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女儿。
多么简单的三个字。
老两口乍一看见这句话时都跟着愣了愣。
女儿?
什么女儿?
她什么时候有的女儿??
许父不大确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问题了,迟疑地发出去一句话:[什么女儿?]
然后许歌回复了三个字:[豆豆啊]
字里行间带着理所应当。
许父许母恍然大悟。
许母“啊,是豆豆啊。”
许父:“对对对……我记得她是把这个孩子当女儿看来着。”
他们知道豆豆。
许歌还带豆豆回家跟他们玩过一次。
隔代之间相处得十分愉快,他们喜欢她。
知道是豆豆后,许母反而松了口气:“我就说嘛,这孩子只想谈恋爱不想结婚,怎么会突然冒出个女儿。”
许父赞同地点了点头。
许歌是老两口唯一的女儿。
他们疼她爱她宠着她,对她更是了如指掌。
女儿喜欢女人,桃花缘好,恋爱也谈了很多次,但没有一次能踏入婚姻殿堂。
因为女儿说了,她只要眼前不要未来,未来太远了,她懒得去想。
所以她每次恋爱甜过了、淡了,也就走到头,和平分手了。
一场恋爱都无法长久,更何况是伴着柴米油盐与责任的婚姻呢?
久而久之老两口就看淡了,也接受了:女儿会恋爱,但永远不会结婚。
不过他两也不爱管着许歌。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不需要父母一直指手画脚。
他们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每天起床跑跑步,在院子里种种菜,晚上去公园下棋跳广场舞,不用工作,没有任何烦恼,自在舒服极了。
思绪回归现实,他们看向手机屏幕,慢慢地打着字。
[妈]:这么说来,我们也好久没有见过这孩子了
[爸]:那你明天带她回家玩吧,我和你妈给她做好吃的
[许歌]:那就这么定了啊,我明天带豆豆回家见你们,陪你们过周末
许歌眼眸带笑地放下手机,慢条斯理地翻开工作文件。
是时候了,该说的明天都可以说了。
想到这,她又想起洛母和薛应月。
豆豆每天都会去医院陪奶奶,小部分时候会被带出去玩,去玩之前大家都会先知会洛母,所以她得征询一下洛母的意见才是。
薛应月的意见估计也少不了。
她们现在住在一起共同抚养豆豆,在这个期间另一方要带豆豆去做些什么都少不了要知会对方,这是基本礼貌。
许歌抬手扶额,有些无语。
真是没想到,她有一天做事居然还要先跟薛应月这个女人打过招呼才行……
她长叹一口气,认命地拿起手机,随即又放下。
算了,再等会,等她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再说。
薛应月这个女人不值得排在她的工作之前!
天晴云朗,绿草茵茵。
微风里送来孩子轻快的笑声,天真烂漫,无牵无挂。
薛应月和洛母坐在医院长椅上看着正在和别的小孩子玩耍的豆豆。
那几个孩子也是来看望家人的,但又闻不惯医院里的药水味,就被家里人带到医院后头的草地上玩。
薛应月正好带洛母和豆豆下楼散心,豆豆一眼就看见他们,然后抱着小熊迅速融入进去了。
小豆丁们凑一堆,玩得正好。
洛母靠着椅背,安安静静地望着孩子们,望着豆豆。
天光落在她的脸庞上,映出一缕微弱血色。
温柔的眼光外露,她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出一个角度。
“真好啊……”她感慨着。
能看见孩子们玩得这么开心真好。
能看见豆豆笑得无忧无虑真好。
她慢吞吞地仰头看着天空,眼睛缓缓弯做月牙。
能看见这么好的天气真好。
薛应月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沐浴在光里的人消瘦憔悴,鬓发里藏着银色。
她的动作变得缓慢,连眨眼的速度都像是被时间慢放了。
自生病以来,她就成了这副模样。
逐渐枯萎的生命力,再也无法随心所欲。
薛应月神色微融,伸出手去轻轻握住那双瘦得令人心疼的手。
她很想说点什么,她应该说点什么。
可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洛母能感受到手心里的温度,感知到薛应月不知该如何言语的心意。
那是满含善意的关切,是她的儿子与儿媳妇与人为善结下的良缘。
她反握住薛应月的手,弯起眼睛冲她笑,用这个笑告诉她:我没事。
命数有定,该如何就如何,她早已接受,没有事的。
她转而关心起薛应月:“你们小两口过得怎么样?”
