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观中，五爪在呼呼大睡，他的呼噜声使腿一直发抖的驴子抖得更厉害。王壹只得将它牵到离观远一点的地方，让它先恢复平静。
“阿驴，不用怕，那是五大哥在打呼噜，你随意吃点东西，这里青草还绿着呢。”
王壹从没听过五大哥的呼噜声，却也认为这就是五大哥在打呼噜。他在外边大声喊“五大哥”，没有影响五爪的睡眠。到里边看了，是五大哥，他就睡在地上，没盖被子，四肢摊开，嘴张得老大，长长的淡黄色的獠牙在冷清的昏暗的屋内安静地闪亮。
五大哥是五爪山的守护神，他的原形是野猪。王壹看到他的四肢每肢都有五只爪子，猪类一般只有四只爪子，五大哥是个例外。
王壹出来，站在观前。今日阴天，现在是清晨，阴沉的天空就像笼罩在头顶。他一个人回到流云观，没有一丝喜悦，在这里没有归属感，他不想守观。李济世一句话就将这座观撂在他肩膀上，这份无奈，他传不下去。
他不是像宗道长那样爱思考的人，他得去做事，他想先得打扫，流云观一尘不染的形象在他心中生了根。他脚下，没有树叶。树上的叶子上次被李济世用犀柄风云拂尘全刮没了，光秃秃的枝丫倔强地伸张，有点心情不爽。
那棵双头松的中间长着，哦，那是送他回来的白云呀，这么点时间，他就将白云给忘记了。
五大哥睡觉的形象对他还是有一点冲击力的。其实只要回想他在那个地方的事情，他应知道那头救人的野猪就是五大哥，只是他没有老是回想旧事。接二连三的事情让他没空回想，年少时光哪里还有空余来回忆，回忆属于老年，回忆意味着老去。
王壹跑过去，爬上双头松，站在白云上，白云没有动。它本是在树枝中间休息呢还是想飘走？蓝大哥说白云送他回来，他就收着，可没说怎么收，也没说怎么使用。它到了流云观就自己下来，停在地下，他和阿驴下来，阿驴抖得厉害，就没顾上它。
双头松主树干有五丈来高，然后它就想一分为二，两个头没那么爱长高，净发些小枝条，从下边看起来就是它的两个脑袋。王壹跨出白云，一手扯着云角，软软的，能扯住，他开始往下爬，想把白云拉下去。
拉是拉下来了，可到底怎么收呢？
白乎乎，软绵绵，轻轻淡淡，飘飘渺渺，不收它可能又会飘掉。王壹试着抱它起来，嚯，还是有重量的，一抱没抱动。站好马步，气沉丹田，再抱，用力过度，他倒地，白云飘起来，伸出双手拉扯住。
他还说去打扫，光这朵云就能耗掉所有时间。
“五大哥”，得叫醒他，王壹连叫五声，用了丹田之气叫，白云吓得翻滚五次。王壹忙道歉:“对不起，阿云。”
是朵胆小的白云。
看来五大哥是喜欢白天睡觉。他没法收白云，得先将它弄到屋子里，免得他一个不留神就让它飘了。
经过多次试抱后，王壹能抱起白云。他将它抱到大殿，他想那地方宽敞些，可能感到自由点，如果放在卧房，那太局促狭小。对一朵云来说，不管大小，应是喜欢自由空旷。
大殿洁净如常，五大哥也是打扫了的，不知他用什么方法打扫得如同前两位守观人。以后他来打扫，他真没信心能干净到这种程度，那他就不是一个合格的守观人。他本就不想守观。
放大殿也不好，大殿门窗俱开，白云随时会飘走。没飘到外边，在里边飘着也是不好。如果它飘在哪个神像头上，那他怎么将它弄下来，难道他能骑到神像头上去么？不能。那他又得时刻守着。
如果用一个筐，将阿云放在里边，再盖上盖子，它就跑不掉了吧，可那样会闷坏它的。它是一朵白云，白乎乎，软绵绵，轻轻淡淡，飘飘渺渺，不能将它困在一个筐里。
阿驴不会跑到找不到的地方去吧。王壹抱着阿云去看阿驴，它倒是很适应环境。山上的青草还有，发黄的它也不嫌弃，它一路吃着，到了红薯地。这里够阿驴吃的，也够自己吃的，王壹饿了。
抱着阿云吃了红薯，他也困了，睡着了，抱着阿云睡着了。
哪里来的吵吵声，还有谁在捏他鼻子？
五大哥。
“壹老弟，你回来了，我要回去了。那个李道长的刀寻得怎么样？”
“阿云呢？阿云呢？”
“在这呢。”五爪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东西给他。
相比起来，那么大一朵云，怎么就这么一点，他顿时清醒。手指还有点麻木，捏都捏不住，五指那粗糙得如同松树皮的手指拿过去，灵活地横着打开，再竖着打开，就有四片指甲盖大小。
“这下拿得住了吧。李道长的刀寻得怎么样？”
“五大哥，您先教我怎么收阿云吧。”
简单得要死。横打开竖打开，反正打开打开再打开，打开到最后就成了阿云。再将阿云横折竖折反复折，就成了指甲盖大小。
“多练习，以后就是手一挥，收起，手一挥，打开。”
“可蓝大哥是用扇子扇出来的。”
唉，蓝大哥说不能跟别人说的，他已经说了。
“那是造云。他给你了，你好好收着。李道长的刀寻得怎么样？”
还是说别的好。王壹说了一遍。
五爪双脚跳动，双手在墙壁上不停拍打。李道长寻的刀就是王壹曾给他看过的那把刀，他想不明白，他深受震憾。
王壹想他四肢要刨土来发泄情绪，担心墙壁被他拍穿，再连带整面墙拍倒，再整个屋子倒了，一片都倒了，整个流云观倒了，成了废墟，没了流云观，那他就没什么守了。然后他回家，他要将他娘找回来。
“五大哥，蓝大哥说您是五爪山的守护神，那您知道我娘为哪位神仙做事么？她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五爪停止跳动与拍打，整个身体趴在墙上，面对着墙说话:“你娘为白虎仙做事，得等白虎仙回来，她才能回家。白虎仙现在没有回来，右青龙估计也回不来了，只能等。”
“那白虎仙去哪啦？”
“落刀城。”
落刀城里有人在等候他。
他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