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五一放假一个星期,林释早早就回去了,易璐的男朋友邵志清要来武汉玩。乔小默想趁着五一的机会和朋友到外面游玩一番,她强调白苏也去,但还是被我委婉谢绝了,我跟她说要到外面兼职,而且已经找到工作,不能毁约,既然听到我说已找到工作,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邵志清乘坐的火车翌日到达武汉,易璐已经在学校外面预租了六天的房子,易筱和班上的几个女生在外面找了一份餐馆服务员的工作,每天三十元,易筱说只做三天就可以了,剩下几天要我带她去玩。

五一前几天,余溯然交了100元中介费,希望中介公司帮他找份家教,中介里的服务小姐声音甜美地承诺三天内一定帮他找到。当余溯然跟我们说交了100元中介费时,我们都为他感到担忧,因为外面的中介公司鱼目混珠,特别是不合法的中介机构,承诺多半成空头支票。但余溯然对我们的担忧不以为然。

五月一日,我和郑泽天按照墙上张贴的假期招聘启示奔波于各大用人单位,但坐车到达目的地后才发现原来都是“地下中介”!郑泽天气怒不可遏,我也感到很是气愤,有种受骗的感觉,因为目的地是中介机构,她看我们是学生就游说我们加入成为他们成为会员的各种好处。我们都同意加入,但她要向我们每人索要五十元会费说什么办电子档案,我们自然不会交钱,这样只能是白跑一趟,折腾了大半天,工作不但没找到,车费饭费倒花了不少。回到学校,我们再也不敢轻易相信什么招聘启示了,并且对余溯然能否找到家教越加担忧。第二天,我耐着性子打电话咨询,最后终于有一家招生单位表明不是中介,还同意我当天去应聘。

到了指定地点,发现确实是一家正规的招生单位,它设在一所高校的教学楼里的,他们没有叫我做招生工作,而是叫我先帮他们贴宣传海报,一张三毛,我觉得找一份工作不容易,也就接受了。

贴海报是一份累活,一天只能赚二十来块,但总比没有好,我做了三天只赚了七十,剩下的工时就让郑泽天顶替。余溯然交中介费已有一个星期,但中介公司依然没有给他介绍家教,余溯然感到受骗差点和他们吵起来,他们说最近确实没有家教,要不贴海报,一张一毛。无奈之下,余溯然接受了,因为余溯然知道,如果跟他们吵起来,受害的还是自己,可能最后连工作也没有。余溯然以前就是寻着这海报的地址找上他们的,如果张贴出去又不知有多少人被骗,但不张贴又没办法,因为你不做,别人还会争着做呢!

三天时间就在累活中度过,想着大学生的劳动力这么低贱,我们都感到愤愤不平,怎么说也是部属重点大学的学生啊!余溯然坐在桌前唉声叹气,唉声叹气和“愤青”都是没用的,兼职的经历更使我们深感阅历和知识的重要性。身边的同学被骗的事情耳闻目睹多了,自然对掏腰包也多了几分心眼。不管怎么说,凡是骗人的,一般还不都是骗财骗色,既然没色可以被骗,那么如果身上没钱,他们又怎能骗走你的财呢?最重要的还是要多一个心眼,不论在为什么事掏钱包,首先都应该想想值不值得。

想起前个学期被骗的经历,至今有深深的自责。大一刚入校时,什么都不懂,只凭感情用事。我和一个同学到一家做花的单位,说到单位其实就是一栋老楼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有许多年龄和我们相仿的学生在做花。老板说要我们每人交八十元培训费,学成之后帮他们做花,一朵二元,平均三分钟做一朵。我心里默默算了一遍:三分钟二元,三十分钟二十元,一个小时四十元,一天八个小时共计三百二十元,一个月九千六!我吓了一跳,竟然比一个外企白领的工资还要高!我算过之后疑虑重重地问老板到底是否真实,老板拍着胸脯说我以前也是大学生啊,怎么会骗你们呢,如果你们做熟练了,还可以加盟我们的团队!当时我还是有点疑虑,就每人先交了二十,剩下的六十第二天交。老板笑嘻嘻露出一嘴黄牙拍着我的肩膀说小兄弟没问题,大家都互相信任,还发了一张会员证给我们。回去后,我们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如果有那么好赚,他的办公地点为何在一栋破旧的老楼里!第二天,我们去找老板要求退钱,他不但不肯退,而且要求我们交违约金!我们当时极其气愤,但看到办公室有几个年轻强壮的人,也就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离去。

