这闲情陷害他吗?太没道德了!”

木鱼仔忙解释道:“阿姨,我不是这个意思。手表停走有很多原因,您这块表第一次修理时是我师叔接待的,他比较清楚您的情况,但是他今天不在,我照例得询问一下您的情况,而且我看这表磨损程度有点严重,之前应该修过好几次了。”

“你究竟什么意思?还说没有冤枉我!修过几次,不就怀疑表是我故意弄坏的吗?”

“真不是。您说您去医院看个病,医生还得问一下情况不是?”

“你咒我?”

“没有没有,我就是说这表呢,表坏了我们就是医生,得先诊断一下,对吧?平时有哪里不舒服,发生过什么情况,都是为了能够准确地找到病因,对症下药。”

“我不听,你把之前给我修表的那个人叫出来。”

木鱼仔瞅了徐皎一眼:“真对不住,师叔今天不在。”

“是不在还是不敢出来?”

“您相信我,是真的不在。”

“也是奇了怪了,上次过来明明店里有好些老师傅,怎么今儿个就你一个人?”

她不说徐皎还没发觉,这一看还真是。她立刻对木鱼仔使眼色,问人都去了哪里。木鱼仔余光往后面瞟,用嘴型无声地说:“开会。”

徐皎有些气短。

怎么连老师傅们都一起拉过去开会了?再怎么着前头也该有人留守吧?随即木鱼仔给了她答案:“师叔,偷溜。”

徐皎扶额,上前帮木鱼仔说道:“阿姨,您看您今天来了也是想让表恢复健康的,这么着也不是个事,不如您脱下来给师傅们检查一下?”

中年女人打量她:“你也是店里的?”

“我是店长的朋友。”

“原来是朋友,那你当然向着他们说话。已经把我的表修坏了一次,我哪里还敢轻易交给他们?”

木鱼仔一看外面都是看热闹的,顿时有些急了:“那您说怎么办?”

中年女人一噎。

双方正相持不下的时候,一道声音从旁插进来:“阿姨,我是这家店的店长,我来帮您看看好不好?这个位置有我们店的监控,什么动静都能拍得清楚,修表途中有任何情况您都可以报警。”

“你就是店长?”中年女人打量着面前的男人。

年轻,稳重,眉宇间有股凝练之气,瞧着确实比之前的孩子有说服力多了。

章意这一来,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下来。他后面还跟着几人,刘长宁、江清晨等都揭了帘子不远不近地看着此处。

中年女人神色一缓。

“既然有监控,那就更好说了,上次是谁给我修的表,怎么修的,也都有了凭证。你是店长,在你的店里出了问题,你是不是该负全责?”

章意说“应该的,我来帮您检查问题。如果真的是店里师傅的失误,我一定会给您一个公道。”

徐皎这才发现他的袖口一边高一边低,并不对称,显然来得匆忙。加之态度恭谨,又有这么多人看着,中年女人不情不愿地褪下手表递过去,还不忘交代,“你仔细点,别再弄坏了,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们。”

章意笑着称好,双手接过来。转身时他给木鱼仔一个眼神,木鱼仔忙走到一旁给章承杨打电话。

徐皎凑上去,见他握着手机犹犹豫豫,压低声音道:“怎么了?还不快把章承杨叫回来?”

木鱼仔神色为难:“师叔走的时候说,两个小时内不准任何人打电话给他。”

“为什么?”

“他……”

“嗯?”

木鱼仔眼睛一闭,豁了出去:“他在酒店!”

徐皎蓦然瞪大眼睛。

“他大白天……他是不是疯了?”

“不是,真不是。自从师父把店交给他,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出去过了,今天真的是第一次,再不去女朋友都要没了。”

而且师父临时把老严他们都叫了进去,看样子有大事要商量。一看人都去“偷懒”了,师叔哪还坐得住?理直气壮地翘了班,还威胁他保密遮掩。要不是有人来闹,这个时候恐怕还无人知晓。

徐皎也了解安晓的脾气,说风就是雨,谈起恋爱不管不顾,一时有些语塞。木鱼仔悄悄往后看,见章意已经坐到工位上打开灯在检查手表,不由得脚底发虚:“怎么办?我好怕师父生气。”

“打吧。”

“啊?”

“都什么时候了,犯傻也要看情况。”

木鱼仔吃了颗定心丸,立刻打电话给章承杨,然而电话已经关机了。徐皎便给安晓打电话,也关机了。

两人面面相觑,心沉到谷底。这时徐皎感觉到一抹视线投了过来,拍拍木鱼仔的肩膀:“你在这儿,我去说吧。”

章意见是她过来就猜到了大概,神色自若地点点头。他越是这样,木鱼仔越是心慌。

半分钟后,章意把表放下,对中年女人道:“阿姨,上次您来店里时,我们的师傅应该有跟您解释过,您的表之所以走走停停,后来长时间不走动,是因为机芯没有镶嵌牢固,所以他帮您安装了防震装置,对吗?”

世界上没有两块一模一样的表,任何工艺过程都会出现失误。倘若机芯一开始就没有牢固地镶嵌下来,碰撞便可能令它移位,轻则破坏摆轮的重力分布,改变游丝原先经五方位调校的长度,这样表就不准了。如果零件大幅度移位,就可能令擒纵叉的宝石卡住急轮的齿牙,这样机芯就会停止运作,腕表就会停走。

他刚才已经检查过,原本的机芯增加了一个包着宝石轴承的金属架,从而避免把震荡传到宝石轴承,再继而避免宝石轴承下的摆轮轴心移位。这个防震金属架的形状是他设计的,只有守意的师傅才会做。

中年女人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机芯、防震的我不懂,我只知道这块表戴了三天就坏了,彻底坏了!”

“阿姨,您别着急,表是好的,没坏。”

“没坏怎么不走?”

“您这几天有没有剧烈运动?”

“什么?”中年女人下意识摇头,“我这么大岁数,还做什么剧烈运动,我……”说到一半她忽而停住了。

章意问:“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她坚持道:“没有。”

“真没有?您再想想,我说的剧烈运动也不单指高强度或是极限运动,手臂不停甩动,腕表振频过大,或是让您喘息都算是。”

中年女人像是不信,眼珠子转了转:“你搞清楚了没有?这样就能把表弄坏?我以前怎么……”

她一时情急差点说漏嘴,章意还要再问,她却死活不承认,咬定这块表就是他们弄坏的。老严看她耍赖,在后头高声喊道:“老太太你是不是跳广场舞了?”

“什么老太太?你别瞎说好不好?我……我女儿年薪上百万,家里住着大别墅,有好几台跑步机,用得着上街去跳那乱七八糟的广场舞?”

“以防震装置的磨损来看,这三天您经历了非常高强度的剧烈运动,以至于防震装置再一次受到冲击。原先您的机芯没有镶嵌牢固,也有可能跟您常年戴着手表运动有关系。”

“我不信,照你的意思那些运动手表算什么?”

章意微微一笑,解释道:“手表有很多分类,如果按照功能来划分的话,确实有运动型手表,还有专门的潜水手表和特殊功能手表。您佩戴的这块,”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将机芯左右看了看,还是道,“对高强度运动而言,这块表确实先天不足。”

中年女人脸色一沉:“我不知道什么是先天不足,反正后天都是给你们这些人搞坏的。”

“老太太你别不讲道理,都说这表是您剧烈运动才弄坏的,怎么就不信呢?”

这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短发女孩,来到中年女人身旁,一把挽住她的手臂,眼眶飞快地红了:“妈,您是不是还在广场中心当陪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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