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王子墙仍在睡眠之中。围着残余的火堆躺着横七竖八的人，从远处看就像野外无人认领的尸体。萧瑟秋风带来的寒意被大大小小的火堆驱散，周围的草木被迫奉献自己的躯壳，投入燃烧事业，给这一片无家可归的人带去无数温暖。
李济世从快来客栈出来想到自己竟上了左姑娘的当，不禁笑出声。这出声东击西用来躲他，何必。在左姑娘眼中，他真是变化无常不值得信任。说他恶魔他不在乎，左姑娘的看法有点伤自尊，自我解嘲地笑笑，过。
不知左姑娘是昨晚到这儿来的呢，还是今早到这里来的？昨晚来的话，睡在地上，那也太，哦，也有简易茅屋土屋，但愿她能混到一间土屋。
欢娣没混到，她是昨晚上来的。她在快来客栈里听到一个浑身都痒，手不是抓腋下就是抓裆下的中年男子说，王子墙那里是落刀城三流九教聚集之地，想打听什么都可以。
“想打听什么都可以”瞬间就刻在脑门上，欢娣便想去王子墙打听王壹。她没有考虑三流九教聚集之地大概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也没想那个浑身都痒的人说的话值不值得相信。她毫无头绪地寻人，听风就是雨，李济世与猫头鹰两座大山压顶，昨日回客栈后，她便出钱让痒男子带她到王子墙。
租马车去的。还没走多久，痒男子心痒手痒，眼睛瞎了似的朝欢娣乱摸，欢娣定了他之后，用小刀在他手上划了几刀，让他出点血，也许以后没那么痒。
到了王子墙，欢娣让马车夫将还没醒来的痒男子送回快来客栈，她就在此过夜。苍茫夜色中，无数火堆燃烧，她哇了一声，觉得温馨浪漫。
她找了个大火堆，柴火烧得旺旺。她想加入其中，与大伙聊聊，或许就能得到一个异国来的半大小子的消息。她左边坐着的男子手里拿着几片卵形齿状边缘厚实绿叶，他捏了一片像宝贝似鉴赏后含在嘴里，突然就大口嚼叶子，嚼得嘴形夸张，绿色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绿色的舌头像青蛙伸舌头捉虫子一样将汁液回收。那叶子可能很硬，但他满脸都是夸张的满足。
右边的男子已经躺下，舌头舔了左边舔右边又上下，像是嘴四方源源不断自动冒出蜜糖，脸上带着夸张的满足。
这个火堆有七个人，三个躺着舔嘴四方，四个还在嚼同一种叶子。没人说话，也没有谁注意她。不是吹，之前，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男人女人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欢娣并不是因为没有目光注意到她而离开，她现在才想起那个痒男子那种品行的人说的话，她为什么要相信。
她想找一个只有女人的火堆，转了一圈没有，不是嚼就是舔的男子占据了这一片。
再往远点的地方去，她总算遇到一个主动同她说话的人。她也想主动同人家说话，但别人光顾着嚼和舔就已经满足了所有欲望似的，没有说话的欲望，这是用脚都能看出来的事。
“姑娘，你要买还是要卖。”
看了要洗眼睛的猥琐男主动找她说话，她是不会应答的。但是。
“买和卖有什么区别？”
“你卖了就能买这个。”他扬了扬手中的叶子，就是那些男人嚼的叶子，又绕着欢娣转一圈，“不过，姑娘这样的，到这里卖不到好价钱，我介绍你去春花楼。介绍费么，你看着给，也可以肉偿，每月四次，每次不少于...”
欢娣的小刀在他嘴边划了一道，不想定他，肉偿肉偿，就要他尝尝肉被刀划开的痛苦。划得有点深，他是个瘦小的男子，欢娣自认凭拳头都能狠揍他。
“你等着。”他大叫着跑开，掉了些叶子，欢娣捡起来，闻到一股馊味。这东西还能卖钱，她丢了又捡起来。那人可能会去叫人来，她跑哪里去呢？
整片地方没什么遮掩物，她往小房子那片跑。跑到那里才知道那个地方更不好呆。
衣衫不整的人和各种人类喘息叫声，让曾在春来阁卖药的欢娣又跑回刚下车的地方，猥琐男带了一伙人过来。
想当年她声震白虎镇，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无处可逃，看到那堵霸气的墙如巨龙蜿蜒在火堆中，墙面人影斑驳，她的影子在其中摇晃。墙很高，她近来翻墙翻多了，翻墙本领跃升到相当高水平。她翻过去，墙那边和墙这边不同的人做同样的嚼与舔的事。
那伙人翻墙能力不行，他们翻不过来，得绕墙来，等他们绕过来时，她翻墙而过。这么个三流九教地方，是个翻墙的好地方。一直折腾到大半夜，那伙人居然也不累。欢娣消耗得不算多，翻一次等他们一柱香时间，她又翻。可时间是要睡觉的时间，这次她翻到墙头不想动，坐在上边等。
这样更好，他们反正爬不上来，她不必翻下去，在上边呆着就是。那伙人倒不是死脑筋，采用骑人策略，一个骑在另一个人肩上，但他们没有选好恰当人选，下边的是个瘦子，上边的又是个胖子，那胖子一按瘦子的肩膀，就将瘦子按在地上，他也随之压在瘦子身上，将其压断了骨头。瘦子的痛苦叫声很真切有感情，欢娣被真实的表演吸引，睡意与虚假在此处没有空间。
吸取了教训，他们换了一队搭档，是另一个瘦子与另一个较强壮的家伙。先前的胖子对他压断同伴的骨头深感痛苦，蹲在一旁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似是为自己的胖悔过。新一队搭档很快暴露出不搭，瘦子一按强壮男的肩膀，强壮男十八辈子盼望的暴富突来似的缩肩大笑，瘦子猛地跳起，按空，重重摔在一旁，有可能半身不遂。强壮男还在笑，笑得荡气回肠，是真开心。
吸取教教训，又一队搭挡来了。他们改善了动作，不采用跳式上肩，而是蹲式骑人。一人先蹲着，另一人直接骑在他的肩膀上，蹲着的人缓缓起身，放了个臭屁，欢娣先掉下墙，他们又绕墙来抓人，欢娣换了个地方上墙不下。
他们吸取了教教教训又开始一轮又一轮的骑人表演直到鸡叫三遍。他们终于打呵欠了，可能是头的那个人指着欢娣:“下次有你好看的。”
欢娣还真想看下次。他们走后，她看着满地微弱的火光，还不如在墙上呆着。感觉到第一阵寒风吹来的时候，她不胜风力，掉落下去，掉在一个男人的怀抱。想跑，李济世笑道:“另一片断刀，我给你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