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是因为独乐乐乐不长久。冬去春来,冬又去春又去,右青龙的采草乐早已如同往昔的莫名烦一般随云飘散。他完全像所有的采草客一样,只记得哪种草多少钱,哪种草最值钱。他如今烦恼得很,专挑最值钱的草去采。

最值钱的草,也最难采,很容易丧命,他不怕丧命。找不到王光宗,他过不了自己那坎,他决不会一个人回去。宝刀倒是好说的,他可以随便弄一把回去交差。回不了国,他就只能做个异乡人采草客,乐不思蜀,他做不到。

右青龙已经将有观村和邻村以及断山府里的几乎所有的山都翻遍了,不见王光宗的踪影。问了无数人,见过的壹刀帝国来的人都是商人。他去会过,无话可说。与商人谈,除了谈钱,难道还能谈感情?

就在前几天,连云观下了一道紧急的需求令,急需一种叫白纸扇的草,倘谁能采到,重重重重重酬。

采草客们一听这草名,平日的竞争对手们也都偃旗息鼓,去看别的需求令。

右青龙不要命般地采一些难采的草,别以为就他一个人那样,不要命的人多着,每次一出重酬的采草令,一窝蜂似的争着抢着。这次静悄悄的,没人上去,拿着需求令的道士站在那里,无人理睬。

右青龙虽不知白纸扇草是个什么稀罕草,但他拿了单再说。

一叠需求令,就他一个人拿了一张。道士同情地看着他,努了努嘴,想对他说些什么,终究一个字也没说,再三晃了晃手中的纸,不多言语,离去。

采草客们都是一群大老爷们,据说也有女子从事这项危险的职业,但出面来抢单的都是男的。往日里大家聚在一块,虽也争抢甚至出手,但大多时候吹上喷下,说黄道绿,始终洋溢着快活的气氛。可现在就像黑白无常在此地等人,没人乐得出来。

“大家今天都没吃饭么,怎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右青龙拿了采草令,上边附有草的图纸,他像以往一样,看都不看就揣在怀中。

“右老弟,你还年轻,你说你都没娶妻生子,犯不着真拿命去干。这草采不到,就是去送死,你现在去退了,道士哥哥也不会说什么的。”与右青龙关系不错的舒太贵劝他。

右青龙曾有一次在山上将一同采草脚受伤的舒太贵背下山来,从此这个喜欢骂骂咧咧的老头就对他另眼相待。

“采草不就为了钱,钱多怕啥,就怕没钱。”右青龙将舒太贵常说的话还给他。

舒太贵看来是真急了,也不与他斗嘴,拉着他到一个角落里说悄悄话。

舒太贵采草多年,采草经验相当丰富,对周围一带名贵草的分布烂熟于心。白纸扇草只有一座山上有,那就是白仙府冷水县白虎镇白虎村里的五爪山上才有。

五爪山听说过吧?

看到舒太贵着急的样子,右青龙笑道:“就是那座有仙虎的山么?这不是好事么,我还不信有什么仙虎,我去那里,若真能碰上,我就求仙虎办点事呗。”

“你怎么能开白虎仙的玩笑呢?你根本不了解五爪山,你真是有观村人么?”

不能让他成为第三个看出他不是本地人的人,那样会打击他的自信心。

右青龙认真说道:“大家那么紧张,我就开开玩笑嘛。我知道,我知道五爪山,就是没去过。我现在心情烦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实际上,他对五爪山一无所知,还是偶尔听过山上有什么仙虎之类的话。他当时也是笑此类传得真真的事,认真查起来,别说仙虎,许是连只野猫也没有。

“右老弟,你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看你也采了不少贵草,得了不少银钱,也没去花天酒地,怎么都没留着点银子要卖命去赚呢?难道,你被哪个女骗子骗光钱财了么?”

“没有,没有。我这么聪明的人,女骗子怎么会找上门来呢。”话一出口才知说错了。舒太贵就是因为钱被女人骗光了,才天天叨叨,成为一个让人讨厌的老年愤怒男。“对不起,贵哥,我就顺口说说,不管多难,我都要去采。”

被骗后变得让人厌的事实,舒太贵自己也很清楚,可他要是不发点牢骚,肚子就会被气胀爆。他对右青龙的话也不以为意,见自己劝说无用,就将他所知道的全告诉他,希望能对他有所帮助。

五爪山的白虎仙不吃人,可它会吓人,有不少人被它吓得滚下来摔死,这不是白虎仙的错,是山太陡了。五爪山是一座很陡的山,要牢记。

可恨的是,白纸扇草长在五爪山最陡的“想陡崖”--与绝壁相连的杵在山上的悬崖。采仙草被吓得从山上滚下来摔死的人很多,从“想陡崖”上滚下去摔死很少,因为人们根本就不去“想陡崖”,那里一般人去不了。

仙草没人见到过,也没见人采到过。白纸扇草不同,它可是有名字有模样有地点,就“等”人去采。

舒太贵说白纸扇草实际上就是等人们去送死。

真健子多年前就发布过采白纸扇草的需求令。听说是为救先国王炼制的某种丹药。

那是舒太贵和他的采草伙伴们第一次见到五重酬,五重酬就是五千两银子。大家热血沸腾,以为采了此草以后,就可以洗手不干,告别风餐露宿、东寻西找的生活,过一把做有钱人的瘾,那多好!

那一次许多人都去了,大多约好两两一组,共同行动,二日巳时出发。与舒太贵一组的伙伴,竟偷偷提前出发。结果就是摔下来,真正的粉身碎骨。那次许多人一起粉身碎骨,各种骨头从山上骨碌碌滚下来。

怎么就只剩骨头滚下来,刚死怎么着也得有血有肉?右青龙觉得舒太贵编得太过了,本想打断他,但见他满脸恐惧,已深深沉浸在回忆中,就当是他一番好意,夸大其词,想让他害怕罢了。

舒太贵到了山脚正好看到惨绝一幕。他才知道,说好的共同行动,结果都提前上去,只有他一个人真正遵守约定,也因此而保住性命。

那一幕他绝不想回忆,只想从脑袋中完全抹去,为此他从一个女人那里寻求麻醉。麻醉的时间很短,却耗费了他的全部积蓄。他就只有不停咒骂,才让自己平静下来。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