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爹几乎如触电般甩开了沈雨醉的手,脚步踉跄离开她的床,却又狠狠摔在地上带到了床边的凳子,也惊动了外面的沈大郎几人。
“爹你怎么了!”
“醉醉你醒了!”
“滚开!”
沈雨杏想靠近沈雨醉,却被一把推到在地,沈大郎刚想训斥,很快就发现满眼赤红的沈雨醉很不对劲。
“醉醉你……”
沈雨醉忽的又笑了,先是天真的笑,然后变成怯懦,低低的问沈大郎,
“哥哥,你陪醉醉玩儿好不好,你不是说要保护醉醉的吗?
不对不对,大哥有很多活要干,醉醉不能打扰大哥,不然大哥要挨骂的。
大姐也不行,大姐说要乖一点,嘘!我们乖一点。
爷爷说乖孩子不能说话的,不然就要被,就要被,就要被按在水里!
爹爹,冬天的水好冷啊,针扎进指间也好疼啊。
可是醉醉不能说,说了大伯娘和爷爷会生气的,说了也没有人会听得!”
沈大郎和沈雨杏当年都是记事的年纪,很快就想起了沈雨杏死的那一年沈雨醉似乎确实特别黏他们。
可当时他们根本无暇顾忌这个安静乖巧的妹妹,难道那时候……
两人不敢置信的看向沈爹,他的面色却比两人更糟糕。
“为什么没有人在意她,为什么没有人给她一个眼神!
整整一个冬天,她被无数次按在冰冷的水里,身上被扎了数不清的针孔,她还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你们知道嘛,只要你们有一个人肯给她一个眼神,你们就是她的英雄啊。”
沈爹脸已经苍白的没了血色,沈大郎和沈雨杏也跌坐在地,神情呆滞。
沈雨微和沈花朝看此场景都慌了,沈雨微急忙道,
“醉醉别说了,你看爹和大哥大姐……”
沈雨醉眼神凶狠的看过去,
“我凭什么不说,你以为你又是谁,我又不是沈雨醉,凭什么要顾忌你们沈家人的想法!”
沈雨微骇然后退,却还是没放弃,
“你当初答应我的一个条件还算不算?我现在让你冷静下来,不要再说了。”
沈雨醉嗤她一下,
“条件?不算,通通都不算!
我tm都不是你们沈家人还算个p!”
她时而将自己当做小河村的沈雨醉,因为那些痛苦的经历真的是她一遍遍亲自体验过的。
但时而她又是现代的沈雨醉,因为她想脱离小河村沈雨醉的记忆和痛苦,或许她就不至于如此崩溃和痛苦。
将想要上前的沈花朝也一并推出去,对着还在呆愣的沈爹说出了真正诛心的话。
“沈阔,你知不知道,你的亲娘啊,她知道是谁害死了你的大女儿,也知道沈雨醉在经历着什么,你猜她怎么做的?”
她甚至从床上下来赤脚走到了沈爹面前,沈雨微觉得后面的话一定不是沈爹想听到的。
“醉醉不许说!”
沈雨醉轻蔑的看她一眼,再次靠近沈爹一步,声音犹如鬼魅,
“她亲手将你女儿的尸体交给了你的好大嫂,然后对着沈雨醉说。
醉醉,跟着你大伯娘去,乖乖的,很快就过去了!
哈哈哈,沈阔,你听到了吗?
你的亲娘什么都知道,可她什么都没告诉你。
她就看着你像个傻子一样为杀人凶手卖命,看着他们虐待你的妻女,看着他们接连害死了你三个孩子!”
“啊!!!”
噼里啪啦的碗碟落地声伴随着哑娘近乎绝望的呼喊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沈爹机械的转头看向满眼都是恨意的妻子,维持了多年的母慈子孝画面彻底崩塌。
他的亲娘明知谁害死了他的女儿却隐瞒不说,眼睁睁看着他的女儿被虐待却还要替施暴者遮掩。
他的妻子恨他,女儿恨他,他原来一直都如此失败嘛……
“爹!”
殷红温暖的血液沾染了沈雨醉赤裸的脚背,犹如炙热的火焰灼伤了她的身体和她的心。
沈雨醉下意识想要靠近,沈雨微却防备的挡在了她身前。
沈雨醉呆愣了许久,然后脸缓缓变得苍白,脚下也不自觉的后退。
望着沈大郎怀里急怒攻心而吐血的沈爹,门口沈雨杏怀里已经失去意识的哑娘。
蹒跚赶来的赵姥姥,衣着凌乱只穿了一只鞋的韩大夫和着急的小六子,瞪大了双眼的文兰文白。
这个家,因为她毁了……
喉间控制不住的痒意不停翻涌,最终化为接连的剧烈咳嗽倾泻而出。
温热鲜红的血液再一次沾染脚背,但这一次她觉得冷极了。
“小姐!”
“公,攻心,急怒攻心。
小六子,拿我的药箱,快点!”
再次睁开双眼时是一室的安静,是啊,怎么能不安静呢。
她沈雨醉,不管在现代还是在小河村,都只配做个无亲无缘的孤女。
现代的她父母双亡,亲戚觊觎父母留下的房子,她被迫成为孤家寡人。
而小河村,原主分明送了她那么好的一群家人,却因为她莫名奇妙的发疯伤的伤,晕的晕,产生的裂痕不知要用多久是时间才能修复。
或许是一辈子吧。
她不知道怎么了,或许是以灵魂状态一遍遍经历那些痛苦实在太痛了,或许她打心里就一直把沈家当成用利益换来的亲人。
当她发现得到这份亲情要承受的远远比要得到的多,她真的疯了吧。
屋内烧着火墙,床边还放着炭盆,可她觉得冷,很冷。
身体蜷缩成婴儿状,颤抖的犹如身处地狱。
“小姐?你是不是醒了?”
是文兰,她一直都趴在沈雨醉的床边。
沈雨醉沉默的点完头才想起她看不见,低低应承,
“嗯,我睡了多久了。”
嗓子很不舒服,气息也很虚,这种感觉她从没体会过。
文兰站起身想要点灯,沈雨醉又道,
“别点灯。”
黑暗给了她暂时活下去的勇气。
文兰小心的又坐回了凳子上,低声告诉她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大概刚入夜的样子。
沈雨醉就这样蜷缩了半夜,文兰也一直静静的陪着她,直到听到她沙哑的嗓音道,
“文兰,帮我拿纸笔来吧,点一盏小小的烛光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