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危机

崔胜的狐狸眼狡黠地闪了闪,圆胖的脸皱出两团笑纹。这一笑和和气气的,在场的人都暗自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一时噤了声。

他端起手中的酒起身笑道:“二位这是做什么?”

他从容过来,将二人拉到了一处。

他拉过钟师傅的袖口语重心长地道:“若说这万福楼里,少了谁,也不能少了老钟。十几年来几番坎坷,哪一回不是老钟一手掌舵,挑着大梁。”

“当年我刚从父亲手里接过当家的位置,这万福楼正是岌岌可危的时候。要不是你老钟精研一手传统菜式,我这牌子只怕要砸了。所以,这万福楼,断是不能没有你。”

话到此处,他眼神定在钟师傅身上。

一番话让钟师傅面上神色缓和不少。他自以为在万福楼任劳任怨,鞠躬尽瘁,却又最怕自己的奉献不被人看见。如今崔胜的陈情,正是说到他心坎里。

他自觉受了重视,心中怨气也一时消解。

待钟师傅饮尽酒后,崔胜又对舒乐笑道:“舒娘子,请。”

舒乐估摸他这回大概就是松口放她走了,但瞥见他神情,心中又隐隐有些狐疑。

崔胜豪气干云地饮了,舒乐也就从善如流地干了。

“舒娘子是万福楼的大功臣。”崔胜微微颔首,沉思着说道,“年纪轻轻就展露头角,大家都瞧在眼里。”

在座众人纷纷点头。

钟师傅先前已经得到了承认,心里对舒乐也就放下了防备,现在也不觉承认了崔胜的话。

“若按舒娘子这样的才能,留在万福楼委实是有些可惜。但舒娘子既然心中已有更高处,崔某也愿意成人之美。”

“不过,崔某还是希望舒娘子莫要如此果决,此事可否暂缓三日?若三日后舒娘子还是这般想法,崔某定然忍痛放行。”

崔胜尽占道德高地,若此时就离开万福楼,她倒是那攀高枝的无情之人了。

不离开,又恐夜长梦多。

舒乐拜谢道:“大人过誉了,我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这点功夫原也上不得什么台面。我没有什么远大志向,一开始来这里也只是想还了我爹的债。往后也只想平平淡淡地生活。所以这件事并不是我一时兴起。”无广告网am~w~w.

崔胜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崔某便祝舒娘子心想事成。但往后,若舒娘子还有用得上的地方,崔某一定鼎力相助。”又斟一杯递与她,提议众人一同举杯为她送别。

众人见大局已定,心中不禁有些怅然。长生几个纷纷簇拥过来,挨个祝酒,舒乐一时之间好不风光。

顾二花捏着酒杯别扭过来,没好气地道:“说走就走了。”话至此竟然噎住,鼻子酸了酸。

虽然她一开始十分瞧不惯这个舒乐,只把舒乐当个花瓶看,但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倒觉得她有本事,人又不错。说话做事不扭捏,和她自己还有几分相似的地方,因此心里渐渐把舒乐当成了知己看待。

所以这回知道舒乐要走,她还挺舍不得的。

舒乐歪头打趣她:“你真就这样舍不得我,眼睛怎么都红了。”

顾二花凶巴巴地瞪了她一眼,“舍不得个屁。”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眼角辣出了一滴泪。

舒乐越发不依不饶,指着她眼角的泪笑道:“还嘴硬,你瞧这是什么。”

顾二花心思被她戳破,一时羞恼,又死不肯承认,恨恨地搁了杯子就来挠她痒痒。

最终一众人都闹在一处,笑作一团。

这场大宴一直到晌午才散去,万福楼也一直到晌午才挂了牌子待客。

舒乐离开万福楼虽已成定局,但她还是把最后一天的工按部就班地做完。

傍晚时候,舒乐坐上了崔胜留下的马车,带着她在赌约中赢来的一匣子银票回家。

一路上车轮吱吱呀呀转动,街上人声鼎沸,舒乐都恍若未闻,心里只兴高采烈地想着要赶紧告诉舒长贵这件事,然后好好和他商量搬家的事。

她要换一栋更大更舒服的宅子,只想一想,她就觉得嘴里发甜,忍不住要笑出来了。

车马刚停下,舒乐就迫不及待地掀了帘子轻轻跃了下来。

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她却蓦然怔住了。

心中猛然一震,她大力拔下门上的飞刀,将信纸攥在手里。

一个字一个字映入眼帘,整个头脑血液上涌。

“爹爹被绑架了。”她将这行字反反复复读了三遍,两手止不住发颤。

看到撕票两个字时,脑海中舒长贵的脸让她的心忍不住刺痛。她好不容易规划好的生活,被这帮劫匪生生打碎了。

信纸在手里被攥成一团,她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应该怎么办?