所以,自己亲身经历和耳闻目睹的一系列骗财事件,我也就懂得了,今后凡是要拿钱出去的事坚决不做,特别对是没有任何声誉的中介公司。余溯然受到这次教训后,今后一定会学聪明的,但明年要上大学,和我们去年一样冲动的新生呢?想到这,不禁为他们担忧起来。

易筱做了三天的服务员,向我哭诉了三天的劳累,不是腰酸就是腿痛。易筱来到学校,拿出三十连同我的七十,统统打入我的饭卡里,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但她只是淡淡地说我的生活费紧张,不能花我的钱。

我带着她游玩了沿湖大道的湖光阁,然后坐船到对岸的行吟阁,又辗转到解放公园。

武昌是辛亥革命的发源地。出于对孙中山先生的敬仰之情,翌日,我们参观了武昌起义政府旧址,由于黄鹤楼的门票有点高,我们就没有上去,只是在旁边仰望,但易筱还是很高兴,说以后我赚了钱再带她上去照相留念,我站在她身边一个劲地点头。国父孙中山的“三民主义”政策在当时还是深入人心的,在武昌,我们从中华路客运站坐船到汉口,特意逛了民族路、民权路和民生路。临近傍晚,还携手登上了历史悠久的古琴台,站在古琴台上,望到平静的月湖水,心中竟有说不出的欢愉,趁着这美景,我搂住易筱,吻她的额头,她娇羞地推开我,说这里有很多人!

我和易筱并肩站在长江大桥桥头,广阔浩瀚的长江水尽收眼底,望着广阔的江面,又看了看身边清纯美丽的女友,突然心中有种想哭的感觉,桥头旁的一对恋人相互偎依着低低细语,女孩一脸幸福的样子。

“崔宁,有人说,两个相爱的人携手默默走过长江大桥,他们的爱就能天长地久。”易筱温和地看着我说。

我嫣红一笑,“真的吗?”

她点点头。“但走在桥上不可以说话,如果有一方说话了,就意味着他们不会有结果。”

我吻了她的脸颊,有阵淡淡的清香扑鼻而来,易筱今天特意化了淡妆,身上擦了香粉。

易筱把手伸给我,我紧紧地握着,她看了看我,莞尔而笑。

当天晚上我们回到学校,时间晚点,回校已是不可能的了。我说我们去租房,她嘴唇动了动,欲说我们去包夜。我说明天易璐他们要过来,通宵一夜身体吃不消,最后她才勉强答应。进去房间后的易筱变了一个人似的,她坐在床沿吃薯片看电视,我则刷洗脸盆,拖地板。我洗完澡开始整理床铺,从大背包里拿出自己的被单披在床上,还有枕头套,外面的房子多干净总让人不放心,何况像易筱这样洁癖的人,她在浴室里已经洗了一个多钟,但还没出来,哗哗的流水声,此刻听上去让人觉得有家的温馨。

走在床上,我扶在桌前写日记,想到一件事情不由得笑了起来。

“什么事那么好笑?”她从浴室走出来,脚上拖着小红鞋,上身穿着薄薄的白色无袖低胸衣,下身穿着一件短短的裤腿。潮湿的头发盘在头顶,额前散落着几簇,头发的水顺着发梢一滴滴地往下流,水打在乳白色的上衣,使得上衣贴着皮肤,浴室里散发出阵阵白白的烟雾和茉莉的清香,手臂上白皙的肌肤还停留着一滴滴晶莹的水珠,我望着烟雾中的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色眯眯的眼神,再看戳你的眼睛。”说着,她向我走来,递给我一条毛巾,示意我帮她擦头发。

我接过毛巾,欲把毛巾盖在她的头发,她闪开了,“我叫你帮我擦发梢,没有叫你擦头发。”

“头发还在滴水。”

“不要紧,头发擦了会乱,你帮我把发梢的水擦干就好了。”说着她在床沿的电风扇前坐下。

我拿出指甲夹为她修剪指甲,她的脚指甲似乎好久没修剪了,有的将长进肉里。

头发吹干后她才上床坐着,我冲了两杯麦片,递给她一杯。她手里捧着那一袋还没吃完的薯片,嘴里发出兹兹的干脆声,“这包麦片是特意为你买的,剩下的明天你全都带回寝室。”

