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森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像是没有反应过来，随后有些不高兴地甩开了士郎的手。
对方掌心的温度还缠绕在指尖，但灌进胸膛的空气使他怒气翻涌。
“我以为你知道我假装和那些人兄友弟恭得有多恶心？为了制造出今天的机会,我不得不把子弹换成橡皮子弹,看到那些该下九幽地狱的混账也不能把铅射进他们的脑子里；我还要控制自己的表情，才不会在滑稽的言论从他们嘴里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时笑出声音……”
“我知道。”士郎说。
“每当我即将爆发演不下去的时候，你明明还记得帮我掩饰一下，让这出剧本能顺利进行——”
杰森低声咬字,近身向前，扬起脸，同士郎眼对眼，鼻子对着鼻子。
“难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只想占尽好处，利用完了把你一脚踢开的人？”
“我没有那么想。”
士郎摇摇头,双手抚上他的肩,把他从面前推开。
难以置信地看着对方的动作，杰森咬牙,又再次上前一步。
“不止这一回,你问了我整整三次——到底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我现在只想看到他们一副被背叛的可笑表情吗？”
他语气里有种不被理解的委屈，而只有熟悉他的人才看得出来,他确实沉浸在某种更大的情绪当中。
士郎注视着他，平静地说：“我不是在说夜翼、罗宾和神谕。”
“我是在说蝙蝠侠——只是在说蝙蝠侠。”
杰森站在原地，愣住了。
“没有男人可以抗拒我！”
但令人尴尬的是,毒藤女正这么说着,一群头戴防毒面具的男人就从她的眼前跑过。
他们逃跑的时候明显有备而来,使它看起来很像一个陷阱。可考虑到这群人的去向正是乔尔丹诺植物园,和她的目的地一模一样,毒藤女除了追上去，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
她尝试催动他们脚下的种子发芽，使其化作藤蔓束缚他们，然而这群人竟然特意穿戴了笨重的金属靴，尽管他们跑起来并不快，却没有土壤的孩子可趁的空隙。
“你们的主人想做什么？”毒藤女开始感到不耐：“如果他还是个男人，想同我做交易就亲自站到我的面前来！”
“我的主人倒是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其中一个男人停下及脚步转身面对着毒藤：“如果你掌控了哥谭的植物园，你能承诺谨守领地的界限，与人类和谐共存吗？”
“绝不可能！”毒藤女从不在这种事上撒谎：“今夜这座城市将被剧毒灌满，这都是人类的罪过所致，他们的欲/望如此空虚，恐惧也一样浅薄，我正要从黑暗的污染中拯救哥谭——”
她居高临下注视着那个男人，忽而眨了眨眼睛：“你为什么不摘下面具和我对话呢？”
毒青藤如同魔术一般的魅惑人类技能使男人当即呆立在原地，忍不住将手伸向出发前才牢记在心绝不可摘下的面具。
然而就当他的手将要触碰到面具之际，漂浮在城市半空中无数绿色浮标的其中一个忽而飘落来，化作一道绿光钻入他的脑海。男人当即神志一清，冷汗瞬间浸透来了后背，一回过神来他立刻拔腿就跑。
“什么东西？”毒藤女向上瞟了一眼，但并不特别在意，她能感觉到那对她来说是一种无害的能量。
不再追击那些四散逃跑的人，乔尔丹诺植物园已经近在眼前，毒藤女才松了一口气，就看见植物园的入口处正有一个装扮类似的男人手中抓了一把杂草，从怀里掏出打火机正举火欲烧。
“肮脏的男人，你怎么敢伤害这些生命！”将草从土地中连根拔起本就大大激怒了毒藤女，更不用提在它们身上点火的行为。
无数枝杈从她的双臂和双脚延伸而出袭向前方果断转身玩命逃跑的男人，世界上的一花一木全都是她肢体的延伸，她在植物园中毫无阻碍地穿行，即将抓捕成功目标之时，毒藤在地下伸展的枝杈遇到了一块异样的土壤。
一大托坚硬而质量极大的泥块从瀑布下的水池中直起身。
“泥脸？你也打算藏在这里？”她皱紧的眉毛舒展了。泥脸可以被等同于一块营养极其丰富的土壤，他的形态脱离了人类，也能算作她和她的孩子的同伴。
“等待你多时了，毒藤。”泥脸说。
藤蔓举着她移动到泥脸面前，毒藤女伸手抚摸泥脸的额头，预备在上面落下一个吻作为友善的招呼，对方却一个拳头挥了过来，正正打在毒藤的脸上！
他的力道直接将毒藤女打飞了三十米。
“这就是你给我的回报？”
毒藤女神情从缓冲的草丛中爬起，神情陡然一变，无数根藤蔓从她身上激射而出，齐齐刺向泥脸全身上下的土块！同一时刻，瀑布旁边的假山发出一阵巨响，有人启动了埋藏在其中的人工□□，滚滚石块和直冲而下的水流将他们埋在其中。
“服从于我，我可以帮你找到出去的方法，我们可以一齐统治这座城市。”
在一片黑暗的地下空间中，泥脸说道。
带着毒素的花朵从毒藤指尖伸出，她的神情冷若冰霜：“不需要，让我先来把你撕成碎片！”
……
“你……”
杰森的话被一个声音打断了。
“别提蝙蝠侠的名字，你没有资格提起他。不要假装得好像你在乎他一样。”
一个蓝黑制服的身影从天台边缘踏了上来，长而招展的肢体在夜色中蓄势待发。
杰森满腔说不出的情绪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倾泻的缺口，他陡然回头，在面具下露出一个森然的笑容：“啊……是你啊，夜翼。”
“当然是我。”迪克面无表情地说。
“我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过来，但愿你没有辜负神谕的期待，可惜很遗憾，我注定要给她带去不好的消息。唯一令我吃惊的是你还竟然在乎蝙蝠侠的看法，然而现在的你不会再有资格让他在乎了。”
“别总是拿其他人当借口，夜翼，我知道你并不在乎我选择哪边。”杰森张开双手，脸上露出夸张的惊奇。