刚住进许歌家第一天的薛应月:“……”
她淡淡笑着:“很好,很和谐。”
又道:“豆豆在我们身边也很好很乖,吃饭很积极,睡觉前都会看书学知识。”
洛母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正在和小朋友玩剪刀石头布的豆豆。
“快啦,明年呐咱们豆豆就三岁啦,该上幼儿园啦……”
薛应月闻言,温柔地笑了笑:“是,明年豆豆就该上幼儿园了,去认识新的小朋友了。”
洛母眉眼含笑:“是啊,上了幼儿园就有伴了,还有老师陪着,你们两个也能省点心,好好地过过你们的二人世界。”
薛应月的笑意在最后的“二人世界”那块卡了一下。
心里毛毛的,很别扭。
她不动声色地跳过这个尴尬,没让洛母察觉。
“伯母教的好,豆豆一直都很让人省心。”她拐开话题了。
“以后就要靠你们来教她啦,你们可不要惯着她,孩子不能溺爱,要讲道理才行,”洛母又笑着道,“不过我相信你们,你们一定可以好好教育豆豆长大成人。”
薛应月点头应好,态度认真。
既然已为人父母,应尽的教育责任便不能落下。
她想要做一个好母亲,会关心孩子、值得孩子依靠的好母亲,也是她不曾拥有过的好母亲。
洛母见她这个态度就更加放心了。
她一直相信她们俩人会做一对好母亲。
“还有,改口的事情你们慢慢教,慢慢教她就会了,”洛母道,“她还小,懂得不多,更容易接受这些事情。”
薛应月对豆豆改口的事情还是那个态度,不急。
她温声道:“我们豆豆很聪明的。”
豆豆不懂吗?
她认为未必。
因为豆豆还会怕姨姨不开心,会提出要和姨姨一起睡觉,还说喜欢姨姨。
大道理豆豆不懂,但是大人的情绪她能懂。
又或许,她懂的东西远比她们了解的多,只是不曾表现出来。
小孩子的身上本就蕴含无限可能。
洛母点头说,是。
又道:“不过小孩子就是这样的啦,谁对他们好,他们就喜欢谁,不会每件事都想这么多。
“你们两个对她好,她那么喜欢你们,肯定能接受你们做她的新妈妈。”
世间有万般事都是不得不接受。
比如生死有命,比如豆豆已经有了新妈妈。
既然成了别人的女儿,那也就该改口,该彻底融入了。
她不希望小孙女在新家里与新妈妈们有隔阂。
薛应月抬眸看了看洛母,又垂下眼眸看向脚边脆嫩的草尖。
她轻轻笑了一下。
“知道了。”
她会努力的,做豆豆认可的新妈妈。
至于许歌……她不在乎。
许歌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她们又不会一辈子都被结婚证锁在一起。
她安安静静地坐着,只是很短暂地想到了许歌,手机忽然就收到了许歌的消息。
“……”
真是令人不愉快的说曹操曹操的信息就到。
[许歌]:你在医院?
薛应月摸不透许歌发这句话是想做什么。
因为她上班期间从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或者应该说她们一直很少给对方发过消息。
[薛应月]:什么事?
没有否定那就是了。
许歌琢磨出这个答案来后毫不拐弯抹角,有事直说。
[许歌]:明天周末,我想带豆豆回家住,见我爸妈,你帮我问问伯母同不同意
[薛应月]:许副总找我当传声筒来了?
[许歌]:没有啊
[薛应月]:?
[许歌]:找你帮忙不是就顺便通知你了吗?
[薛应月]:……
薛应月看着屏幕皮笑肉不笑,为她的厚颜无耻感到叹服。
[薛应月]:那真是谢谢许副总还记得通知我
[许歌]:不用客气
[许歌]:记得帮我问问,谢了薛老板
还知道道谢,还有点人性。
薛应月这么想着,一脸淡定地放下手机,转头对洛母道:“许歌明天想带豆豆回家住,见见她的父母,她托我问问您同不同意。”
洛母一听,笑了:“这我有什么不同意的?”
薛应月解释道:“豆豆每天都要过来陪您。”
洛母摆了摆手:“去吧去吧,孩子就是要去玩,也不能老往这医院跑,这里味道很不好的。”
说着,她缓缓凑近薛应月小声道:“我也很不喜欢医院的味道,那药水味可不好闻了。
“对了,说到这个,你们下次过来就给我带一瓶香水吧,一小瓶就好,让我这个老婆子也用用看,看看能不能让自己变得好闻一点。”
“可以用吗?”薛应月不确定地问道。
“没问题的,我不喷房间里,就在手上用一点,或者喷衣服上也好呀。”洛母在手上比划了几下。
薛应月顿时忍俊不禁。
“好,我回头去给您挑一瓶最香、最好闻的。”
只要积极生活,怎样都好。
“洛母开心地笑了起来:“那就这么说定了。”
夜幕降临。
吃完饭,洗完澡,许歌坐在客厅里帮豆豆擦头发。
豆豆乖乖坐着玩玩具。
许歌动作轻柔,启声问道:“豆豆还记不记得姨姨家的爷爷奶奶?”
