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仓促,士郎只取下了头上累赘的龙角，这是地狱那位老管家满怀着谜之执着给他戴上的，除了装饰性以外别无他用。
其余身上用血晶做袖扣的蝴蝶袖衬衣，小牛皮马甲,丝质长裤、龙皮靴和欧泊石领结都没来得及更换,就匆匆忙忙被康斯坦丁推出了传送门。
这实在让杰森非常困惑,在他的认知当中,希洛·埃米亚总不可能在这紧要关头从地狱爬出来后还专程去换了一身衣服，就为了在他面前维持一个秘密身份吧？
“简直像另一个阿尔弗雷德的品味。”他舔了舔嘴唇,干巴巴地作出评论，眼神却晶亮晶亮。在心里，决定小小地、小小地、不甘不愿地承认一次自己的审美输了一筹。
“你的枪？”士郎重复了一遍。
是啊,我的枪——不管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曾经在Saber身上发现过自己赠送给希洛的对枪,这是无可抵赖的事实。
杰森并不认为自家男友掉进地狱之后,会有一大堆恶魔冲上来高喊着“您就是我们上一任领主失散多年的血脉啊”并给他黄袍加身这种小概率事件发生。
但如果不这样解释，这中间的曲折也太难以用逻辑推导了。
在被种种烟雾/弹引诱后居然现在才想起这件事，杰森在自己的手摸到某些微妙的地方之前停了下来，眯起眼睛。
但不晓得为什么，他觉得对方的语气非常奇怪。
士郎注意到杰森手上只有一把柯尔特左/轮。他知道红头罩身上常备4把以上的手/枪,两支沙鹰是必备配置。但由于参加今晚的宴会需要轻身上阵避过安检,杰森只带了其中一把——就是他最惯用的，刻有代号的那一把改装沙鹰。
士郎猜测那把枪是在刚才的战斗遗失了,地面上一片狼籍,即使以他的视力也毫无头绪。
“抱歉,我刚才没看到你掉下来的枪。”他安慰道：“不过没关系,我给你变一个魔术。”
士郎握住杰森的两只手翻过来,悄悄在心中念了一句“投影，开始（Tra）”。
——构成材质，解明。
——基本骨架，变更。
——构成材质，补强。
——创造理念，注入。
中空的纹理勾勒出设计图，选择相应的金属以填充骨架，依照改造者的理念赋予历史，最后为外观染上色彩。
譬如一个缩短了几十倍速度的3D打印机工作台流程，两把一模一样的沙漠之/鹰手/枪凭空出现在杰森手中，这一幕玄幻得简直就像在开玩笑。
“一般来说我的固有结界只能记录冷兵器，投影其他物品消耗的魔力会多上许多。虽然过去不成熟的时候只能想象出外壳，不过不投影子弹的前提下，手/枪的结构也就是普通的机械装置而已……”
子弹的工艺比枪械复杂许多。截止到二战时间点，都有许多国家制造得出枪支，却无法自行生产子弹。
士郎从靴子里抽出一把枪，又做了一遍投影的演示，一模一样的一把枪再次对称地出现在他空着的那只手中——好啦，珍贵的定情信物在这个世界上突然多出了三个同胞兄弟。
尽管某台难得有机会张开尾羽炫耀一番的3D打印机还在极其稀有地滔滔不绝，对此毫无所觉，杰森的世界观已经摇摇欲坠。
好像先表达出喜欢的，的确大概可能应该是这位Saber先生哦。他，他……他是那种会悄悄复制一件暗恋之人的随身物品带在身上的那种人设吗？
“抱歉，一不小心说过头了……”
就像一个讲量子物理上了头，一路从科普简介快进到具体计算公式，才发现不知何时女朋友已经眼冒金星的理工男，士郎十分不好意思地闭上了嘴。
杰森用力晃着头，好像要晃出自己脑子里进的水：“以防事有不谐，我先问一句——你对希洛·埃米亚有什么看法吗？”
士郎愣了一下，他还以为杰森会追问“这不遵循等价交换，质能守恒定律吗”诸如此类的问题。
“……还行吧。”
“不讨厌？”
士郎的表情变得微妙起来：“虽然谈不上喜欢，但也不算讨厌……你问这个干什么？”
“唔……没什么，就……嗯，咳，挺好的。”和红发的那个说法不太一样，看起来还有操作空间。
“………………”