“坦言说，我们并没有相处过多少时间。在我们和你中间存在责任，但缺乏长时间相处产生的真正感情，当你需要帮助，我们便帮助你；蝙蝠侠想要你回来，我就帮助他。我做了我该做的一切，仅此而已。可你不该辜负其他人的信任——你把所有人对你的期待踩在脚下，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这实在——令人——恶心。”
“我是听错了什么吗？”杰森在耳边划了个圈，比出“请你再说一遍我听不清”的手势，腰笑得差点弯到地上。
“听着，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用心骗过你们，我只是演出你们希望看到的样子，你们就上当了。这实在太好笑了，你们甚至懒得搞清楚我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这里面有什么逻辑关系——实际上一点也没有，如果你们真问起来我还不知道怎么编呢，因为我从来不会像你们一样看过那么多的‘心理医生’——”
夜翼的脸色即使被面具遮掩着也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
士郎终于出声给他泼了盆水降降温：“你好好讲话。”
“Saber，你……”“很抱歉，我站在杰伊的这一边。”士郎飞快地打断他。
“OK，OK，honey，”杰森举起双手投降，对着迪克说，“听着，黄金男孩，我的态度只有一句话：被骗是被骗的人自己不对。”
“——红头罩，你真是无可救药。”夜翼的怒气显然突破了顶点，举起了手里的卡里棍，弓步向前。
“嗯哼，变得像你们一样我确实还不如死了的好。”
杰森随意抬手，向着地上躺着的维克多·扎斯的尸体“啪啪啪”打空了一匣子子弹。他将那支手/枪随手扔在尸体上，转向士郎：“……有时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士郎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揽住他，两人几乎同时助跑来到平台的边缘一跃而下，没有抓钩枪，一道绿色的光瞬间包裹着他们闯入远处的摩天大楼群。
“站住！”夜翼一路奔行到他们身后，打算射出抓钩枪追上去，一道橙黑相间的身影突兀地从黑暗中浮现到他的面前。
“知道蝙蝠侠为什么把你赶回布鲁德海文吗？”远处传来杰森的大笑。
“丧钟……”迪克不可置信地望向再一次在夜晚出现于哥谭的雇佣兵。
※※※※
“第十五个问题，我们都知道那些流言和今晚有关——但中间发生了什么？”
日历人掰着手指：“谣言来自于恐惧。那其中一开始有我们，有小丑，有吸血鬼……但最后却只剩下小丑一个人了。因为我们的‘纯度’不够，没有他吓人。”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深深的遗憾。对日历人而言，比死更可怕的是没有人再记得他的名字，眼见着他被人遗忘。
“很好的回答，但为什么这里面有吸血鬼？”谜语人又问道。
“也许是因为有人希望‘吸血鬼’成为最后成型的幽灵？噢，他们必定是散布所有谣言的人，但当然他们不会成功，吸血鬼VS小丑，这座城市只会做出一个选择。”
“过程中我们听说了许多……各式各样的小丑，也有形似于我们的人出现，这又是为什么？”
日历人陷入了沉思。
“我不知道。”他说。“每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小丑。”
“那就是了！”谜语人露出耐心的，循循善诱的笑容，这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制造谜题，等人解惑、或者为人解惑：“它在尝试……这座城市所有人心目中的小丑，哪一个最强大？哪一个最接近他的原型？谁制造出来的小丑才是真正的小丑？”
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同样在日历人脸上绽开。
“是蝙蝠。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小丑的来龙去脉。”
“恐惧……需要一个主人，故事……需要一个原型。谁的恐惧最强大，谁的恐惧最真实？谁在这座城市里谁最了解我们？谁经历过最多的敌人？”
“是蝙蝠。”日历人和谜语人同时自问自答。
“虽然有许多配角，但故事的接收者只需要一个，谁最适合当舞台中央的男主角？谁最适合为一个‘恐惧之夜’提供素材的来源？”
“当然是蝙蝠……”“砰！”日历人还没说完，一个枪洞出现在他的额头上，他应声栽倒。
谜语人发出惨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竹竿般的身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别杀我！别杀我！我们没有去做坏事呀！”
“我们信不过你。”白发金眼的青年垂下枪口，将目光投向了谜语人，在他杀气四溢的目光中，谜语人的身影越缩越小。
“在今晚的勾决名单上，我和我的同伴发生过一些分歧……不过那已经结束了，我们最终取得了共识。戴伊先生渴望名声和人们的注意力，为此愿意做出任何事情；而你，尼格玛先生……你是个纯粹的、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精神病。”
谜语人停止了颤抖，但他无法从对方嘲讽的语气分辨他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还是在骂人。
“你可以继续和蝙蝠侠玩游戏，布置你的谜题……因为不这样做你就会无聊得死去。”士郎眼神怜悯。
“但你不能伤害任何一个人。你知道蝙蝠侠不会把你怎样——但我们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