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怀疑谁

“我拒绝哦。”沐河清笑眯眯的,说出的话却令沐楚儿如坠冰窖。

沐楚儿来寻沐河清帮忙,是下了决心有所觉悟的。只要沐河清一句话,她什么都做得来,她也自诩能做的聪明利落有能力保护阮湘和沐乔平安。

可是,沐河清这条路,依旧走不通。前方还是一条死路。

沐楚儿咬咬唇,努力维持着镇定的表面,泪珠却依旧在眼眶中打转。

“别急着哭啊,楚儿妹妹。”沐河清懒懒地安抚:“我手中有一把更趁手的刀,故而你这把刀我不想收。但是帮你的忙,权且可以当作一场交易。”

“交易,讲的是一次性银货两讫。我对你没有长久的信任,你对我也从来没有长久的忠诚,所以,我只想让你欠我一次罢了。懂我的意思吗?”

沐楚儿有些错愕地抬头,轻轻捂住微张的红唇,美眸轻眨,反应了半天才意识到沐河清竟是要伸手拉她一把。她愣愣地看着眼前人,即便那双瑰丽明灿的眼中毫无温度,她也忽然觉得心上泛起了瑟瑟的酸楚。

她什么都没有,她却愿意相助。

她轻轻点头回应。

沐河清见她应了便也没说什么,给了她一句承诺:“既然如此,你回去吧。祖母十一月初回府,我会与她提及此事。我说到做到,但也请你记住这份人情,日后我若开口,你便不能拒绝。”

沐楚儿垂下头,有些嘲讽地笑了笑,最后抬眼直视眼前的少女,从兜里掏出一枚白色棋子来:“我如今什么也没有,你若肯信,便留下这枚白子,当作是我在此一诺的清白。今日滴水之恩,来日我必报之。”

她将这枚棋子放在沐河清的桌案间,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复又郑重地施了一礼。

待沐楚儿匆匆告别之际,又闻沐河清调笑着道了一句:“你为你乔弟求了一位窈窕淑女,怎么不为自己求一个如意郎君,反而拖着不愿成婚?”

沐楚儿闻言一愣,发自心底自嘲一笑,缓言叹了一句:“也算难得任性一回罢了。

“此生若是就此不嫁了,其实也很好。”

说完,便携着门外的寒风出去了。

沐河清盯着屏风处看了许久,一双眼眸沉下来,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

玉华堂,婉疏苑。

“你说什么?”沐婉好巧不巧也在绣荷包,此时听到挽清所言,一双柳眉紧紧拧起:“沐楚儿去长悦阁了?”

“沐楚儿与沐河清平常生疏得很,怎么大哥一回来俩人就……嘶!”她一个不留神手上的针线扎在葱白如玉的手指上,惊呼一声,一滴殷红血珠流淌下来,缓缓浸上荷包的面料。

沐婉看见脏了的荷包更加烦躁,随手将这个明显手工精良的半成品扔在挽清身上,没好气地呵斥道:“见我手指伤了也不知道来处理一下,平常养着你便是让你杵着不中用的吗?!”

挽清长相清秀,此时无故被斥一张小脸白了又白赶紧上前帮忙包扎,却竟被沐婉直接轰了出去:“还不去拿药!什么都不懂,看见你便心烦!先给我滚出去!”

“小姐……”挽清咬了咬下唇,有些害怕:“小姐莫要动气,我这就去……”

“小姐让你滚出去拿药没听见吗?竟在这儿给小姐气受,赶紧走走走……”挽萍是朱红绫自娘家带来的贴身小丫鬟,平日便与母女二人更亲厚些,一些私密之事也都是招呼挽萍去做,连在佣人中跋扈的性子都是被沐婉惯出来的。此刻见挽清又被呵斥,也赶紧拿捏出一股架势来,狐假虎威地驱赶人。

