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出头鸟

舒乐故作疑惑地瞅了瞅汤面,“这哪里不干净了?”

“你瞧瞧。”转眼,她端着面凑到了那人跟前,一双水光潋滟的秋眸巴巴地瞅着他。

那人被她凑得太近,一碗面都要怼到怀里,他连忙嫌恶地别过头去,将她推开,“我不吃!”

舒乐手一松,自己就势踉跄退了两步,跌坐在地上,轻轻“哎呀”了一声。

随着搪瓷碗坠地,一声惨叫震响云霄。

那人又是烫又是痛,面汤洒了一身,搪瓷碗正正好好砸在他小脚趾上,他扯着嗓子直跳脚。

定睛看到舒乐,脱口大骂道:“你是不是故意的!你这个娼妇!”

舒乐赶紧掩面别过头喊道:“打人啦!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有人要打我!”

那人刚伸出去的手直直定在空中,气得眼珠直瞪,他分明什么都没做,这个小贱人就在这里耍赖碰瓷。他左右看了一眼来往的行人,又瞟了一眼店里的食客,眼神里分明都是‘竟然连女人都打’的鄙夷。他一甩手,顿觉羞愤,骂骂咧咧几句,灰溜溜地逃走了。

舒乐不禁冷笑,论耍无赖,还真是没几个人能赖得过她的。 m..coma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旁边春生和掌柜的都看得目瞪口呆。

掌柜的不禁关切道:“舒娘子,你……没事吧?”

舒乐道:“无碍。”

她看见春生一脸沮丧,便拍了拍春生道:“以后可千万别跟钱过不去。两句话而已,掉不了一块肉。”

春生看着她洒脱的背影,暗暗叹了口气。他从始至终都不相信舒娘子会像传言那样,有意勾.引。

不过此事才只是个开头。

舒乐因为万福楼一夜成名,关于她的流言也随着她的名声传得格外地快。

起初是说她是相府假千金,因为水性杨花,勾.引表兄的事情败露,被赶出相府。

据说相府仁善,给她打点了银两,希望她重新做人。谁知她死性不改,在万福楼竟然还招花捻草,勾上了柳家公子,害得柳家公子举家被削职。太子巡街时,还使计晕倒在太子怀里,有意勾引。可见是天生的下贱胚子,净会魅惑男人。

这些话,甚至从宫外传到了宫中。人人都知道舒乐当初追在太子身后,被太子连送三个滚字的壮举,宫人们对此不禁纷纷窃笑,没想到她还是这副烂泥扶不上墙的德性。

太子自然又是被迫听到了耳朵里,他眉心微澜,万福楼那一幕对他的冲击太大,他至今尚且历历在目,她未必是手段。但倘若她胆敢再存心思,那他必定好好警醒她一番。至于为什么不是直接杀了这个聒噪的女人——因为这些年实在难找到合他口味的面。

自从传言越演越烈,舒乐的生活开始受到了影响。

她家的小宅子隔三差五会有人丢烂菜叶,倒泔水,甚至是扔大粪。

舒长贵一直想着忍气吞声,劝舒乐避过这风头,不要与人相争,再不济,就搬了这宅子。天才一秒钟就记住:(

可舒乐不是个好欺负的。风言风语甩在她背后掉不了一块肉,至今也还没有人指着鼻子骂过她。但丢烂菜扔大粪,已经是踩到她脸上作妖,她万不会忍。

因此她一早叫了刘大壮兄弟几个守在家里,外头一有动静,几个人便冲出去将人抓了个正着。

那人一见情势不好,当街便坐在地上撒泼,引得众人纷纷围观。

对于常年耍无赖的舒乐来说,还真是遇到对手了。

她冷笑着将那剩下半筐大粪往那人身旁一扔,道:“成天地蹲在我家门口,不累啊?”

那人被大粪熏得连连扭头,差点把胃里没消化完的食物都给呕出来。

碍于刘大壮几人,他不敢从地上起来,只敢嘴硬道:“那你也是活该,你就是个破鞋,不知廉耻!”

二柱上去就给他一拳,舒乐拦都没拦住。

那人两眼直冒金星,鼻血一下子就流出来。

这时候拨开人群扑出来一个婆子,凄厉地喊了一声:“我的心肝儿啊!”

她花白头发,脸上皱成一团,瘦得刻薄,她扑到自己孙子跟前,指着舒乐的鼻子骂道:“你这个娼妇,自己做了什么事心里还不清楚?成天在外头搞.男人,不守妇道的贱东西!大伙评评理,我孙子哪里做错了。”

她当即就又哭又嚎地喊着打人了,她要报官。

这一套原本就是闹着吓唬舒乐的,谁知舒乐丝毫不惧,反笑道:“好啊,我正也要报官,既是这样,那咱们就衙门里走一趟。”

婆子一听,心里虚了一半,当即就被刘大壮拎小鸡一样地揪起来。

她连忙道:“你松手!放开我!”

躺在地下的‘心肝’也道:“你放开我奶奶!光天化日还有没有王法啦!”

这时薛峙恰好路过此处,听见不远处喧闹,便带着属下过去。

他加鞭赶到跟前,居高临下地道:“何事争执?”

好一个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那婆子见了薛峙,顿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连连哭喊要青天大老爷做主。

见回过头竟是舒乐,薛峙心下顿时沉了几分。自己昔日青梅竟当街和人争执,还和几个地痞流氓纠缠不清,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舒乐眼里闪过微讶的神情,不过她很快也平复下来,恭恭敬敬地行礼,“民女要报官。”

苏琰正在京兆府批阅文书,忽听到外头鸣冤鼓“咚咚”地被擂响。

他当即升堂,擂鼓的人一进来,他挺拔的剑眉上似是凝了一层寒霜。

起初他甚至没认出她,她褪去了浓妆,和记忆中不同。转而牙酸,这个舒乐,实在是无孔不入。

他在打量舒乐的时候,舒乐也在看他。

舒乐一进来就看见正襟危坐的苏琰,他一身朱红直裾官袍,那浓艳的颜色同他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一眼瞧过去竟觉得惊心。她瞬间想起巷口遇到人刺杀自己的事。

还不待细想,衙差已经押着一行人跪下。

薛峙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听审,这四人都是他亲手押解回来,还有一些围观群众要带回来做人证。

沈正青作为少尹,也端坐一旁。

苏琰还未开口,祖孙两人就已经心虚地抖如筛糠,头也不敢抬。

他淡声道:“你们几人所为何事?”

婆子很快便战战兢兢地磕头哭诉道:“青天大老爷做主!他们几个人歹人当街打人,欺负平民百姓,民妇的孙子被打得鼻青脸肿。”

孙子也赶紧磕头,连连称是。

“此事系何人所为?”

孙子赶紧颤着手指过去,“他!就是他打了我一拳!大人您看我这鼻子,我现在还痛呢。”

苏琰的目光刚刚移过去,舒乐便道:“民女也有事要告。”

这是他最后一次让她滚之后,第一次和她正面交锋。

她面色凛然,殊无惧色,眼神也是十分笃定,似乎和记忆里有些不太一样。

苏琰微微敛眸,目光审视,“说。”

只一个字,便能压得人透不过气。

舒乐暗吁了一口气,从容道:“民女一告此二人侵扰民宅,二告此二人谣言诽谤。”

她心中清楚,诽谤的人,远不止这两个,但谣言若是铺天盖地袭来,那么她必须要逮住个出头的,往大里闹,非得要闹到另一场混乱的舆论盖过从前不可。

因为她原本清白,所以这一仗,她很有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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