我在她身边坐下,手不自觉的抚摩她的手臂,“你的皮肤好好哦。”

她笑了笑,又把目光移到电视上,电视播放着滥情的韩剧,男女主人公站在树下跌跌撞撞地搂着接吻。

“今天晚上你好美。”我凑过去说。

“你的麦片要倒在床上了,”她指着我手里说,“喝完赶快去刷牙。”

忙了好一阵,待我们躺在床上时已近十一点。

靠床的墙壁的灯还开着,黯淡的灯光照在易筱的脸庞,显得更加朦胧妩媚,她伸直双腿坐在我身边,我情不自禁地把嘴唇贴在她的耳边,淡淡的茉莉香弥漫在小屋里。

“晚上你不可以欺负我,否则我饶不了你。”她的手指着我的鼻尖说。

我闪了一下,张开嘴咬她的手指,但她躲开了。

“坏蛋,敢咬我,”她伸出手拉着我的两只耳朵,呵呵地笑着,“可爱的小猪猪。”

“我还不知道你的胸口竟然有一颗痣。”我惊讶地指着她的胸口处说。

“别乱动,你不知道的还多着呢,”她抓开我的手,“你说现在我姐他们在干什么?”

“在做……。”

“做你的头,他们不是那种人!你再胡说,我就不理你了。”

我伸过手去搂她,且把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手心,感到一阵阵舒心的惬意。对呀,易璐他们在干什么呢?他们已在外面度过了五个夜晚。易璐说邵志清是来这里陪她的,五一过后就分手。这是没办法的事,距离本身是个很大的问题,谁愿意傻傻地等待彼此都不知的结果。大学四年是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等待本身是脆弱的,如果等到最后是一种伤害,那会是多么的遗憾。易璐是一个害怕寂寞的女生,她需要关怀,需要温暖,需要被人疼着宠着。她说我受不了一边拒绝着他人的热情,一边又渴望他人的温暖。放不放手,对易璐来说,本身是矛盾的。

爱,就像地平线一样,永远在远方。

“你在想什么?”她拍拍我的脸颊说。

“我在想你。”

“骗人,你是不是在想你的舞伴?”

“我没有想她,你怎么那么小心眼,”我捧起她的脸庞说,“前次跟你提到就算了,还老是提!”

她看了看我,不做声,我们轻贴着额头,她搂住我吻深情地吻了一会,最后放开我说,“你真的爱我吗?”

我笑了,“你说呢?”

“你在逃避。”

“……”

昏暗的灯光下,我看到她白皙的**,淡淡的茉莉香,手不由自主地往下滑……

看到她胸前有一道红红的痕迹时,我沉默不理她,她似乎知道怎么回事,因为她说:

“你想到哪去了!这是前几天洗澡时,我不小心被毛巾划伤的,不过那条伤痕两天后会消失的。”

我一声不吭地望着她。

“你不相信?”

我动了动嘴唇,小心地掀开她的上衣,那条红痕还是很明显,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给我讲故事,你疼疼我嘛,好不好?”

“讲故事?”

“邵志清他每天都给我姐打电话,生怕她飞了似的,哪像你!”

“我自信嘛,我知道你飞不出我的掌心。”

“才不是呢,”她撇着嘴说,“我就知道你是不要我了。”

“哪有!我每天都在想你,不可能想你的时候就打给你吧,否则吃饭的钱都用来打电话还不够。”

“你真的想我吗?”她躺下去,手还放在我的脖子上。

“真的。”我顺势躺下,且左手伸到她的脖子下给她当头枕。

她嘿嘿地笑,“有想我就好,其实我想你肯定比你想我多。有时我一个人在自习的时候,感觉好寂寞啊,孤孤单单一个人,连灌水瓶都没人帮我,有时跑到休息室打水时又会碰到亲亲我我的情侣,那时心里更不是滋味。还有一次,自习室里只有我、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一对情侣,那个男生是我们系的,有时我们两个班一起上课。我和那对情侣坐在同一排,但他们坐在靠墙的一边,后来我看到那个男的手在他女朋友的大腿上摸来摸去,很恶心的。一会儿就搂着接起吻来,全然不顾别人的感受,我看到后很尴尬,隔壁班的那个男生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他侧过脸对我嘿嘿地笑,我吓得收拾东西走人。就是那一天晚上,我打电话给你,你还责怪我无缘无故对你发火,其实我是想你才那样的。”

我想起那天她打电话来把我臭骂一顿的事,就笑了,“你想我可以用温柔的方式表达,为什么劈头盖脸把人家贬损得一文不名?”

