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望穿秋水，不来；不该来的，千推万阻，就来。
两人吃了早餐，在房间里说了会话，就是住持说，云满天听。住持决定自己一个人冒雨去医师那里问询，倘有人要药，他先登记好，回船后再送药过来。
“好吧。若看到欢娣就告诉她，我们暂且在兴隆客栈住着。别问她卖了多少药，免得她着急。”欢娣主动要求与他们分开单独卖药，云满天知晓她身怀绝技，无需担心她的安危。以为她一个女子不愿与他们两个大男人在一起，就随她。
“好咧。壮士，你说欢哥这人真是胆识过人，敢闯敢干，贫道最喜欢这样的人。”
“道长也是胆识过人，敢闯敢干。”
外边的愁雨瞬间成了喜雨。钱柜子笑着开门，门就被推开，小二一脸惊恐地站在门口。“道长，快去看看，要不要我请掌柜的来？”
钱柜子笑道:“又有人来买药么？我们就是卖药的，客人多多益善，你怕什么。小二，以后有客人来买药，你只管带他们到这房里来谈，我们不耽误你们做生意。”
“道长，您快去看看吧，下边都快被挤爆了。”
买药的人多是好事呀。稍微听听，就听到一排槐树在花开时节，蜜蜂藏在花丛中采蜜，看不见身影，只是低沉的嗡嗡声环绕耳边，振得头皮发麻，身体发痒。
“壮士，你看...”
“许是想免费看病拿药，将剩下的药都发了吧。”
有便宜不占的可能是神鬼妖之类。下面厅里挤满了衣衫褴褛之辈，你挤我不让，吵吵闹闹，一看就烦。
自己真是修为不够。钱柜子开始还定住心神，认真地给那些人望闻问切，他装得像神医，人家还不耐烦装病人，直接说道:“道长，请赐神药。”
赐你娘的头。身强体壮的死癞子也来，死乞白赖，死不要脸。钱柜子心里骂了几句，笑咪咪和气说道:“我这里现没有治癞子的药，你这癞子挺大的，一点药也治不好，还是去医师那里看吧。”
死癞子将他的黑手伸进柜子里抓了一大把药想跑。钱柜子将打开的箱子盖子翻过来，癞子的头就压在箱子盖子下。
他控制了力道，但仍让癞子嗷嗷叫。
“急什么，赶投胎还没死呢。”钱柜子摁了一会儿才将盖子掀起。每日份的慈悲心全用在那对母子身上，他们没有往下传递，独自吞了，还言传身教给别人来占便宜。穷不是耍无赖占便宜的借口，他的慈悲心还没多到要滥用的地步。
这样安静多了。他不再废话，机械的每人发一样。后边的每一个人得了药，都向他磕三个响头。
怎么膝盖就那么软呢？不过单从动作来看，挣钱比弯膝盖难数倍，这一点钱柜子深有体会，想必世间辛苦劳作的人都有体会。不都想过得容易些么？这群脏兮兮的人是不会去想脸面、尊严。
箱子中的药发完了，还有一大群人在排队。钱柜子也不多说，让他们一个个地从箱子前走过去，一把寒光凌厉的刀静静躺在箱底。
小二被刀光震慑，说道:“药没了，大伙散了吧。”
“什么时候再发神药？”
“等我成仙了再发。”
话一说出口，不对呀。如果，他成了梦中的柜子神仙那样的神仙，他也没药发。但到了那时，他应会些仙术，蒙蒙凡人，不就小菜一碟。
蒙人？大道虽无形，却光明磊落。怎么能想着蒙人呢？要将这个龌龊的念头赶走，他拿着刀在眼前快速挥舞，围着的人终于散了。夜色已来临，他不能出去推销药。这一天没人来买，只有人来要，成群结队地来要。
住持誓要将草知县城内的医师都访一遍，二日清早就出发。大街小巷泥泞不堪，对住持没半点影响。污泥浊水不能忍受，云满天在兴隆客栈等他。
未时未过，钱柜子垂头丧气回来。“这里的医师气量太狭小，不买药就算了，还说我抢他们生意。三个都那么说，个个都放狗来咬我，真气人。”说罢气得躺床上翻滚，翻了几次身，又说道:“壮士，要是药卖不完怎么办？”
他收下了十万两银子，要是卖不完，壮士要退货，按他的性情是会退还银子。这十万两银子是连云观的倚靠，是比临山王还坚固的靠山。他不能让退货这件事发生。
感知住持的焦虑，云满天心平气静。他本就没期望药物快快卖掉，准备了时间和身体来卖。“原本是打算运往北方战区去卖的，现在一路卖过去，总会卖完。”
“万一卖不完呢？”
“总会卖完的。”
壮士淡定的神仙气质给了钱柜子一些信心。他今天实在狼狈得很，他笑得脸抽筋，别人脸紧繃。他很年轻接的班，是国内名观连云观的住持，虽自我感觉没受到与前两任住持同等的尊崇，但在观内，表面上，大家对他都是以礼相待。在外边，他的笑脸都有回应。哪知在这个穷气旺盛的地方被人看扁，被狗撵得满街跑，草鞋带子断了，鞋掉了一只。他回头捡草鞋，狗的嘴差点吻上他的嘴。
他没拿刀也可以让狗畜生重入轮回。但他是修道之人，他在云游四方领悟大道，只能灰溜溜逃跑。
钱柜子拿着草鞋，将断了的绑脚绳再重新编织好。他笨手笨脚，胡乱编织，心里头的闷气没法出，也不好与壮士讲。壮士向来不怎么说话，正端坐在窗前，双眼直勾勾望着窗外，窗外细雨蒙蒙。
“壮士，我们还是回船上，换个地方卖吧。”
“好啊。明早回吧。”
只要他愿意说，壮士就会听。钱柜子还是要将肚子里的苦水倒出来一点，小二急急忙忙地敲门喊:“道长，有人找。”
小二没有不急的时候。钱柜子慢悠悠说道:“叫他来呗。”
“道长，还是您下去吧。”
“他腿被狗咬了，走不动么？”
“他是庄府的管家，庄老爷是我们这里最有钱的。”小二在门外，说话时羡慕的眼光穿透门板，直射住持双手。
编草绳的手停住。草鞋都没穿就去开门，“那管家是来买药的么？”
“他没说。”
终于有个富人找上门来。壮士说穷人的钱难赚，可，富人的钱也不好赚啊。钱柜子的脚感觉到地板的凉意，又返回穿草鞋，对小二说道:“他来找我，那他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