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不准

乌染此话一出,立即激起使臣众怒,可面对这番羞辱,一个个又是敢怒不敢言。

在这样一座充满了讨好西番气氛的宫殿里,所有人在气势上就已经比西番使臣低了一个头。众人不禁在心底暗暗埋怨,太子殿下为何偏偏要选这样一个地方。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苏琰的身上,屏着一口气等他的回应。

舒乐也攥紧了手指,心脏快速地跳动了起来。

讨好一个男人对于她来说并不难,上一世她为了荣华富贵做什么都可以。

可是这个不怀好意的男人令她十分恶寒,她讨厌他黏糊糊甩也甩不掉的目光,讨厌他肆无忌惮的打量。

她抿紧了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暗暗说服自己。

对于两国的关系而言,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女官,微不足道,不值一提。

不管怎么考虑,付出她一个人的代价换来双方的和平,无疑是划算的。苏琰断然还不会在这样的小事上出差错,诸位使臣定然也是如出一辙的想法。

不过是倒一杯酒……

舒乐绞紧了手指,心如死灰,尽量忍住恶心的冲动,不去看乌染势在必得的放肆目光。

“不准。”

寥寥两个字从上首冷冷传来,若空谷回音,不是商量的语气,也没有解释,是强势的,不容拒绝的口吻,像一把锋利刀刃,带着警告的意味斩断人所有的不轨念想。

舒乐心神猛地一震,她难以置信地看向苏琰。

他竟然没有把她推出去?

苏琰神色淡淡,眸中霜雪更寒了几分,他睥睨着乌染,一股威压的气势在他周身铺陈开来。

这一刻的苏琰稳若泰山,散发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气场,舒乐隐约又嗅到淡淡的冷梅香气,心上沁入一股细细的暖流。

大殿内瞬间寂静了不少,丝竹之声在殿内空灵回荡,颤颤巍巍地,不知该不该继续的样子,没再吹弹几息就开始压着声音。周朝使臣的心也都悬了起来,生怕气氛一个不对,就走向两国交战的方向。

乌染眼里带了几分诧异,神情不悦,“我不过叫一个小官帮我倒酒,怎么,难道我一个王朝的王子,还当不起这些吗?都说你们中原是礼仪之邦,今日却发现和我们番邦也差不多。”

他的话意味深长,放肆的目光射向上首。

苏琰道:“周朝之礼,以礼待有礼,无礼待无礼。”

清冷的嗓音在大殿内掷地有声。

乌染浓眉倒竖,剑指一并,十分狂妄地指向上首,“你敢说我无礼?我不过叫家奴倒杯酒,这就是你们中原的待客之道吗?”

他如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殿内一片死寂,所有的丝竹乐声戛然而止,殿内跳舞的舞姬们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自处。

西番使臣各个趾高气扬,周朝的使臣则面面相觑,心里多半在打鼓,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上首的太子殿下那里。

苏琰闲闲地端起茶盏,冷声道,“你也知自己是客。入乡随俗的道理,你若是不懂,我大周的礼官可以教一教你。”

乌染闻言一噎,怒目圆睁,苏琰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继续道:“乌染王子,孤不知尔等来中原之前有何种打算,但是别忘了,这里是周朝的土地。”

这话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周朝使臣闻言心中一阵澎湃,中原与番邦交政多年来,每每都直不起腰杆,太子殿下这番话凛然不可侵犯,人心一时沸腾。

可是同样令人担忧的是,倘若此次和谈不成,两国不免又要燃起战火,如今以周朝的国力,真的足以这样硬气和番邦人对话吗?

舒乐看着苏琰凛若寒霜的眼眸,迅速回想着书里的剧情,她很快明白了,苏琰的底气并不是空穴来风,他在等。

苏琰根本就没想和西番使臣和谈。

“报——”殿外信使侍卫拿着附有鸡毛的急信送到苏琰面前。

苏琰不紧不慢地展开信,目光扫过。

乌染正待回击的时候被使臣打断,心里十分不痛快,他脸涨得通红,“岂有此理,将客人晾到一边,你自己倒忙起来别的事了。你这样傲慢的态度对我西番,你以为西番会任你欺辱吗?”

此言一出,番邦使臣中的护卫纷纷摆出一副剑拔弩张的气势,大殿里的侍卫也拔出了手中的剑针锋相对。

苏琰目光瞥下来,扬起了手中的信,“乌染王子,今非昔比,周朝不是前朝,容不得外族撒野。”

他神色依旧冷淡若神明,不怒自威。

“你!”