挽清轻轻叹了一口气,退至门口复又将门轻轻掩上前往玉华堂拿药了。

婉疏苑与玉华堂不过几道砖墙之隔,虽说廊木弯绕,统共却也就那么一两条道路。

挽清走在红木廊桥上,双眼红肿,眼泪就在眼眶中打转,终还是强行忍住了泪意。她沿着廊边低头走,一时未注意到迎面而来的少年。

沐乔身为庶子每日此时都要向嫡主家请安。沐昌白日经常不着家,沐骁之前亦不在颖京,故而每日除了向朱红绫与沐婉问早安,晨昏定省加上午安也要一一请过。方才从玉华堂过来,受了朱红绫一番欺侮凌辱,如今又要前往婉疏苑,再被沐婉嘲弄一场。

这样的日子,他足足过了十几年。每一日的煎熬堆叠沉积,无处宣泄。唯有少年瘦削的肩挑起这些无故的肮脏,与千疮百孔的灵魂在日日夜夜里挣扎。

没有因果,也看不见出路。

他沉默地走着,连踏出的步子都刻意怕会打扰到谁似得放缓了放轻了,放到低至尘埃,放到无人在意。他微微抬头,本有些驼背的身躯忽然愣住,他挺直了身板,看见面前红肿着眼的少女。

沐乔克制不住地迅速走近。

他唤人的声音还有些沉闷,但更多的还是迟疑的担忧:“……挽清?你这是……怎么了?”

少年沉闷的嗓音如今处在变声期,开口的语气不由自主的地带上了些许急切。

少女却受了一惊,猛地抬头,见来者是沐乔,慌忙抹揩掉眼泪,复又低下头声若蚊蝇地向他行礼问安。

沐乔又接连追问了几遍,挽清吓得一劲儿解释,也不愿在众目睽睽下与沐乔多作纠缠,赶紧便找借口一溜小跑走远了。

沐乔停在原地,冷风卷过,他有些单薄的衣物贴在瘦削的身上,冷得他几乎要打颤。他复又变成微微驼背的懦弱模样,与阮湘极其相似的一双眼含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盯着挽清跑远的方向,一动不动。

过了许久,他才苦笑一声。眼睛眨了眨,一步步迈着刻意迎合的脚步向婉疏苑的方向行去。

不远处。

层层红木廊檐之外,沐楚儿其实在暗处将这一切收之于目。她看见一直沉默寡言的胞弟竟有勇气去担忧一个侍女,眼中是即便沉默也掩饰不了的心疼和无奈。沐楚儿没有喊住他,目送他走远之后她才自廊边转身而出。

她复又凝视沐乔走远的方向,微不可查地蹙起双眉,眉间那抹朱砂痣明艳显眼。下一刻她便有些紧张地回了雅湘阁。

阮湘躺在榻上正欲小憩片刻,见沐楚儿匆匆回来了,一个激动瞌睡也没了,赶紧招呼沐楚儿坐在榻前,有些紧张地唤她问道:“楚儿,去长悦阁怎么样?清儿她……可愿帮帮我们。”

沐楚儿细心替她掖了掖已经泛旧的薄衾,一改往日乖巧细声的模样,神色间虽带着几分倦意却还是平静地安抚紧张的妇人:“娘亲,您先宽心。我与沐河清说了此事,她向来和沐婉和二房不对付,我在她面前低声下气一番以她的性子也就答应在祖母跟前劝一劝了。”

阮湘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攥着薄被叹了一声:“若不是挽清来提醒我们一二,只怕你与乔儿被她坑惨了也再无转圜的余地了。楚儿,乔儿的婚事若是不能做主便算了,他本也……”

阮湘顿了顿,略过此处,复又更为焦急地叮嘱:“可是你的婚事,一定要想办法,千万别让沐骁有机会做主啊!”

“娘亲放心吧,”沐楚儿微微一笑,语气放轻了些:“沐河清若是应了我,定然不会食言。您先睡一会儿,午睡起来还要帮大夫人对账呢。”

阮湘欲言又止,只是张了张嘴,最后也没有多说什么,摸了摸沐楚儿的手心阖上了双眼。沐楚儿轻手轻脚地将门带上,在门外站了许久,最后定了定神,向沐乔所住偏房去了。

她神色有些严肃。

脚步略急,似乎要验证某些事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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