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冰山俱乐部的员工中就流传起了一个消息，他们不知何故突然离开了大半个月又突然回来的顶头主管，和幕后操盘冰山俱乐部的实质老大之间发生了一起剧烈的争吵。
有偶然从门外经过的员工听到那间老板办公室里传来了各种砸东西的声音,埃米亚先生和另一个他依稀有所印象的男声——没错,偶尔也会有幸运的员工在俱乐部里撞见红头罩本人一晃而过——边打边吵,边吵边打,甚至还有人掀桌子、摔了凳子，简直闹得不可开交。
他们的动静并不小，隔音良好的房间都遮挡不住，虽然听不清他们在吵什么,但当一切归于平静,希洛·埃米亚摔门而出的时候,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员工清晰目睹了他冰冷的表情和青了一大块的嘴角。
噤若寒蝉的侍应生没来得及逃跑，被一个漠然的眼神瞥了一眼，虽然在之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他仍然吓得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
第二天早上,希洛·埃米亚仿佛完全没有发生这事儿地来上班了,只是嘴角处显眼地贴了一个OK绷。而他们名义上的老板，杰森·托德少爷却直接消失了两天。
考虑上次希洛·埃米亚不辞而别时杰森对他的去向缄口不语的态度,似乎更加佐证了此前他和红头罩闹掰了的传闻。连带着冰山俱乐部这对网红情侣的真正关系，也变得越发耐人寻味。
但这些猜测只敢在小范围悄悄地流传,最近哥谭的风声变得有些奇怪，除了某些闲极无聊的对象，绝大多数嗅觉敏锐的哥谭人都变得谨言慎行起来,早早地收工回家,绝不把下班后的短暂白天时间浪费在唠嗑上。
……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应该把公司成立在特拉华州！现在根本不会遇到这种问题！”
士郎还没踏入黑火钳环保公司的总经理办公室,一个嗓门就透过门板传了出来。
“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难道以为我们现在享有的一切优惠政策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如果我们不是哥谭的本土企业，你以为韦恩能够看得上我们？！”
“嗤，这种话也就骗骗你手下那群白老粗吧，我的老板。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跟韦恩搭上的线，我建议你再跟他们好好聊聊，这种生意的门道可多了去了，你不会以为‘环保’就真的是为了‘环保’吧——”
“笃笃笃。”
士郎整齐地敲了三下门，办公室里的声音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请进。”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话。
士郎转动门把手推门而入，办公室里有三个人，布莱克，“掮客”，和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显然就是之前与布莱克发生争执的那个，他是一名约莫四十多岁的白人中年男子，看上去具有鲜明的世故气息。
他吃惊地望向士郎：“嘿，你这家伙是谁？谁允许你进来的？……前台，他有预约吗？”
布莱克按下了他准备拿起电话的手，向士郎打招呼：“嗨，老大，好久不见。您来找我有什么贵干？”
一些日子过去了，布莱克身上发生了显著的变化。受到了韦恩人脉的引荐，他频繁出现在慈善晚宴、倡议活动、政府招标会上，话依然很多，整个人的气质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变得沉稳而自信，但依然保留着原本的亲切和油滑，依旧具有街头的市井气息却不讨人厌。他表现得就像士郎根本没有消失了一段时间杳无音讯，但这正是他大智若愚的地方。
“让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维克多·弗洛克先生。弗洛克，这位是……你可以称呼他为S先生。”
“掮客”沉默地坐在角落里，因为早就认识，他只和士郎遥遥点了一下头。
“你就是布莱克身后的那个秘密投资人？”弗洛克被布莱克殷勤跑过来沏咖啡的举动吃了一惊。士郎的外貌与他在心中猜测的特征截然不同，他明明看上去并不盛气凌人，但他刚一坐下，令人深刻的外表和冷硬的气质就释放出巨大的存在感。
还没开口，主导权就在气势压制下易手，弗洛克暗骂一声，仍然摆出殷切热忱的姿态，伸出手道：“幸会。”既然正主来了，他就没必要和布莱克争执，立刻把他扔到了一边。
“OK，Mr.S……既然您是正主，我就开门见山了。您有看过公司这个月的报表吗？”
“没有，但我能猜到大体的情况。”士郎四平八稳地回答。
“那您有没有想过更改一下经营策略？”他充满暗示地说。
“再追加六百万投资？”
弗洛克的表情僵住了。从他的眼神来看，他显然把士郎当作了那种海对面过来玩票，不懂得游戏规则的凯子。
“这不是关于钱的问题……好吧，这就是关于钱的问题，”黑火钳公司事实上的执行管理者说，“政府的补贴和承包款能够差不多覆盖公司的支出，但那远远不够——至少对不起您的投入。光靠韦恩那套循规蹈矩的做法是不够的，事实上有很多其他公司向我们伸出了橄榄枝——都是一些本地的老牌企业。只要我们松松手，大笔的收入就会落入您的口袋，这可不是现在这点蝇头小利能比的……”
士郎打断了他：“是布莱克给你的薪水不够吗？”
弗洛克愣了一下，他瞥了一眼在那边悠闲喝茶，毫无一丝一毫危机感的布莱克：“绝无此事，布莱克先生开给我的薪水是比照行业中上水准来的……”事实上，他就是黑火钳公司收入最高的员工，布莱克给自己的年薪甚至只有六万刀，远远比不上他。