“我生气就是要骂你,谁叫你不好好疼我,让我一个人孤孤单单在自习室受罪。”

“我也不还是一个人。”

“我不管,有时我在想,我每天都恨不得和你在一起,而你几天打一次电话给我还是那么平静,你说你到底在学校有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

“没有,我们读法律的人要读很多书的,整体埋头于书海中都觉得没时间啦。”

我把易筱紧紧地揽进怀里,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讲前次还没讲完的故事,她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凑近我,当我讲到女主人公的生日宴会时,易筱眼睛一亮,对着我嘿嘿地笑:“你不会把我的生日忘了吧?”

我笑了,笑的原因并不是说我忘了她的生日,而是觉得她并没有专心听我讲故事。

“你不说,是不是把我的生日忘了?”

“没有,今天才五月五号,你的生日是五月八号,还有四天呢!”

“你准备给我什么礼物?”

“送你一个吻。”说着我凑过去吻她。

易筱假装生气地推开我,“我不要这样的男朋友,女朋友的生日都不关心的。”

“那天我上专业课,你肯定不让我逃啦,礼物我还是会送你的,不过现在保密。”

“不,我要你跟我说。”

“我把它放在寝室里,明天你就可以看到了,礼物很实在,你知道我一向不喜欢买不实用的东西,我给易璐买了一个相册,你帮我带回去,八号再拿给她。”

“你都没送过我花。”她嘟着嘴,故意用鼻子凑近摩擦我的鼻子。

“我问了,花很贵的,一支最少五块钱,我又没钱买一大束,一枝你肯定不喜欢的。”

“你以后工作了要给我买很多很多花。”

“I promise you 。”

她笑了,不知听得懂还是听不懂。

“你给我说说,你们是双胞胎,平时的想法一样吗?”

“嗯,”她想了想说,“彼此有感应,不过不是很多,以前小的时候感应还是比较准的。”

“以前在一起睡吗?”

“高中以前都在一起睡,高中以后基本上没有。”

“我觉得挺可爱的,你们两个TWINS睡在一起,晚上有没有夜谈什么的?”

“睡在一起也有讲话,谈了很多,有时讲着讲着也有不合拍的时候,最后谁也不向谁妥协,就各自生着闷气,转过身不理对方。”

“好可爱啊,”我笑着继续说,“初中你姐就开始谈恋爱了,你当时没有没谈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我是没谈,不过追我的人比追我姐的多,我只是不想那么快,我妈跟我说上大学才可以谈。”

“你妈知道易璐谈了?”

“不知道,以前谈恋爱跟没谈一样,他们放学回家手都不敢牵。”

“读中学时你妈妈说大学可以谈,但现在到大学了,你妈妈为什么又不同意了?”

“还不是和你妈一样,说怕影响学习!前天晚上我打电话回去说我当了几天的服务员,我妈都很不高兴,她说只要我把书读好就行,家里不需要我赚钱。”

“我们学校的女生漂亮吧?”

“还可以,我们学校的女生比较会打扮,不过她们的思想很传统。”

“你应该是最传统的,”我笑着说,“前次还说怕给婚姻生活带来阴影呢!”

“坏蛋,敢笑我。”她拍着我的胸脯,娇声地说。

“我不是那种人,和你相处那么久,你难道还不相信我?”

“我相信!你说我和我姐以后谁会嫁得好?”

“谁嫁得好?”你让我想想先,“我觉得你姐比较灵活懂事,你呢,比较任性,喜欢使小性子……”

“别说了,”她打断我的话说,“我一无是处,好吧。”

“怎么?你生气了?你叫我评价,我还没说完你就生气了?”

“我都不好,这样可以吧。”她蛮不讲理地说。

“还有一点,就是你小气!小气鬼!”

