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饶你再乖巧,依然被丢弃

走进明堂,李妈妈急匆匆地走出来,欲言又止。

沈月华斜瞥了她一眼,声音清冷:“祖母起了?”

“太夫人让大小姐回去,她今儿累了。”李妈妈抿抿唇,艰难地劝道,“大小姐,老奴虽然没什么资格,但还是想说一句,人死不能复生,小少爷们还在这里呢。好不容易刚睡下,不如就别把他们吵醒了?”

“小少爷们在哪儿?”

“和太夫人一起睡着呢。”

沈月华直接起身,朝内室走。李妈妈想拦却不敢拦,只得小声道:“大小姐啊,太夫人年纪大了,她还是您祖母啊。”

就像一滴水掉进大海,这番话连一丝波纹都没有荡起。

李妈妈认命了,默默地跟在沈月华后头,只祈祷过会儿不要太激烈才好。以前是知道大小姐强势,但没想到夫人死后,大小姐跟六亲不认似的,狠得仿佛不似一个女人。

守夜的丫鬟听到声响,连忙把蜡烛点起。

沈月华长驱直入,红裳掀起床幔,太夫人穿着寝衣,左右手一边儿抱着一个小少爷,睡得颇为满足,一点儿都没有沈夫人刚逝世的哀痛。沈月华也不多言,直接伸手把离得最近的小少爷抱起,交给红裳,紧接着又打算去抱另一个。

老年人睡得浅,太夫人被惊醒后,圆睁着眼怒道:“这是干什么?!”

沈月华不容分说地把另一个小少爷抢过来,抱在怀里。

“死丫头!”太夫人一跃而起,闪了腰,疼得脸色煞白。

这一声厉喝,倒是把两个婴儿吓醒了,同时“呜啊呜啊”地朗声大哭了起来。沈月华冷冷地看着怀中的孩子哭,没有去哄,任由他哭得声嘶力竭。

太夫人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死丫头你快哄哄啊!”

沈月华冷声道:“我等祖母穿戴好。”

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走出内室,去了明堂。小少爷们哭得愈发大声了,她吩咐人把奶娘叫过来。奶娘是沈夫人生前精挑细选的,在奶娘怀里,他们倒也止住了哭泣,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月华。

沈天赐建议:“不如把他们送下去?”

沈月华摇头:“为自己娘亲讨回公道,他们非看不可。”

“嗯。”沈天赐太懂沈月华了,她原本就不是情感泛滥的人,这世上能让她真正珍视的人没几个,一旦失去,那便是天塌地陷般的悲痛。更何况,只是和沈夫人简单相处了几年,他也是真心将这位慈爱的女人当母亲看,也想不顾一切地替她讨回公道,遑论沈月华?

没等多长时间,不仅太夫人匆匆忙出现了,沈钦更是得了下人禀报,也赶来了明堂。

沈月华坐在椅子上,凉凉地瞥了眼太夫人,没行礼没出声。太夫人的一整颗心全在那俩孙子身上,巴巴地盯着看,蹙眉道:“你究竟要做什么?别把哥儿们给冻着了!”

三伏天,还能着凉?

沈月华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没搭理她。

“沈钦,也不管管你的好闺女!”太夫人晓得自己说话怕是永远得不到回应,索性支使沈钦来问。沈钦顿了顿,看着沈月华冰寒的面色,竟也是心里发虚,道:“华儿许是在等什么人,娘耐些性子吧。”

太夫人气了个倒仰,这都什么世道啊!做长辈的居然还要看孙辈的脸色!

不过她也不想想自己到底有没有长辈的样子。

一盏茶品完,该来的人都来齐了。雅姨娘乖乖地立在沈钦身后,这些日子也是被折磨得失了神采。生了个只会闹事的沈星敏,她也是倒霉催的。而沈星芹则默默地挨着沈月华而坐,连头也不太敢抬。

至于被捅了一簪子的沈星零,和发髻散乱的玉姨娘,也被带到了明堂。

亥时三刻,原本应该是万籁俱静的熟睡时辰,沈府太夫人院子的明堂内却是灯火通明。所有主子都到齐了,主子身后都站着下人,人很多,不过却针落可闻。

“华儿,不如让零儿坐着?”沈钦抿抿唇,看着浑身血渍唇色惨白的沈星零,心生怜惜。

太夫人听到这话,总算把视线从两个孙子身上移了出来,蹙眉道:“华儿是疯了不成?好端端地竟使出这粗野的手段!”但也只是说说罢了,连吩咐下人去扶都没有,到底在她心目中,为庶出孙女说句话已经是莫大的恩德了。

沈月华冷笑一声,俯下身子,双眸的视线寒冷似铁,带着嘲弄:“沈星零,听到了吗?”

沈星零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沈月华。

“饶你再怎么讨巧卖乖,不过是像条狗一样可以随意丢弃!”沈月华想到沈夫人每天必喝的补汤,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沈星零。

“那又如何?我还是赢了!”沈星零终于不再故作柔弱,眉目言语间的阴狠让在场诸人都心中一悸:没想到四小姐居然也是个狠角色!

沈月华的手指慢慢攥起,指甲嵌入掌心,疼痛让她冷静。

她寒声道:“是,不过这赢的代价,我要你一辈子都承受不起!”

“呸!”沈星零啐了一口,肩胛的伤口裂开,疼得她“嘶”了一声,“用沈夫人的命换我的命,沈月华!你越是心疼!我就越赚!”

