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太子薨国祚断

东宫-显德殿

太子妃房氏、良娣张氏,李光顺、李光仁,均跪在榻前掩面哭泣。榻边坐的郑贵妃,握着李贤的手,双眼婆娑,嘴唇哆嗦着,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与皇帝不同,郑贵妃没那么大排场,轻车简从,倒是可以抢在銮驾之前进京。这也是她自李贤成为太子后,第一次踏足东宫。

榻上的李贤,面容憔悴,嘴唇惨白,吩咐房氏等人退下,便有气无力的问道郑贵妃:“你后悔了吗?”

本来郑贵妃的心就跟刀绞一般,被李贤这么一问,她的心里就跟插了一把小刀似的。含着的泪水也控制不住了,顺着眼角便流了下来。

后悔,能不悔吗?郑贵妃一生,就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可自打他生下来,郑贵妃就抱过他一次,甚至连一声娘都没听过。

千金难免早知道,若是知道李贤壮年而亡,说什么她都不会同意,把李贤送给武后。

咳咳,“其实,孤早就知道天后不是我的生身之母,成为太子前,孤就知道了。”

小孩子都调皮,这是天性,李贤小时候自然也不例外。有一天,他在立政殿玩耍,玩坏了一个花布老虎,被武后撞见了,结果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打。

是,李贤和李弘功课不好时,武后总会打他们手板,但那次武后用的是棒子,而且打他的时候,面目之狰狞,跟要活吃谁一般。

原来,那花布老虎,是武后为安定公主所做。可即便如此,同样是武后的儿女,待遇的差别也不会差这么多吧!

在寝殿的榻上躺了整整五天,疼痛让李贤萌生了一个念头,他不是武后所出,亲娘哪儿能打的这么狠。

伤好后,他跟李守义一样,跑去了宗正寺,想着查查自己的玉牒。玉牒上清楚写着:永徽五年,十二月十七日,二品昭仪-武氏,产皇六子贤。

玉牒自然不是出错,李贤因错怪了母亲而暗自懊悔,想来她定是思念的姐姐,将那一缕念想都寄托于那旧物之上。三省己身后,李贤便更加刻苦的学文习武,想着搏母亲一笑。

可慢慢的,李贤发现,无论他怎么努力,武后的眼中却只有弘。想想也是,弘是帝后元子,是帝国的储君,自然备受瞩目,他可以不嫉妒,但心中的疑虑却挥之不散。

直到......

“孤为什么不动声色的忍到今天,才捅破这层窗户纸吗?”

“不是人之将死,而是孤想嘲弄一番,你们荥阳郑氏的算计,落空了!”

是的,相比于待其苛刻的武后,李贤更瞧不起荥阳郑氏。相比于郑氏的行径,武后的强取豪夺,便显得光明磊落了不少。

“孤的出生俨然是个错误,不能让儿子也如我一般糊涂,所以在三郎的玉牒上,生母一栏,孤留了白。”

“四季轮转,枯荣天定,孤这一生注定以悲剧落幕。”

“孤本来是恨你们的,唉,算了,人都要死了,还计较那些干什么。你走吧!”

话音一落,李贤吐出了胸中最后一口气,眼睛缓缓的闭上。郑氏是连连摇头,哆哆嗦嗦的拍着李贤,哭了起来:“六郎,六郎,我的儿啊!”

郑氏是多想告诉李贤,小时候每次他被武后责罚,在角落里抹泪的时,郑氏都在一旁默默的注视着。她是多想抱抱李贤,安慰下儿子。

可圣人不许啊!她不能认,不能说,只能默默地看,注视着他从婴孩到成人,娶妻生子,这一看就是二十年。

上元二年,李贤继立为储,让郑氏看到了希望,想着等李贤登基了,再把苦衷挑破。却不想李贤一早就以了然,心里背着这个包袱,一直到他撒手人寰,带着遗憾离世。

此刻的郑氏,是一边哀痛丧子,一边痛恨二圣和郑家。为了他们的大局,为了他们的利益,郑氏与儿子二十八年,相见而不得认。

现在,她的儿子死了,被这所谓狗屁的大局,活活熬死了。郑氏没有指望了,她必须要有所作为,倾尽她全部的气力,为她的儿子讨回一个公道。

她暗暗发誓,一定,一定!

袖子抹掉眼泪,郑氏回身吩咐,闻声入内的房氏:“太子妃,传谕鸣钟,昭告京师内外,皇太子贤-薨!”

这钟可不是随便敲的,按照典制,帝王、储君身故后,京畿戒严,四门落锁。哭丧之后,方能鸣钟,且照会各寺庙宫观,敲钟以示国丧。

孝敬皇帝薨逝时,也是照此例施行,郑贵妃没有旨意,这么做多少有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可房氏嫁给太子这么多年,也是受够了窝囊气,虽然明知此事违制,但心里憋得的一股气,那股不服的悲痛战胜了理性。

在东宫一应人等的苦声中,钟鼓楼的钟声便响起了,与此同时,天空响起炸雷,乌云遮天蔽日,瓢泼的大雨,开始洗涤这个笼罩在阴影下的皇宫。

而銮驾此时已至丹凤门,銮驾中李治却被这一声声沉闷的钟声击倒,自御座滑落坐在地上,喃喃着:“朕的六郎走了,大唐的国祚断了。”

一把推开搀扶他的武后,李治捶着车板,怒吼道:“去显德殿,朕要见六郎,快!”

摸着李贤那善存余温的脸,李治泪流满面,白发人送黑发人,为天下最痛之事。

李治今年五十六岁,共有八子四女,至今为止,李忠、李孝、李弘、安定先后而亡,如今李贤又走了,一半的子女都没了,怎么不悲。

是他的身体不争气,拖垮了儿子,也是他那磨练砥砺太子之心,让李贤倍受压制,郁结于心,忧思而亡。太子之亡,归根到底,都是他支持不够的原因。

深吸了两口气,稳定了下心神,李治回身,哀痛道:“传谕政事堂、礼部、宗正寺,皇太子薨,为太子,为太子举丧。”

眯着眼睛扫视拜俯于地的诸人,将她们、他们,每一个人的表情记在心里。李治又补了一句:“太子虽亡,朕还在,九门不禁,莫慌莫乱。”

“另外,单独发一道诏书至并州大都督府,召代王回京,六郎生前最疼他,让他回来给他爹奔丧吧!”,话毕,李治摆了摆手,示意诸人退下,他想和儿子单独待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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