“你给我下去,我不要你跟我睡在一起,”她推了推我,继续说,“我就是小气,你不用跟小气的人睡在一块的。”说着,她坐起来,把被单拧成一条绳子,横在床中间划出一条三八线。

对她突如其来的脾气,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每当说到不合之处,尽使着小性子,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我也只能忍着她。

我故意越过三八线,但都被她用力推回来,我只能耐着性子哄她跟她道歉,最后她才勉强收起三八线,同意我和她睡在一块。太晚了,劳累了一天的我们此刻也疲惫了,她依旧枕在我的手臂上,我就这样搂着她呼呼睡到第二天。

我们起床忙得差不多时,易璐和邵志清也到了,我带着她玩了一整天,傍晚送他们上车时,看到易璐满脸的笑容和邵志清黯然的眼神,想到他们的爱情即将画上句号,心中有种淡淡的惆怅。

邵志清知道,他无法为她承诺,从报志愿那天开始就一直这样。

我得送易筱回校,在车上,她傻傻地问我昨晚没发生什么吧。我摇摇头,她说在你怀里睡觉的感觉真好,也没有做奇怪的梦了。

我把送她的生日礼物拿出来,她看到是一条棉布裙子后可乐坏了,裙子的色质和款式都很时尚新潮,不过短了一点。

她把裙子贴在脸上,微笑着说:“我穿这么短的裙子你不怕我……”

我捏着她的鼻子说,“有什么好怕的,如果你敢乱来,我就……”其实裙子并不是很短,稍稍高过膝盖,我才不希望自己的女朋友穿着暴露呢!

到了她的校门口,我即将转身离去时,她却拉着我的手角不让我走,我知道她舍不得我,这一别,再见面可能是在火车站了。五一过后,做学生的还是无法逃避考试这一现实的事情。

路边广告牌里的霓虹灯散发出昏暗的红光,晚归的白领女子行色匆匆地走过,高跟鞋撞击着水泥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最后我还是走了,她送我到站牌后帮我投币,还递给我一瓶水,我跑到车子的最后一排,隔着玻璃窗向她挥手,她面无表情地站着,想必是哭了。

回到学校,远远看见白苏站在环湖公寓前和几个女生搭话,我徘徊着不敢向前走,心想要不要冲过去假装没看见她们,不料乔小默笑嘻嘻地向我招手,我强装笑脸走过去,心里却暗自叫苦。

乔小默她们几个女生一身酒气,想必是喝酒了,乔小默挽着一个女生的胳膊说要走了,嘱咐我照顾好白苏,白苏今晚喝多了,心情很不好。

我点点头,感到一头雾水。

我把白苏拉到一旁,却看到她的脸庞写满疲惫。

“我去和她们打声招呼,我们走走吧。”

白苏回来时,一群女生也都一哄而散,“我们去体育中心的小丘坐坐吧。”

我没说什么,白苏身上的酒气很重,柔和的月光洒在柏油路面,我们沉默着。

“这几天都在兼职吗?”她终于开口了。

“前几天忙着贴海报,参加招生工作培训,后来有广州的朋友过来玩。”

“难怪今天找不到你!今天是乔小默的生日,本来想跟你说的,但昨天晚上就是找不到你,我们刚刚聚餐回来,刚才那一群人都是朋友。”

“广州那边的朋友来武汉玩,”我想了想说,“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

“我不知道是她的生日,朋友从广州过来,人生地不熟,乔小默没说我什么吧?”

“还能说你什么,我跟她说找不到你,她开玩笑说我没管好你所以要罚酒,被她们多灌了几杯。”

“现在你没事吧?”我停下脚步,看到她歪歪斜斜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忧。

“没事,”她捂着太阳穴说,“你真的在兼职贴海报?”

我的心一震,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反问说,“你不相信?”

“没有,我的同学说前几天在武大看到你。”

“哦,”我勉强挤出笑容说,“是的,因为那是招生单位,海报是关于招生工作的,他让我去高校张贴。”

“早知道和你一起去了,反正呆在学校也没什么事。”

“是啊,是啊。”我期期艾艾地说,却一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

我们走了一段路,刚看见体育中心时,白苏捂着胸口说胸闷,话刚说完,就捂着肚子在路边吐了,可能被呛到了,白苏双手按着胸部咳着,脸色变得更红了,我递过手中的水给她漱口,她双腿软下来,几乎要坐到地上去,我忙搀扶着她,她的眼睛微闭着。

我把她搀扶到小丘旁,就一块油绿的草坪坐下,她歪歪倒倒坐着,昏昏沉沉的样子,我掏出纸巾帮她擦去嘴边的残留物。

“感觉怎样了?”我把水递到她的嘴边,“喝一口会好些。”

她接过水喝了几口,我又帮她拭去嘴唇的水,这时我才感到双腿开始发软麻痛,整整走了三天的路。

“现在好多了吗?”

