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中一棵合抱还粗的巨竹树荫下。
蛮元低沉地问怀抱的小狐狸：“（被虎精牵连，等于被母亲一并骂为畜生）委屈吗？”
小狐狸抬头看了看蛮元的眼睛。
它没吱声，只是把小脑袋往蛮元怀里一拱，埋住了脸。
蛮元微微叹口气，轻轻摸了摸小狐狸，转头又问一如既往恭敬侍立身边的朱升：“你现在还认为我是商王子辛？”
他踢了在脚边趴着的滑头却莽撞惹事此刻正蔫头蔫脑的虎精一脚，缓缓道：“这虎啦巴唧的东西有真灵受控的直接证据认定我是主。我可能是东华帝君。我是不是天帝，我不知道。那七个蜘......嗯，仙女却指定是天帝的闺女，而且肯定和我有非常关系。这个我可以确定。关于商王，我却至今确确实实毫无印象啊！现在，只怕那女王也不敢再认定我必是商王了。我自己也不认为我会是商王。”
说着，他烦躁地挠挠头。
“现在，我满脑子浆糊......怎么可能既是这个人，又是毫不相干的甚至是生死仇敌的那个人？这不扯蛋吗？可是......这蛋扯的却是事实。
我连自己是谁都.....唉！这什么乱糟糟的破事啊！还让不让人轻省点安心过日子了！”
他在这个世界头一次一口气抱怨了这么多。朱升的答复却完全不在他意料中。
“大王就是大王。老奴岂会认错。”
朱升老调重弹，这次仍然说得坚定无比。
蛮元看着朱升满脸满眼的坚信不疑，不禁无语了。
好一会儿后，他伸手拍了拍朱升：“人活着总得相信点什么。你不怀疑自己就好。”
感叹着，他又望着竹林透出的破碎天空。
“这世道太复杂凶险诡异，活着太不易。活在当下，好好活着是正经。我们呐却不能活得太正经。我们呐得努力做个有良知的混蛋。这种世道，只有混蛋才能活下去又活得好。”
朱升满眼虔诚地看着他连连点头。
蛮元也不知朱升是打心里真这么赞同他，还是奉行“大王说的都是对的，永远不会错”而符合。
闯祸了正忐忑不安的虎精这时抖机灵捧哏：“主人说得太对了！主人就是这么英明伟大！主人的话总是高屋建瓴对我们这么有启迪！在主人身边，我真是太幸福了！”
这家伙别看是只虎，捧哏的功力却着实了得，表演绝无浮夸，声音语调拿捏得恰到好处，说得声情并茂，话语和神情共振，感人肺腑，触动人心，把对主人的敬仰信服忠诚态度可谓拿捏得死死的。
这充分证明了它修炼做人的深厚底蕴。
就这拍马屁的功力绝对能羞死人类绝大多数马屁精。
正满心郁闷不安却无处排泄也无人能给他解答的蛮元被这家伙逗笑了。
又踢了这家伙一脚，蛮元笑道：“以后瞧明白了情况再开口。少到处抖你的小机灵。在这，我娘才是老大。她老人家最不喜欢的就是刁滑之辈，偏偏这的人刁滑凶恶的太多。”
虎精立马领会了主人的指示精神，心领神会道：“主人放心。以后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我指定装成老虎的呆头呆脑蠢萌老实可笑。”
这话把朱升也逗笑了。
蛮元气笑地又踢了虎精一脚，呵斥道：“合者，我是在教你欺骗我娘啊？”
虎精得意地咧咧大嘴赶紧道：“主人教训的是。”
“我记住啦，以后能不开口就决不开口。太后她老人家能抚育出主人这么英明伟大的王，哪得是多英明伟大才能做到？就我这样的笨虎岂能蒙骗得了她老人家？”
“嘿？”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蛮元瞪着虎精，一阵无语。
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人呐，习性难改。虎精这种陈年老妖，几千甚至几万年那么太久形成的习性更难改。
这家伙只要别在老娘面前作死，就随它去吧。
虎精完全不是西游记中那个威风霸气的虎力大仙形象。
它亲昵地用大脑袋蹭了蹭蛮元的小脚，温顺保证道：“主人放心。我决不会再惹太后她老人家生气。”
“嗯，知道这点就好。”
蛮元随口肯定着虎精的悟性，坐到巨竹下的大石头上，伸手摸着老虎的大脑袋。
这皮毛油光水滑的，嗯，手感着实不错。
老虎无疑也很享受这种抚摸，舒服得锐利凶恶的大眼眯了起来。
这也是习惯。
以前，主人就是这么随性洒脱地随地坐下来这么摸它的。
蛮元心里并不承认自己是什么东华帝君，就象不承认自己是纣王或天帝一样，但这一套动作下来却娴熟自然无比，就象曾经几千几万年间这么撸过无数次......
至此，现场只有朱升还傻站着。
蛮元拍拍大石头：“坐吧。人后没那么多规矩。随意点，都自在。”
朱升没拒绝，但也没坐石头上，一屁股坐石头前面一侧草地上。
他始终严守着主从尊卑的规矩，决不许自己有半点儿会影响大王权威的举止。
蛮元心中赞叹不已，却忽地想起件事。
“今是觉出来了。咱们的信息系统还远不够完善啊。”
“.......老鸟的侦察工作干得很尽力，很有成效，但还不够。我们对远方的情况太缺乏了解。我们只知山东边就是大海，其它方向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我们连所居的这处大陆到底有多大到底是个什么样都不清楚，更毋论都有什么样的国家和大能。这却不是鸟妖们能方便打探好的。还得是人去。”
朱升心领神会。
“大王所虑甚是。远方必有不少强大者。妖去侦察，必被识破打杀了。更可怕的是会暴露我国的情况，引来灾难。主人是不是想让奴婢担起侦察任务？”
他拍拍胸脯：“奴婢愿意去四处打探，定要把情况最快搞清楚。”
蛮元摇头：“我是觉着单靠鸟妖情报系统不行。人这方面也得组建一套。两套系统，各有优势，能互补，也能相互监督。我需要你把整个情报工作抓起来。不能再这么盲眼瞎混了。”
蛮元随口说着自己粗略的打算。
朱升却激动起来：这是大王对我的最高信任呐！
事实也是。
对于蛮元来说，除了母亲、舅舅家和小狐狸这样的生死与共的家人，他最信任的就是朱升了。
巨灵是蛮母的干儿子，是他的义弟，是以一家人相处的，但蛮元在内心里却并不完全信任巨灵。
别看巨灵粗大朴实憨傻令人信任，而且在战场最凶险时刻也表现过骁勇忠义不怕死，他却有自己的滑头私心。蛮元担心，若情况发生大变化，真遇到了不可战胜的强敌或某种修炼上的大机缘，只怕巨灵会机灵地临阵脚底抹油......或投降拜名师认旧主。
仙侠世界的诱惑可比凡人世界的大太多了。
这两种世界的差别可是太大了。
在这个世界，为了活着，为了能修炼得更强大，能活得更久更有保障更有前途，就是诸葛亮这样的人也未必不会变节叛变。更何况是巨灵这样的本质是天生神灵的自由人物。
就象虎力大仙这家伙，若不是真灵受到控制，也谈不上什么忠心。
也只有朱升这傻子死认他是主人，傻得一心惦记着伺候好他这个主人帮主人复仇。
一心只为别人活着，为此不惜随时牺牲性命，永远死去，永远消失。
这样的忠义怎能不令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