看着对方脸上的狐疑，杰森的良心不允许他再问下去，于是即刻他转移话题：“你拿着这些古董干什么？说吧，这次你打算cos成谁？这把剑又叫什么名字？”
地上那件丝绒披风虽然没有积灰或彻底朽烂，但从材质和色泽看，也是上百年的古物了；而士郎手上提着的那把剑——造型与各类二次演绎中华丽的设计不同，看上去只是一把普通的铁剑。
士郎不知道杰森在脑内给他套上了什么设定并光速接受，也不是很想知道。
“这是亚瑟王的佩剑Excalibur。那条披风也是亚瑟王使用过的披风，披上披风就能让剑把你认作亚瑟王，允许你使用它了。”
这听上去比天方夜谭还天方夜谭。
“你对cos亚瑟王是有什么执着吗？！上次还拿了把石中剑！”杰森难以置信地问。
士郎深吸一口气，在内心默念三遍“这是我男朋友他平时还是很可爱的我不能揍他”：“这些古董是借来的，之后要还。”
他抱着手侧过脸冷哼了一声。
“如果你不相信的话就先试试嘛。反正我们中间总得有个人用它。”
自己能用投影出的其他的剑，还拿着Excalibur的话就太浪费了。
“……提议听起来很诱人，但我还是想拒绝。”杰森总觉得如果自己用的话就回收了之前立的什么fg了，他感兴趣地提起Excalibur看了几眼：“虽然我对它也很有兴趣，不过我想这次我也用不着。”
杰森从士郎手上接过剑，拿披风草草一裹往屋顶下方一丢。
蝙蝠侠仍在盯着杰森看——而后者不闪不避任由养父兼导师审慎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打量。
跳起来接住了剑的是希耶尔。她翻出康斯坦丁祖传的Excalibur端详了一会儿，露出警惕与意外交织的表情。
随意地将剑插到地上，她抬头朝士郎问道：“魔术师，我可以信任你吗？”
“真是的，前辈，你不会没认出来我吧。”士郎叹了口气，跳下屋顶走到希耶尔面前。
他仔细盯着希耶尔看了一会儿，罕见地露出一点安心的神色：“……太好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一个人穿越到这里了。没想到会在异国他乡遇到老朋友，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对象的话，这里面最令人安心的答案就是你。”
“…………”
希耶尔不说话，反倒像是看着什么陌生人一样盯着他看。士郎这才想起在这个世界的地球上，自己以魔术师身份出场时都会改变发色，希耶尔一时没认出他也情有可原——说起来，难道头发和眼睛真的是外貌识别身份证一样的东西吗？
“……搞什么鬼，我当是谁呢。”果然，修女很快露出了释然的表情，戒备的姿态也放松下来：“你也是不小心透过裂缝掉到这里来的？”
士郎点点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总之醒来以后我就在这个世界了。果然……还有其他跟我们一样的人吧。”
“这件事说来话长。我调查出了一点东西，没想到连死徒都参与了，事情的复杂程度何止翻了几番。考虑到这个世界的特殊情况，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维持隐秘原则，善后的工作想想就觉得头大。”
希耶尔重重叹了口气，挠了挠脸：“虽然我习惯单独行动，不过在这种时候有帮手的感觉的确很好。”
……
“你还好吗，J。”
“不影响战斗。”杰森随意地说，然后顺着蝙蝠侠的视线看到横贯在自己胸腹间的巨大伤口：“……一点皮外伤，我已经自行缝合了。止痛针和止血喷雾也都用过了。”
“我呼叫蝙蝠飞机过来，你回蝙蝠洞做一个检查。”
“——不。”杰森重重地说，面对蝙蝠侠不赞同的眼神，再一次强调了一遍：“我说了‘不’。”
他飞快地打断了蝙蝠侠即将出口的命令和规劝，似乎早就知道他要说什么。