“……”

我把手贴到她的脸上,感到手心一阵发烫,“我送你回去?”

“……”她微眯着眼睛,好象内心很难受。

“头晕晕的。”她终于说话了。

我亲切地揉揉她的太阳穴,委婉地埋怨她不该喝多,她沉默着没有说话,坐了一会,时间晚了,我说我送你回去吧,她才懒懒地站起来。

我们本想绕过晓南湖回临湖公寓,下楼梯时,不料白苏的脚一踩空,整个人踉跄一下,还好我扶住她,否则就摔在楼梯上了!白苏蹲下来按着脚背喊痛。

我扶她到路边的椅子坐下,她皱着眉头喊痛,且说脚可能扭到了。我脱下她的鞋子,看到左脚背确实有些红红的浮肿,我轻轻按一下,她叫了一声。

我心想,这可怎么回去啊,真伤神!

抱她是不行的,即使她愿意我也不好意思,被同学撞见可是一大新闻,搀扶她,她又走不动。最后我只好硬着头皮蹲下来背她,她的双手垂在我胸前,手里提着一只鞋。

最后终于撑到了临湖公寓,只见乔小默和几个女生站在栏杆前讲话,她看到我们后急匆匆地跑下来。

我还没来得及放下白苏,乔小默看了看我,大声惊呼我怎么她了!我说上去后你直接问白苏吧,跟小默是解释不清的。我本想让她叫几个女生把白苏扶上去,小默却嚷嚷说既然背了那么远,就再背上去啦,才三楼,说着动员身边一女生去跟楼管说明情况。

我只好把她背上去,小默则在后面扶着她,当我到她的寝室时,看到一女生脸上涂着一层黑黑的面膜,还好旁边有几个女生,否则我以为是见鬼了!她看到有男生进来,吓得连鞋都没穿上就跑进盥洗室了,其他女生都呵呵地笑起来。

女生是出了名的热情,我总算体会到了!我把白苏轻轻地放在床铺上,有询问情况的,有递纸巾给我擦汗的,有倒水给我喝的,有问我和白苏关系的,整个寝室乱成一片,陆续有女生进进出出,我蹲在白苏的旁边,帮她擦正骨水。

乔小默刚在我身边蹲下,我连忙把手中热气腾腾的水递给乔小默说,“我喝不下去,还是你喝吧。”或许她意识到水太热了,就走出寝室,最后递给我上一瓶矿泉水,我倒是拿给白苏喝,我知道她渴了,此时有长舌女生对乔小默使眼色,好象在问她我们是什么关系。小默凑到她耳朵说了一阵,女生笑笑地说要让白苏请客。

从女生宿舍出来,我终于松了一口气,女生实在是太复杂了!

回到寝室时,余溯然和郑泽天正在下棋,余溯然说刚才有个女生打了很多个电话给我,好象是你女朋友,我查看一下来电显示,确实是易筱打的。

次日,白苏的脚还痛着,我得陪她到校医院看医生,医生开了一瓶外用药让她涂抹,白苏似乎忘却了疼痛,兴奋地向我叙述我走后发生的事情。

易筱跟我说,邵志清走的那天给易璐买了一大束花,花的卡片写着:再美的花也会凋谢,但只要能开在你的心里,一切都值得。

就这样,他们分手了,花是分手的见证,易筱说。

每天的日子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虽然这学期的课不多,但课上总有一些“特困生”,拿着课本来到教室,找一个偏僻的位子坐下,然后倒头大睡,下课铃一响,他也就醒了。

夏至到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炎热,连迎面而来的风也是热的,到处是晒干的青草味儿,不知疲倦的蚱蝉拖长了声音叫着,成群结队的鱼在杂乱的水草间乱窜,这可乐坏了谗嘴灰鸭,它们将扁嘴**水草里,伸出水面时便能看到嘴里衔着活蹦的鱼尾。

湖畔的石椅寂寞地空着,偶尔看到石椅上铺着坐皱了的报纸,走过了无数次的鹅卵石小径,如今也剩下大白鹅悠闲地走着。

学校的洒水车响着音乐又一次穿过中南大道,洒水车从身边经过时,水气与雾气凝结在空中,总有可爱的女生来不及闪躲,回过神来白色的裙子已被浓浓的白雾打湿了,准备闪躲的女生,则提着裙围飞快地跑到一边,全然不顾淑女的形象。我记起有一天和易筱走在路上刚好碰到呼啸而来的校园洒水车,她尖叫着钻到我的背后。

趁着几天炎炎的烈日,本打算全部把衣服翻晒一遍,翻出包袱里的衣服才发现,炎热的天气也抵不住包袱里霉斑点点的衣服。

全部翻出来清洗,足足有五桶!