“西番三万铁骑,在我周朝面前也不过是散兵游勇。你以为周朝会像当年建这座宫殿的前朝一样,对你们俯首帖耳吗?”苏琰不容他出言,强势截断乌染的话。

转眼,侍书将那封信递到了乌染面前,乌染神色略有迟疑,他忿忿展开信,浓重的黑眉越凝越重,整张脸憋得像只熟透的辣椒。

“混账!”他怒骂一声将信纸往地上一扔,两手叉在腰际,烦躁地在原地踱步。

“这个小崽子真他娘的混账!老子才刚刚出使到周朝,他竟敢……他竟敢算计起老子了!这个蠢货,就会窝里斗。他是把老子直接给卖了!”

乌染身旁的老使官面色不改,接过信读了起来。

他须发斑白,头上戴着白布金线缠头,舒乐估摸他的气度,应当是乌染的老师,阿孜客。

乌染性子狂妄,番邦人需要他这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在谈判桌上震慑对方,以获取更多的利益。阿孜客沉稳,跟在乌染身边为的就是随机应变。

看完信,阿孜客呵呵一笑缓和气氛,向上首作揖,说的话却十分大不敬,“如今我们在周朝境内,殿下若是想凭这么一封源头可疑的信来威慑我们,未免也太儿戏。”

苏琰一挥手,很快有两个侍卫押解着一个西番俘虏进殿,那人灰头土脸,满脸的伤痕还未结痂,一见到乌染就“扑通”跪地,膝行过来,抱着乌染的腿痛哭哀嚎,“大王子,是属下办事不利,中了中原人的计策,三万大军,三万大军全军覆没了呀!”

乌染一眼认出此人是自己手下大将塔提克将军的副将,他咬牙切齿地拎起副将的领子,喝道:“塔拉呢?叫他提头来见我!”

副将哭道:“塔拉将军已经阵亡了。”

乌染怔住,顿觉一阵天旋地转。

塔拉是他麾下最得力的猛将,塔拉将军率领的大军是乌染手中的主力。

此一役,不仅是乌染王子,整个西番的势力都是元气大伤。

西番的新王是杀了自己的哥哥登基,现在王朝的次子有样学样,趁着哥哥外出竟然和中原人勾结,让乌染王子的三万大军白白送死,还退出了度月山这道关隘。

阿孜客本想借此次机会敲周朝一笔,万没料到,要挟不成,自己后院起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一向情绪克制的他也忍不住骂道:“这个蠢材!”

苏琰端坐上首气定神闲地饮酒,看他们下面鸡飞狗跳。

诸位使臣心里一阵激荡,神清气爽,他们万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暗中留有后手,挑拨了西番两兄弟之间的感情。看向太子的神情里又多了几分敬佩,赴汤蹈火之心熊熊燃烧。

舒乐心里也有几分欣慰,虽然苏琰并不全是为了她,虽然这个导火索不由她来做,也有别人来做,但是她觉得,苏琰这个人倒不全是块冰山,有的时候还是挺让人安心的。

他既然肯在这样地场景里出手护她,她以后肯定好好跟着他打工,帮他挣点钱也是可以的。

舒乐兀自倒了一杯酒,打算暗暗对着苏琰敬杯酒,酒杯刚举到眼前,苏琰不经意间瞥过来,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到了一起。

这一次舒乐没有躲开,她微微偏了偏头,粲然一笑,捧杯示意自己先饮为敬,饮尽后收回了酒盏,恢复了端正的坐姿,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实在是太有感染力,温暖的善意令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具有亲和力的美感,苏琰的心上像是有根弦被猫爪子轻轻撩拨了一下,微微怔住。

即使是这样嘈杂纷乱的环境,苏琰还是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他若无其事地别开了眼眸,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耳尖已经透出一层薄薄的粉红色。

俊美清冷的容颜因为染上的这一点情愫越发动人,举手投足都宛若神仙天人一般,强势的威严和碎玉般的嗓音更是若清泉一般轻轻扣着人的心弦,这一切都被一位少女看在眼里,她混在番邦那一列,没有人注意到她。

一点一滴的光影汇聚在她眼中,心里渐渐生发出丝丝缕缕的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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