“布莱克，给他的年薪再增加10%，不行就换人。”士郎扭头说了一句。
“好嘞！”布莱克头也不抬。
弗洛克整个人都傻了，他看上去很想再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好吧，Mr.S，如果您不想和哥谭其他那些家族同流合污，我们也有一些更符合时代的选择。布莱克先生的先天条件不足，但我们可以人为选择一个对象，比如一个原本住在上东区，却因为化工厂的污染失去了家庭、住所和一切的女孩……”他换了一个角度，环保事业如果和政治议题放在一起，就会具有更加丰富多彩的玩法。
“你的想法呢，布莱克？”士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询问了另一个人。
布莱克放下手中研究了好久的杯子，笑呵呵地，宛如一个与人为善的老人地说：“我认为我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
士郎点点头，回头看向对面的人：“你听见了，弗洛克先生，你们只要做好该做的事就好。至于是否要更深入地参与政治议题，由布莱克本人来决定就行了。”
“你确定吗？……这样四平八稳地运转，您可拿不到一分钱的回报！”
“通过污染治理，哥谭相当一部分的地皮会升值。投资者愿意将目光重新投向那些荒废的地皮，城市土地使用率显著上升，经济增长，宜居度增加，你们得到了工作岗位，没人不满意。这难道不是回报吗？”
弗洛克不可置信地低声质问：“可……不，那你自己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士郎双手交叠在身前，平静地说：“我的目标是提高社会运转的效率以促进繁荣。良性的繁荣能使每个人受益，不仅是参与其中的人，剩下的人也能获得潜在的收益，那么我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弗洛克彻底说不出话来。
“我说过了吧，不要用美国人的思维来代入我们的老板。”布莱克呵呵笑了一声。
士郎看了一眼手表：“正如之前所说，我会再追加六百万的投资。不必急着扩大规模，你们可以组建一个更好的法务部门以应付眼前的问题。接下来我们的勘探队会和韦恩集团旗下的工程队合作，承包老城区地下铁改建项目，其中会涉及到诸多问题……弗洛克先生，我希望你的能力对得起你的薪资。”
弗洛克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站起来和士郎握手：“当然，请相信我的能力。”
“对了，不用再把预算花在向莱克斯集团订购机器人上，我们有了更好的替代品。”士郎最近正在研究混合使用绿灯戒和投影的方式，即使是冷兵器以外的东西，也能以极低的成本使其如正常物质一样长时间存在于这个世界。
布莱克应了一声。
“最后，‘掮客’先生，跟我出来一下。”
这个始终沉默的男人跟着士郎走出了黑火钳环保公司。和老拉吉尔那种只能在灰色地带拉皮条的兼职掮客不同，他在哥谭的代号就是“掮客”，不加任何前缀，足以充分说明他的能力和人脉甩老拉吉尔几条街。至少黑火钳环保公司创立初期的财务、法务、行政部门就是他一手拉过来的。
“什么事？”
他们来到“掮客”的家中，“掮客”给士郎和自己倒了一杯酒。显然他不是一个真正寡言的人，至少一回到家中，“掮客”就放松了身体，开始自如地享受。
“帮我找几个安全总监，法律顾问，职业经理人。要求没有帮派背景，身家清白。”士郎没有碰那杯酒。
这显然不是给黑火钳找的人，甚至这些要求士郎前一次都未提到过。
“掮客”稍微皱了皱眉：“可以，但你知道在哥谭这有些难度。时限是？”
“最迟一个月内，越快越好。”
这是个可以接受的时间，“掮客”点点头，表示可以做到。
“还有，这件事尤其要保密。”士郎补充了一句。
“掮客”皱眉。
“你在怀疑我的职业素养和道德？”
士郎摇头。
“不，这正是因为我确认你有一定的道德底线。”
他注视着“掮客”的眼睛：“我需要你能够在‘白色’的那一边保守住秘密。”
“…………”
“掮客”抬眼看着他：“这我可不敢保证。应付GCPD可以，应付……”他没有把那个名字说出来，仿佛它有什么诅咒似的。
士郎看了一眼天色，低头轻轻地说。
“……只要保密到下个月圆之夜之前就可以。”
※※※※
“哈喽，社会调查——”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女打开木门，隔着防盗铁栏杆警惕地望着外面体格高大的小伙子。
“什么社会调查，我没有接到电话，你来自哪个机构？”
“我是哥谭大学法律系的学生，”青年拿着学生证在妇女的面前一晃，半是撒娇半是抱怨地道，“奶奶，像您这么人美心善的女士，一定愿意大发善心拯救我的毕业论文的对吧？”
老妇人被他逗笑了：“我也有个像你这么大的孙子……”
“我的奶奶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但我想她就该是您这样的。”青年眨眨眼睛。
“第一个问题，您平时获取信息的方式是？”
“……您平时会关注法制新闻吗？”
“……您对哥谭现行的刑法满意程度如何？”
“……在新闻报道的恶性案件中，您更关注政治/犯、经济犯还是暴力犯？”
“……本市暴力案件的发生率对您选择您的生活方式有影响吗？”
“……如果媒体报道暴力犯和精神病罪犯的犯罪历史，您会同情他们吗？”
“嗯，最后一个问题……阿卡姆的罪犯中，你最喜欢哪一个，最讨厌哪一个？”
“非常感谢，这是我们的小礼物——”
老妇人接过包装精美的茶具，笑着关上了门。
戴着棒球帽的青年扶了扶帽檐，帽子的间隙里可以窥见他一头微卷的黑发，隐形眼镜下的瞳孔若隐若现。
“哈喽，社会调查——”
他敲响了下一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