晚上睡觉时,发现身上像长痱子一样奇痒,次日跑去看医生,医生说过敏了,拿着挂号单到计费处,只见挂号单下角写着110元,我问医生有没有算错,他说没错,有些药的价格是比较贵。

付了药费,除报销外,一共花去17元,医生说要输三天液才能彻底治愈。

以前没来过输液房,没想到竟然有那么多病人!同是天涯沦落人啊,坐在我旁边的病友是位大四的师兄,已于一个月前和南方航空公司成功签约,他满脸笑容说这是最后一次在学校看病,医疗卡过几天要上交,下星期要走了。

我好奇地问,“大学里最令自己自豪的是什么?”

他沉思了一会指着身边的女生说,“最自豪的莫过于追到我的女朋友,当时她很有气质、清高、漂亮,让人有种高不可攀的感觉,我的几个室友都败阵下来,最后还是被我给征服了。”师兄说完哈哈大笑,师姐说等你病好了再算计,我这才注意到,师姐穿着高跟鞋,薄薄的紧身衣凸显出身材的丰满,眉目清秀的脸庞显现出优雅的气质。

“那么,大学里最令自己遗憾的是什么呢?”

“最遗憾是有的,先说遗憾吧。遗憾的是这四年里去图书馆太少了,你要好好把握机会,图书馆是一座无穷尽的宝藏,快要离开学校了,昨天心血**到图书馆转转,才发现有很多地方都没走过,我说的是走过,更不用说在那里借书了。”

说话间,我隐隐看到他的脸上浮过一丝惋惜的神情,他停下来似乎思索着什么,因为他不再说话了,我趁机又问:“那最遗憾呢?”

“最遗憾啊,最遗憾的是没有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师兄欲说又止,停了一会,接着说,“毕业了,总觉得亏欠她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用一辈子来还。”

我惊讶得微张开口,没意料到他竟说这样的话,这时师姐的眼圈红红的,她借口出去买饭,径直走出病房。我不知道师兄这句不经意的话在他女朋友心里产生多大的震撼,很多人说毕业时的恋情最脆弱,遗憾的是我没看到,我只看到他们之间深沉的爱,已在彼此心灵深处沉缓而茁壮地拔节。

“她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女生,”师兄见女朋友出去了,继续说,“我并不是夸她,我同寝室的一个哥们,换女朋友像换衣服一样频繁,但他最后什么也没得到,吃散伙饭时,他流着泪对我说,这辈子我最遗憾的是没有追到你的女朋友,我错过了,赔了四年的青春。”他停顿了一会,接着说,“她是连云港的,下星期准备和我南下广州,我们要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拓自己的天地。”师兄不再说话了,他的目光朝向窗外绿草如茵的小竹林,不一会,师姐回来了,还帮我带了一份盒饭,我本想掏钱还她,师兄拒绝了,说我不用跟他见外,我们以后可能会在同一个城市工作呢!

输液很慢,一滴滴流入静脉,师兄的药没了,他在女朋友的搀扶下到对面的医护室卸药,回来时带着饭跟我道别后就走了,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在心底默默祝福他们!

吃饱时药也差不多滴完了,我提着滴瓶到医护室,护士帮我卸药时发现血倒流了不少,走廊的椅子上零零落落地坐着一些打点滴的病人。我压着酒精棉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休息,恰巧碰到白苏的室友,她说白苏怎么没来陪你,我说没跟她说,找一个借口就走开了。

晚上我打电话跟易筱说去医院的事,还说了学校的公费医疗,她急得说明天要过来陪我,我再三劝说才打消了她的念头,让她坐车过来我还是不大放心的。挂下电话不久,白苏却跑来找我了。

“生病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她喘着气说,“你这样很自私,如果我同学没在医院看到你,你就可以不让我知道了?”

“我也没料到医生会让我输液。”

“你感冒了?”说着话她把手放在我的额头上,嘴里自言自语,“还真有点热。”

“我是过敏了,昨天洗了五桶衣服,医生说我对洗衣粉比较敏感。”

“怎么有那么多衣服?”