“虽然现在一团乱糟糟的，但你知道这不是你经历过的最操蛋的绝境。所以你在担心什么？——你面前的这个成年人会再次像十五岁那年一样死掉吗？”
传说中亚瑟王的Excalibur就插在他们面前的地面上。它应当是真品，有鉴于那些呜咽着想要扑上来的黑色兽群只能在他们四周围簇拥成一个圈，张嘴流着口水却迫于它的气息不敢上前。
“……我很抱歉。”很显然，蝙蝠侠被杰森自己提到的死亡刺痛了，他以惊人的自控力控制住了身体的摇晃。
他不知道该拿杰森怎么办，从他复生开始，他就拿他……毫无办法。
“我接受。”杰森点点头，在蝙蝠侠的惊讶中轻轻放过了这个话题。
逼迫蝙蝠侠道歉对杰森·托德来说并非什么新鲜成就，逼迫蝙蝠侠让步也不是。
“我们仍然可以一起战斗，重拾起过去的日子。”蝙蝠侠努力地说。
杰森先是皱眉，然后失笑：“不要说得这么勉强。过去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我的身高体重和过去完全不同，每一次认识到这种细微的区别，对彼此来说都是一种痛苦。我是个成年人了，是一个战士，甚至曾经把你搞得狼狈不堪——即使不在你的指导下，我也有权利自由选择同伴战斗。”
——不是这样的，当然不是。那并不是一种痛苦，我很乐见于你的长大。
蝙蝠侠想要这样说，但他退缩了。他甚至无法分辨出这一瞬间的痛苦是痛恨自己无法将隐藏的爱付诸于口，还是因为杰森说中了某一部分的真实——蝙蝠侠想要的是一个在他的注视下，乖巧地按照他描绘的最棒的人生蓝图长大的罗宾杰森·托德，而非一个他无法看透，无法理解，和往昔面目全非的红头罩。
他太爱他了，而这比他恨他更糟。
只是，蝙蝠侠到底是蝙蝠侠，感情上的一瞬间动摇远远无法压过他的理性。
“你说的同伴，是指他们？”他沉声说，示意正在那边陷入了有关“那个世界”交流的佣兵和修女。
杰森双手插在口袋里，目光悠然地看着远处地平线上涌动的黑兽，神态就像隔着动物园的栏杆观赏野生动物一样自然。
事实上他和蝙蝠侠的耳麦都在运作，更何况两边相隔的距离并不远。尽管无法听懂具体每一个词的意思，但士郎和希耶尔所说的话包含了多少惊人的信息，以他们的智商绝不可能无法理解。
“是啊，阿尔弗雷德以前经常叫我多参加社团活动不要沉迷于学习，你也说过希望我能多交点朋友。”
当然，就结果而言他作为罗宾在少年泰坦的短暂生活并不愉快就是了，也谈不上拓展新的交际圈。
“你也听到了，他们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超能力者。这一次事件的源头，我们面对的这个怪物——显然和他来自同一个地方。这件事你知道吗？”
“不。”杰森坦然说。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都很清楚蝙蝠侠指的“他”是谁。
“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他自己的事？”
“一部分。”
“除了正好被你撞见的以外？”蝙蝠侠暗自咬牙。
“呃……那倒没有。”杰森的态度依然很坦然。
“你怎么能相信一个隐瞒了你这么多事的人——”
“没关系，我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行了。何况我也有很多事没告诉过他。”
“很显然他想的跟你想的完全不一样！”
蝙蝠侠的声音中夹杂着蓬勃的怒气，但在临爆发之前——
“………………嘘。”
杰森比了一个手势，蓝眼睛里闪着狡狯的光：“我知道。”
他拍了拍空荡荡的西装裤口袋：“你不是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我去问问他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