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有人问，是什么时候才发现自己老的。对于吕履来说，当能够完全摆脱闹钟依赖，每天生物钟自然醒，并且无论如何都不再能睡着的那一刻起，便是了。
到公司时还早，吕履习惯去食堂吃点早饭。他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这阔别几个月的公司大楼，以及窗外的熟悉景致，他发觉，相比远行和回家的多愁善感，似乎回到繁杂但有序的工作中，反倒有着别样的安心。
埋头正吃着时，有人把餐盘放在他头前的位置上，跟着就坐了下来。此人名叫许斐文，是吕履隔壁宿舍的大学同学，毕业后同期进入杰瑞的好基友。关于许斐文这个名字，可能在他出生的那个八零年代，男女明星好上了那点事儿，还被称作是花边新闻，因此他的父母并没觉得起这么个名字有什么不妥。可到了如今，不管后两个字是谐音绯闻还是飞吻，总觉得叫这名字的不像是什么正经人。而吕履对基友名字的解读是，匪不可怕，就怕匪有文化。
许斐文现在的职位是市场部营销副总监，分管对外宣传。可杰瑞的订单已经排到了两年后，这两年一年到头也顾不上对外宣传几次，因此他平日里工作算得上清闲。但此人可不是甘于躺平之人，工作之余的全部精力，都被他用来打理副业。早些年前，许斐文同妻子园园一同创办了一家网红服装品牌店赚了第一桶金，连锁店一家接一家地开，后来又在新城区投资商铺、写字楼，这两年又不知道跟什么人在城北搞了好几个球馆做起了体育生意，摊子可以说是越铺越大。用他的话说，杰瑞的工作也就为找个稳当地方交点社保。私下里，由于收入上的悬殊差距，吕履习惯管他叫做许总。
“你终于回来了。”许斐文打完招呼，沿着碗沿吸了一口里面的米粥，接着说道：“听说吕总刚回来今天就要参加和维纳的合作谈判。”
“重在参与，许总就别埋汰了。”吕履咬了一口手中的包子：“碰到花蕊了。”
“她不是你降头么，要不要中午带你去驱驱邪？”许斐文快速吃着早饭，头都没有抬起来。
“花蕊变了，变得有点...”吕履盯着埋头猛吃的许斐文，咀嚼着口中的肉馅，好一会儿才咽下去说道：“好看。”
“是不是不戴眼镜了。”许斐文专注着自己的早饭，仍旧头也不抬地说。
“你咋知道？”吕履对着包子又是一大口。
许斐文抬起头，但并没有回答吕履的问题，而是很严肃地说：“说正经的，今晚我安排你。”
“我就是受够了灯红酒绿才调的岗。你那种局我就不重在参与了。”不管是由于主营还是副业，许斐文都经常需要出入那样光怪陆离的场合。而吕履哪怕仅是想想在市场部做销售的那些日子，就仍然能感受到胃液在体内翻滚。而记忆中那花花绿绿的霓虹光影，也仍会让他有天地倒转的晕眩感觉，因此吕履极不愿回到那过去的梦魇中。
“今晚谈正事，你必须跟我走。”许斐文快速解决了自己的早饭，斩钉截铁地说完，就拿着餐盘起身离开，走出几步后还不忘嘱咐一句，“别乱跑，下班来接你。”不等吕履回绝就快步离开。
别乱跑？吕履想起，似乎前两天也有人跟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他很奇怪，自己到底什么时候乱跑了。
吃完早饭，他点了一杯咖啡，就朝电梯走去。在电梯前碰上了集团工会主席刘雨。刘大姐今年已五十有余，但由于平日里对集团上下都很照顾，大家都亲切地叫她刘姐。吕履礼貌着过去跟刘姐打着招呼，刘姐也和他寒暄着在深圳的工作生活。
刘姐临出电梯时对吕履说：“小吕，前两天群里说的事儿你应该没意见吧？”
这两天都没怎么看手机的吕履哪里知道刘姐说的是什么事儿，他甚至连她说的是哪个群都不知道，但是一想到刘姐向来对自己不错，也就没多想，回了刘姐说没意见。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刘姐两眼眯成一条线，像是心中的什么石头落了地一般。
技术支持部在公司九楼的西南角。一走进办公区域，就可以看到前台整齐摆放的一堆文件，看来他不在的这几个月，不少部门还是会为了省事儿直接在他们这儿交接物件。穿过办公区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办公桌上的文件夹已经垒得老高。
吕履脱掉外套刚一坐下来，就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咚咚，吕总。”是助理倪小爱。
“进来吧。”吕履一边整理着桌面一边回道。
小倪拿着几个贴满便签纸的文件夹走了进来，放下后，提醒说：“哥，记得上午10点在11楼会议室开会。还有，前两天工会刘姐说让你回来后给她去电话。”吕履还在市场部时，小倪就是吕履的助理，虽然小倪比吕履小几岁，但在工作上可没少帮吕履的忙。吕履调岗时本想着带人小姑娘一起来清水衙门享清福，可不曾想却反而把人家拉下了苦水。人前两人以职务相称，但私下里还保持着原来的叫法。
“恩，不用了，刚才电梯里碰上了。”吕履翻看着文件，有些一头雾水。
“你左手边的那几个是研发送来的一季度产品改进方案，我把改进点都给你标出来了。右手边那一堆是这几个月咱部门的报表，中间那些是一些你需要填的单据，和需要签的通知文件。”小倪用下巴依次点了点桌上的文件，示意吕履桌上文件的内容。
吕履听的头大，索性问道“这些我都需要看么。”
“是的，全部。不需要看的我都没给你放桌上，哥。”小倪笑着说。
“行吧。”吕履指了指桌上的咖啡，说：“喏，拿铁，加糖加奶，给你买的。”
“谢谢哥。”小倪双手捧起咖啡闻了闻，就朝办公室门口走去，临关门时还不忘叮嘱一句：“吕总，马上十点了。”然后才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