“我全洗了一遍。”

“傻蛋!你可以跟我说,我寝室有洗衣机,我可以帮你洗嘛。”

白苏自己很忙,但她坚持第二天陪我去医院,尽管她还有课!

翌日,白苏早早骑车过来了,当时我正穿鞋子,郑泽天穿着内裤光着膀子在盥洗室洗漱,听到窗外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他吓得跑进来穿裤子。

林释看到他慌慌张张的样子就笑了,“怎么那么早就有人来找你?”

“我要去医院,她今天没课,说要陪我去。”我不想让他们知道白苏是逃课去陪我的。

“她人真好!我们下课也去看你吧。”

“不用了,有她在,你还怕我没人照顾。”

我跑出寝室时,郑泽天对我喊道,“下次她要来叫她不要在窗外叫,我什么都被看到了。”

输液药物共有三瓶,临近中午还剩大半瓶,当我站起来试图调快些时,只见白苏拿着午饭走进来,她可能意识到我要做什么,叫了一句:“不能调快,打点滴就是要一点一滴的。”

我连忙缩回手,她把午饭放在旁边的桌子说,“打点滴越慢,效果越好。”

我没有说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白苏翻开袋子的午饭,端在手上喂我,我笑着示意她放下让我自己来,她摇摇头说,“让我来。”

不一会儿,乔小默和几个女生过来了,看到她们提着书包,我知道已经下课了,白苏见小默进来,随即放下手中的匙羹,但还是被她看到了,她嘿嘿地笑着对身边的女生说:

“你看他们多幸福啊,其乐融融。”

旁边几个女生笑了起来,我示意乔小默过来,她走到跟前时我伸出手欲打她的头,没想到她躲开了,“你敢打我,我说错了?”

“他现在在打点滴,你就别玩了。”白苏似乎为我开脱。

“呵呵,白苏那么快就偏向他了,”她说完,身旁的女生笑了,“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

我示意白苏不要和她争执,她就是想说我们笑话而已。

“我饿了,白苏,你喂喂我!”小默故意娇声娇气地说。

“饿了回去吃!”

“你看,重色轻友,你刚才喂他,就不肯喂我!”小默哼的一声,偏过头去。

站着的几个女生又一次哄笑起来,这时有个女生说话了,我认得,昨天在医院碰到的,她拉起小默的手臂说:

“我的好妹妹,你就不要欺负他了,让他好好休息。”

这时有几个人在门外探来探去,原来是林释,我向他招手,他们三人都来了,病房里顿时变得闹哄哄的,乔小默认得林释,他们相互点点头。

不一会,林释和乔小默在一旁聊起来,郑泽天蹲在我身边轻声说,“怎么有那么多女生,都是你们班的?”

我笑着摇摇头,且凑到他耳边说,“喜欢哪个挑哪个,我帮你们撮合撮合。

听我这么说,他倒不自然了,脸唰的一下红到耳根,他转过头看身后的女生,但马上把头偏回来,“我看不清楚,我不敢看。”

“你没胆量我也没办法了。”

“崔宁……”他拉拉我的衣襟,欲言又止。

几个女生一阵**,原来她们要走了,小默走到我跟前说,“崔宁,我是和你开玩笑的,你不可以报复我哦,我有心来看你,还带了这么多美女来。”

“谢谢我们的乔妹妹,你们先回去吧。”白苏抢先说。

“对我好点,可以考虑叫你姐夫,”小默对我说,且转过身对着白苏,“姐姐,你喂他吃吧,饭快凉了,我们要回去啦。”

她跟林释打完招呼,一群人都走了,林释跟了出去,余溯然寡言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那个跟你说话的女生好象没穿胸衣。”郑泽天凑近我的耳朵说。

“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不会吧,我叫你看她们长得怎样,而不是叫你看她的……。”我摇摇头叹息着,“郑泽天,你不行啊,她们好歹都是我的好朋友!”

他嘿嘿地笑着,“看东西应由表及里嘛。”

“天哪,我不能理解你的思想。”这时,余溯然走过来了,他亲切地问道,“好点了吗?”

“昨天就好了,只是医生要我再打两天。”

“嗯,”他点点头,“那么多女生,我不习惯,你还蛮有女生缘嘛!”

“大多不认识!她们是跟着我朋友过来的。”

自从医院回来,白苏对我更体贴了,而且经常和我去图书馆看书,她身边的朋友似乎也默认了她有这么一个读法学的“男朋友”。

上一章目录+书架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