豆豆停下动作,回身看她,懵懂地眨着眼睛。
许歌继续帮她唤醒记忆:“姨姨之前带你去见过他们,他们还带豆豆去游乐园玩,给豆豆买了一个很大很大的气球,记得吗?”
这个启发点很好,豆豆一下就想起来了。
“大球球!”
那对爷爷奶奶不仅买了大气球给她,还给她买冰淇淋吃,冰淇淋甜甜的。
他们玩得很开心!
许歌见她想起来了,笑着收起毛巾拿出吹风机:“明天姨姨带你去和他们玩,好不好呀?”
豆豆闻言,先是笑了一下,然后又歪了歪脑袋,问了一句:“奶奶呢?”
她记得那对爷爷奶奶的好。
但她也记得自己要去陪奶奶,每天都要去。
许歌温柔地摩挲她的脑袋:“奶奶同意了哦,奶奶希望豆豆去玩,玩够了再回去陪奶奶。”
豆豆一下就开心了:“豆豆去玩呀!”
许歌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乖宝宝。”
知道出门要征得家长同意的孩子最乖了!
恰巧这时薛应月从房间里走出来。
豆豆看见她,开心地举起手里的玩具:“姨姨去玩呀!
“和爷爷奶奶坐车车,买大气球!”
两个大人双双一愣,接着面面相觑。
完了,孩子误会了,她以为应月姨姨也要一起回去见爷爷奶奶。
不行,她们不会让这种发生的。
带情敌回家和跟情敌回家见父母这种事,过分荒唐了,没有必要!
薛应月当即走到豆豆身边坐下,轻声细语道:“姨姨不去,姨姨有事,去不了。”
豆豆一听,拿着玩具的小手缓缓地缩回来,小眉头轻轻皱起,一身奶味又像个小大人似的问:“什么事呀?”
坐在旁边的许歌都被逗笑了。
小家伙,还学会刨根问底了。
薛应月很耐心地回答道:“姨姨要帮别人买东西,所以姨姨很忙,没有空,就不能陪豆豆去玩了。”
豆豆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姨姨没有空……”
薛应月温柔颔首:“对,姨姨没有空。这样,等豆豆回来了,姨姨就给豆豆买糖吃,做好吃的,好不好?”
豆豆当即应得响亮:“好呦!”
有糖、有姨姨做的好吃的,她就开心啦。
“豆豆最乖了。”
薛应月含笑摸了摸她的小脸。
“豆豆先自己在这里玩一下,姨姨有话要和许歌姨姨说,等姨姨说完就来帮豆豆吹头发。”
薛应月说完便抬眸看向许歌。
眼眸中的极致温柔在瞬息之间荡然无存,好似成了一口枯井,平静无波。
下颚轻抬,她示意许歌跟她借一步说话。
——这人是会变脸的。
许歌这么想着,从容起身跟上她的脚步。
两人离豆豆远了些。确保她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什么事?”许歌先开口了。
“你要带豆豆回去住多久?”薛应月也不跟她拐弯抹角。
“两天。”
“……好,我知道了。”
“怎么?”
“没怎么,问问而已。”
许歌哼笑一声,双手环胸:“薛老板难道不满意了?
“不满意的话你也可以带豆豆回家见你爸妈,也住上两天,我没意见。”
她一说完就看见薛应月显而易见地沉默了。
几秒之后她才听见薛应月开口道:“我爸妈离婚了。”
气氛瞬间跌至冰点。
那是很认真很认真的语气,认真到能让人瞬间就产生愧疚,甚至有一点懊恼。
该死的,怎么就哪壶不开提哪壶了呢?!
“你别多想,我不知道这事,不是故意提起来的……”
薛应月看着她的眼睛,静静的,没有说话。
此刻的气氛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不过很快又消解了,一点一点融化在薛应月慢慢弯起来的眼睛里,以及那一如既往的轻柔腔调中。
“能看见许副总露出这样的表情,”薛应月眉眼弯弯,“还挺让人高兴的。”
许歌:“……你这女人耍我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