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幺妹回家

幺妹噙着眼泪,拜别了郑行中。她走了。郑行中忽然觉得对不起幺妹似的,给幺妹的手机转了五千块钱,并发信息给她:“幺妹,路上买水喝。”郑行中仿佛了却了心事,刚刚坐下,幺妹又把钱退了回来,并信息说:“行中哥,谢谢,我有钱。幺妹不能再欠人的了。”看着手机,郑行中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哭,想找个地方,痛痛快快地哭它一场。

是秋,蜀中大山里来得早,柿叶红了,像血,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幺妹回到了故里,站在自家的屋子前。房子也是,久不住人,破败得也快。幺妹稍作收拾,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就生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长大。她不记得幼时的美好,记住了责任。记事的时候便没了爸爸。也是记事的时候,她学会了伺候妈妈。幼时在山上采上一支野花,插在妈妈的头上,妈妈就会高兴。可是大了,她知道妈妈在哄她开心。她只有听妈妈的话,妈妈才高兴。她是大山的女儿,和山一样坚毅、倔强。幺妹对妈妈一点都不倔,一点都不犟。她听妈妈的话听到了心里,有时会觉得错,错了也听。妈妈有病,不能让她不高兴。

幺妹来到李顺曾经居住过的房间,这里还是那样,就是被子有点潮,一股霉味。他和李顺,曾在这里双双跪倒,她说是拜天地。她不嫌他老,她的心中没有这种概念。妈妈的话是中轴线,一切都围绕着妈妈的话而去。妈妈要她报恩,用身心去报,她做了。当时她是对的,李顺不是自己的男人,他是恩人。就没有什么老少之分。后来幺妹就错了,她莫名其妙地动情了,误以为自己是李顺的女人,被人做贱了,心里痛,还怨起李顺来了。想起来有多么的可笑。自己是代妈妈,代全家的人,给李顺还恩情的。可能是那次李顺在这里,诚惶诚恐,没有敢要了她,才使她觉得李顺好,撒下了情种。

幺妹做了饭,特意烧了妈妈最爱吃的回锅肉。去后山给妈妈上坟。

后山上草木丛丛,家里没有人,照料得少,倒是能捡不少柴火。由于地窄,选坟地的时候就不够。妈妈的坟比爸爸的坟向下,矮了一点。爸爸像个影子,去世太早,幺妹不记得了。先给爸爸敬了,燃了香。幺妹不喝酒,忘了带酒,那就用眼泪吧。幺妹在爸爸的坟上,好好地哭了一场。

幺妹给妈妈供奉上妈妈最爱吃的菜,燃了香,诚心诚意地叩了三个头。这才跪着说:

“妈妈,幺妹知道,妈不爱眼泪,幺妹不哭。和您一样,苦就咬紧牙关,让眼泪往肚子里流。”

幺妹想,就这么跪着,离妈妈太远。她起来,扑爬在妈妈的坟头。幺妹不哭,她说:

“妈妈,按您说的,女儿都做了。有时候,可能做得不好,可是都做了。您说咱不要欠人家的,可是恩人走了,我怕您在那边落埋怨。想想也许不会,开始的时候,他高兴,对女儿也好,还给我盖了房。怕是幺妹错了。错吧他当做幺妹的男人了。幺妹没听妈妈的话。妈妈,您在那边,身上不疼了吧,幺妹不想您孤单,回来看您来了。”

幺妹在她妈妈的坟上,像她妈妈一样,不哭,也不掉眼泪。上完坟,幺妹回到家里,不哭,非常安静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天麻麻亮,幺妹起身,稍施淡妆,赶早班车,回了遥远的那个省城。

送走幺妹以后,郑行中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店铺的经营,有永和二丁在,大可以放心。想想u盘的对话,假如李顺在世,出示了u盘,指证贾光明,无疑是一把利剑。指望其中的第三者,就那么一件两件,有很多的罪恶之实,都无法印证。这可不行,郑行中得去省城,寻求左成俊的点拨。

在去省城的高速公路上,郑行中的心里不忿,车速不要太快。贾光明杀菌子、杀李顺,是傻子也看得清楚。李顺的u盘,惨留于世,是他对贾光明发动的终极进攻,他也不平,意欲与贾光明鱼死网破。可是鱼儿死了,网并没有破。些许破绽,仅能让贾光明承担违规违纪方面的责任。要说菌子、李顺是他授意,老虎执行的。那么杀死熊书红,这分明是贾光明亲自操刀。也是没有铁证。郑行中痛恨自己无能,斗不过这个老狐狸。

