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蟊贼

第54章:蟊贼

这是一列绿皮慢车,几乎站站停车。夜里发车,第二天夜里才能到豫州,要开行二十多个小时。

由于是夜车,发车两三站,列车渐渐安静了下来,车灯也暗了下来。有座位的乘客,都开始趴着靠着迷迷糊糊地睡了,当然睡得肯定不踏实。没有座位的,或坐在自己的行李上,或坐在随身携带的小马札上,挤在过道上,或挤在两节车厢的连接处,也迷瞪着。

李卷土靠在座椅上,闭目养神。吴巧云却精神得很,时不时在拥挤的车厢里挤一趟,仿佛不逮住几个蟊贼,就不甘心。

蟊贼可以大致分两种,一种是小贼,一种是老贼。

初出茅庐的小贼,眼珠子叽里咕噜乱转,四处寻找猎物,“贼”字都写在脸上了,就像现在的吴巧云,乱挤乱窜。

老贼,更像是很少出门的单身旅客,安静,警惕,谨小慎微,更像是时刻在防贼的,紧守自己的财物,生怕被偷了。如此一来,别人就不会怀疑他是贼。

小贼,讲究个“贼不走空”,出手的频率很高,不分财物的大小和多少,来者不拒,三块五块十块八块的,都会出手。

常在河边走,当然有失手的时候。失手了咋办?无非两种情况,一是逃跑,这是做贼的基本功,一定要有个好体力,滑不留手,跑得要足够快。二是不幸没跑掉,被捉住了,最惨的结果不是被交给警察进局子,进去没啥可怕,关几天就放出来了,最惨的是现场挨一顿打。

有这样一句话,光看贼吃肉,没见贼挨打。贼最怕的还是挨打,这年头,就是单纯的白挨打,没地方讲理去。

列车属于封闭空间,一旦失手被发现,不利于逃跑。怎么办才能不挨打,不被抓住?当然是团伙作战,相互掩护,一个人被发现,同伙装作乘客抓贼,不但能掩护同伙逃走,还能制造混乱,甚至浑水摸鱼,顺手牵羊,再来一票。

当然,浑水摸鱼,顺手牵羊,一般是老贼的专长,越乱越有机会。

这年头,蟊贼多吗?

答案是可定的,那是相当的多。

主要是“收入高”,一天只要莫来个十块八块的,就赚着了。举个例子,杜老师,京城正式小学教师,不是那种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才五十几块钱,平均一天收入不到两块钱,一个小毛贼,一天偷个十块八块的,就相当于一个教师五倍收入了,何况偶尔还有“高收入”的时候。

一个风起云涌的大时代,刚刚开启,地上地下,各行各业,百舸争流,千帆竞过,必然有沉渣泛起,这年头,经常出差的人,几乎都遭遇过小偷。

火车上的蟊贼,都是分段作业的,一般不会跨省作业,都是以省为界。这趟火车,要经过京城,冀省,豫省三个省份,每过一个省份,基本就换一拨蟊贼。过界了,就只能看,不能出手了,这是道上的基本规矩。一旦捞过界了,就是坏了规矩,后果会很严重。

吴巧云的老爹,那个吴瞎子,就是豫省道上(外八门中的盗门)的贼头,吴巧云从小耳濡目染,最熟悉的也是这些蟊贼。

火车此时还行驶在京城地界,这一拨蟊贼还没到站。

吴巧云在车厢里来回乱窜搜寻蟊贼,当然也被蟊贼盯上了。

这是哪里来的生瓜蛋子,面孔生的很,不知道是京城哪一支上的,放这么个蠢货出来,二虎吧唧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贼似的,这不是打草惊蛇吗,影响大家做生意。

临近年关,是硬座绿皮车生意最好的时候,外来打工的,辛苦了一年,或多或少都攒下点钱回家过年,正是油水足的时候。打工的过年,蟊贼也要过年啊,你这生瓜蛋子,这样来回乱窜,不是给我们过年添堵吗?

一共八节硬座车厢,吴巧云来来回回蹿了两趟,用了一个多小时,把她认为的“怀疑对象”大致都摸清楚了,目前都在潜伏着,还没有被她捉住现行的。

夜深了,吴巧云贼没抓着,却把贼招来了。

火车刚刚停靠了一个小站,一个扛着蛇皮袋子的老大爷挤进了吴巧云的车厢,挤到吴巧云身边,好像走不动了,就放下蛇皮袋子,看了一眼满满当当的行李架,没地方放,就往下面看。

“小伙子,麻烦抬个脚,我放一下行李。”老汉对坐在外座上的吴巧云说。

吴巧云瞄了他一眼,抬起了脚。

老汉就把蛇皮袋子塞进吴巧云座位底下,站起身来,见没地方可坐,又蹲下身,对吴巧云说:“小伙子,麻烦您再抬下脚,我拿个凳子出来。”

吴巧云嫌弃地又抬起了脚。

老汉从蛇皮袋子里掏摸出来一个马札,放在吴巧云旁边的过道上,坐了下来,靠着火车座位的椅背。

火车开动,吴巧云站起身来,还要出去转。

“别折腾了,你都把贼招来了。”

李卷土的声音传来。

“嗯?你不装睡了?哦,不是,我怎么把贼招来了?在哪儿呢?”

吴巧云借着车厢里微弱的灯光,四处查看。

老汉也回过头,盯了一眼李卷土,问道:“有贼吗?在哪儿呢?”

李卷土没搭理这老汉,对吴巧云说:“你说你,一个贼,也喊着要捉贼,有意思吗?”

吴巧云辩解:“谁是贼!你才是贼!我们一支是高买,你懂吗?劫富济贫的,不是那些个蟊贼……”

李卷土随意地一抱拳:“那真是失敬了,你们上次在火车站的餐馆,对我们下手,不是毛贼是啥?那也是劫富济贫?你哪只眼睛看我像有钱人?”

吴巧云还是不服气:“那次也不是我……是二猴他们打眼了……再说了,你就是有钱人,在京城,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

这家伙,在京城有座四合院,还有那些红木家具,还有自己的银铺,生意那么红火馒头铺子也有股份,还不是有钱人,那谁是有钱人?!

李卷土懒得搭理她,转头对那老汉说道:“你看够了吧?到站赶紧下车。学学人家,今后做个高买,别做蟊贼了。”

没等老汉回话,吴巧云先转过头来:“你是蟊贼?没看出来啊。”

老汉看着这二人,憋了半天没说话。

周围的乘客也都不睡觉了,灯光虽然昏暗,但都瞪大了眼睛,竖起了耳朵,关注这边。

眼见关注的人越来越多,老汉终于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挺起了腰杆,向李卷土抱拳,说道:

“西北玄天一朵云,敢问花开哪一支?”

李卷土翻了一下眼皮,淡淡地说:

“我现在忽然有点烦你们这些跑江湖的了,不掂量一下自己几斤几两,动不动就想着盘道。趁我心情好,赶紧滚蛋吧。”

“真不甩个万儿?”老汉有些坚持。

李卷土眼睛微微一眯:

“你滚不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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