沈钦瞠目结舌地看着二人唇枪舌剑,眼前瞬间模糊了起来。

“零儿你……”他踉跄着走到沈星零面前,“你,你竟然……”

“呵呵,你以为我真当你是父亲吗?要不是有沈天赐,你会把我和娘接回来?害得我在外被欺凌了十几年,沈钦!你就是个孬种!”反正落到沈月华手里已经没有活路,不如临死前骂个痛快。

沈天赐板着脸,内心沉痛,说不出话。

担心沈星零把沈天赐的身世一股脑儿全说出来,沈月华拔下她头顶束发的簪子,直接扎入哑穴中,封了她那一张胡乱喷粪的嘴。

玉姨娘却是没有沈星零的胆色,抖若筛糠,不住地磕头:“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不关你事?”沈月华懒得自己动手,转身道,“绿衣,卸了她的下巴,我不想听她的声音。”绿衣二话不说,“咔”的一声,干脆利落地就让玉姨娘痛得滚作一团,却是再也说不出话了。

“爹身上的催眠粉从何而来你当我不知?”沈月华冷冷地瞥了眼沈钦,“娘过多地喝了补汤,又整日嗜睡,肚子里胎儿太大,怎么会不难产?!这母女俩不仅配合得好,祖母和爹帮得也是精彩!”

怪只怪沈月华只留心看毒药了,却没想到物极必反,好得太过也是灾祸。

她心中一痛,喉头腥甜,忍了忍,强行把涌上的鲜血吞下。

闻言,太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噌”地站起,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个念头竟是:“不知者无罪,你不能迁怒于我!我是你祖母!”

围观着这一切的温颜不禁眼圈儿泛红,沈夫人是她亲姑母,平日待她也是极好的。

她脆声骂道:“我还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的老祖宗呢!今儿真真是大开眼界了!”

太夫人忌惮温颜,语气稍软:“温小姐还小,不懂得以德报怨。想我沈家在杏林也是享有盛誉的,自然要仁心仁德。”

“嗬,仁心仁德?以德报怨?”沈月华转过身。

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太夫人,双目赤红,脸上仿佛缠绕着丝丝缕缕的寒气。太夫人看着她走近,也不好怂地避开,只觉得脊背发凉,一滴冷汗顺着背部一溜儿地滑了下去。

“你,你想做什么?”声音微颤。

沈月华冷冷地盯着她,咬牙问:“若以德报怨,那,何以报德?”

太夫人语塞,一屁股坐下,说不出话来。

“华儿。”沈钦呆愣了半晌,他颤抖着声音,眼前闪过一幕幕沈夫人的笑颜,“果真,果真是我?”

沈月华没有心软,反问道:“不然呢?”

她冷笑着瞥过沈钦,虽然一妻多妾实属正常,但问遍天下女子,哪个愿意夫君在别的温柔乡里辗转?怀有身孕,正是沈夫人最最脆弱的时刻,沈钦却频繁地去玉姨娘的房里,沈月华怎能不怨?

她转身看向瘫倒在地上的玉姨娘,语若含冰:“我可有一句冤枉你?”

玉姨娘下巴疼得几乎麻木,只能拼命点头,以期待还能留小命一条。

“所以,不知爹认为应该如何处置玉姨娘和沈星零?”沈月华走到圈椅边坐下,强忍着胸腔的剧痛,努力维系着云淡风轻的模样,“或者,太夫人还有其他意见?”

听她称的是“太夫人”而非“祖母”,太夫人心中一片冰凉。

沈钦木然愣在原地,还是小少爷突然的啼哭声惊得他回了神。那两个双胞胎不知缘故地放声大哭,哭得人心颤,心疼,也心伤。

“大概,他们是在哭娘吧。”沈月华投向双胞胎的眼神十分复杂矛盾。

既有爱护,亦有厌恶,如果不是他们,沈夫人也不会死。但他们又是沈夫人用生命换来的,也是她曾经极力渴盼的,因此她暂时还想不到应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们。

“我……”沈钦流下清泪两行,“我不知道……”

他虽是一家之主,但心慈手软,面对陪了他这么多年的玉姨娘,面对他的亲生骨肉,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沈天赐突然斩钉截铁地道:“做错事,就得受罚。”

沈钦睁大眼:“天赐,她们毕竟是你的……”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爹,你我同为大陈朝臣,这一点更应该恪守。”沈天赐说话间自有一股气派,让沈钦也不敢再反驳。

沈月华凝视着沈天赐,沈天赐也镇定地看了回去。

看来,沈天赐是打算对她坦诚一切了。不论亲情如何寡淡,一个人对待生母也不可能完全没有留恋,世人只知他是嫡子,他也不在乎沈钦他们怎样想,为了让沈月华没有遗憾,他真是下了极大的决心。

“那便,到阴曹去服侍娘吧。”沈月华挥手。

绿衣等的就是这句话,她上前一步,蛮横地掰开玉姨娘的嘴,把毒药强塞进去。玉姨娘剧烈地反抗,“呜呜呜”地只能发出一些零碎的吼声,片刻功夫后七窍流血而亡。

在绿衣准备对沈星零如法炮制时,沈月华突道:“用这枚。”

她取出一枚赤色药丸,绿衣接过,眉头都没皱,又给彪悍地塞了进去!

这一番动作着实行云流水,看得一众丫鬟下人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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