进省城以后,时间尚早。郑行中想先去看看老爸郑援朝。郑援朝看似呆滞,那是在狱中,多年的情绪受到了严酷的压抑。其实郑援朝的心里成熟,他早年走南闯北,多受磨砺,对事对物,必有独到之处。打了电话,他们全聚于左成俊的办公室里。

左成俊的办公室里气氛凝重。估计他们对u盘的破解已有耳闻。郑行中照旧详细地叙述了在尉市的情况。他说:

“这个老狐狸,u盘里,他的恶行,清晰可见。却就是踩不住他的尾巴。”

“不好对付吧?”王记祥说:“他要没有手段,当年怎么能在尉市一手遮天。”

郑行中这才感到左成俊深谋远虑。如果当年,他不带着大家退一步,撤出尉市,一味地投诉伸冤,那么,今天大家都不可能坐在这里。现在的贾光明,仅凭一己之力,便把里里外外的对手,拼了个干净。左成俊深远,以退为进,聚集力量。就等着今天的好天气,应天而发,才得以目前的这个局面。郑行中说:

“这个混账东西,分明是糟蹋了人家,还逃脱了。不承认也罢,还拿剑往人家女孩子的心里捅。”

郑行中的心痛,他恨。对贾光明的恶行无以言表。贾光明做贱了幺妹,公然伤害了幺妹的名声。他摧残了幺妹的身体,又折磨着幺妹的灵魂。这是对人性的公然挑战。他企图抹去幺妹作为人的基本权利。郑行中说:

“不行,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久久不言语的左成俊听着,心里也是怒气冲天。他岂能放过贾光明。原指望u盘能有惊天的秘密,将贾光明一举拿下。哪知道又碰到如此的困难。分明是他贾光明,却拿不出有力的证据指证他。他说:

“对付这种人,一定要在他们内部去找证据。不用急,现在他跑不了。u盘里的证据,足以让他呆在牢里了。”

“李顺够内部的了,比他老婆孩子还要内部。”郑行中说。

“再想想。”左成俊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是他做过的,一定能找到证据。”

“他贾光明的这个年龄,就现有的这些证据,足够他从监狱直接就去阴曹地府了。”王记祥知足,他笑着说。

“不,还得找证据。”郑行中心中不忿地说。

“那还想怎么样嘛。”郑援朝心疼儿子,也想就此罢手。他说。

“不,贾光明得死。杀人偿命,他操刀杀了熊书红。”郑行中要复仇,他不光为自己,也为幺妹、熊书红们鸣不平。他咬牙切齿地说。

左成俊坐着,动也不动,看着郑行中,眼里掠过一丝赞许。他说:

“说起熊书红,还有一个地方,我觉得行中还是得去走走,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郑行中顿然觉悟。这个地方是贾光明的内部,是u盘之外的地方。这么久,被u盘遮住了眼,遗忘了。他说:

“是香草!”

左成俊慎重地点点头,他说:

“带上笑笑,不要惊扰了人家。”

回到尉市,郑行中邀上左君笑,他们一起去了三小村。

麦子快要熟了,田野里金浪滚滚。杏子在树蓬的间隙里微微泛黄。香草家的西红柿特别大个儿,艳红的西红柿泛着粉色,皮儿一碰就破。香草忙,在田里见了郑行中他们。

“笑笑姐,自然熟的柿子最好。你尝尝,特别的甜。”香草欣喜地给他们递上了西红柿。

“今年是大丰收,你们家的庄稼长得真好。”郑行中边吃西红柿,一边搭讪,说。

“现在科学种田了,年年都这样。你看这西红柿,今天如果不收,明天就爆皮了。”香草喜气洋洋地说。

“是的,贾宅那边也该收了,但不是丰收。”郑行中忽然转过话题,他静静地看香草的反应,说。

香草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愣着神儿,看着郑行中,她说:

“不是说人都逮了吗?怎么,又给他跑了?”

郑行中怕惊了香草,他笑了,口气缓和地说:

“那他还跑得了。有些事,证不清楚,请你帮忙再想一想。熊书红的死,到底是谁做的孽,一直不落实。”

“熊阿姨坏,我恨她。那也不能就把人家杀了。”香草说:“这事我就不太清楚了。你知道,当时我住在医院里。”

这些事,郑行中反复地都问过,也很清楚。他想问清楚贾光明发火的起因。他问香草:

“当时,贾光明发火,是和熊书红吵架了吗?”

“不是的。”香草说:“贾叔从外边进来就发火,摔电视机,砸鱼缸。后来我才知道,他在外面得到了贾正的死讯。行中哥,你还记得吗,在医院的时候,你就告诉我贾正死了。我也不信,告诉了贾叔,他更不信了,还说过一段时间,让我去国外找贾正哩。”

“你知道是谁告诉贾光明,贾正死的讯息?”郑行中问香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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