五千两银子,她自己一人来,一个时辰之内。

违反了任何一个条件绑匪都会撕票。

绑匪为什么会觉得父亲能拿出五千两银子?

须臾之间,一道暗箭擦过眼前,铿地钉在门上。

目光下意识追向来处,什么都没有。

打开门上的纸卷,上头张牙舞爪地写着几个大字“我在看着你,别耍小聪明”,那浓黑的墨像一双深邃危险的眼睛凝视过来。

车夫此时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结结巴巴地道:“娘、娘子,不然我回去,告、告诉老爷一声。”

舒乐死死地盯着那张纸,“不要。”

她的声音平静地可怕。

车夫渐渐地从她冷静的气场中得到一丝安抚。他小心翼翼地试探,“那娘子打算怎么办?”

她沉吟片刻,道:“你在这里等我,马车借我。”

说罢果决地拿过车夫手里的马鞭跳上了车。那般果敢的势头让车夫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是个仅有十六岁的少女。

风声呼呼灌进耳朵,舒乐的心里实际上一团乱麻。但有一件事她很清楚。

活了三世,若说这世上有谁是她亏欠的,那就只有舒长贵。

舒长贵为了她命都可以不要,这回不管有多危险,她豁出一切也要救他。

如果说之前她还只是把舒长贵当做一个异世捡来的相依为命的人,那这时她已经明白,自己彻底把他当做了亲生父亲。

天至傍晚,城外斜阳洒下一片金光,山林远看起来俱是枯败的黄叶,十分萧瑟。

到了约定的凉山亭,舒乐刚一跳下马车,树上就飞落下几个黑衣匪徒将她围住,一个个蒙着脸面,手里的刀光闪过舒乐眼前。

一道黑影划过,她眼前便昏蒙起来,两手被押住不能动弹,被人裹挟着前去。

舒乐记性很好,她仔细地在心中描摹着自己走过的路线,刻在脑海里。

路十分不好走,舒乐被带着一会翻越横障,一会掠下低坡,几番周折才终于来到一个平整些的地方。

她眼前的黑布这才被揭开。

一座破庙。

这地方阴森的很,树木繁茂,天光只能透过枝叶的缝隙漏下些残影。石阶两旁堆着黄灿灿的枯叶。

也难为这帮匪徒能找到这样一个地方。

“带上来。”阶上传来懒洋洋的一声吩咐,舒乐便被押解着走上石阶。

庙前站着的人身形壮硕,比她高不了半个头,还瞎了一只眼睛,用黑布蒙着,嘴里衔着一根狗尾草。

见了舒乐,他眼睛霎时一亮,吐了嘴里的草屑涎着脸笑道:“小娘子挺水灵。”说着,伸手来掐舒乐的下巴。

舒乐别过了脸,淡淡道:“钱已经拿来了,我爹在哪?”

那一副居高临下冷若冰霜的模样一下子刺痛了男人的自尊心。

他想起了那些拒绝他的女人,一个个高傲地不可一世,他只不过是瞎了一只眼睛,她们竟胆敢拒绝他?

人人都有女人,唯独他没有。所以他恨女人。

他一把钳住舒乐的下巴,逼她正对着自己。

男人不怀好意地笑了,“你把我伺候舒服了,我就放你见你爹。”

“老大,那边……恐怕不好交代。”舒乐身后的声音欲言又止。

舒乐敏锐地捕捉到两个关键词——“那边”“交代”。

“放他娘的屁!老子不在乎!懂吗?”匪头子几乎是在咆哮,手上的力度更重了几分。

舒乐觉得自己的下颌几乎要被捏碎,鼻尖一阵浓郁的香气,头脑“嗡”响一声,四肢的力气就像被抽走了一般。

她来不及挣扎就瘫软下去。

匪头子满意地打量着她欺霜赛雪的小脸上被掐出的红印,狞笑道:“只要我赶在他来之前结束这一切,不就能交待了吗?”

她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只是徒劳。

厚重的黑暗压过来,她像是坠入了冰窟,意识也渐渐模糊。

要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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