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山庄主人

庄园近在眼前,深蓝色流光在空中飞舞回旋,四周环绕的浓郁雾气也掩盖不住它的身姿。

目测来看,庄园的规模并不大,倒不如称之为别馆更好。

庄园的最外部是缠绕着草茎的铁质围栏,上面布满了风霜侵蚀留下的锈迹。

隔着围栏,可以看到等人腰际的荒草长满了园子,间杂着一些不知名的小花,以此便知它已荒废许久。

在杂乱丛生的花草之间,坐落着一座上下两层、左右宽度约有二十余米的斜屋顶主建筑。

因长年不经管理,建筑的外墙上残留着黑灰相间的斑驳痕迹,衰败的藤曼攀爬其上,依稀可以辨认出灰瓦白墙。

石砖堆砌的沟壑裸露着,墙上仅有几扇窗户点缀,在厚重灰尘的阻挡下,连屋内大略的样子也看不清。

一切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它的年岁,恐怕比谷内的那个村落还要老。

亡灵应该会喜欢栖息在这种地方,阴森、破败、老旧。既便于它们缅怀生前旧事,也不会有生人来打搅安宁。

阿尔文隔着紧闭的铁门向庄园内观望了片刻,对身边的塞茜莉亚问:“塞茜,这个世界存在亡灵吗?”

“如果您说的是舍弃肉体依然存在的灵魂,答案是肯定的。”塞茜莉亚严谨的回答到。

“舍弃,肉体。”阿尔文一次重复了这两个词,说:“你的意思是,亡灵并不都是被动形成的,也有人会主动成为亡灵?”

塞茜莉亚说:“曾有个叫塔曼的占星士,为了获得更悠久的时间,用于探求未知领域的知识,自主舍弃了衰弱的肉体。”

阿尔文便问:“只需要付出一副肉体,就能实现永远的的存在,代价恐怕太小。”

“成为亡灵的过程并不简单,而且亡灵也并不能永久存在。失去所凭依的肉体之后,灵魂行动虽然摆脱了年老力衰的约束,但更容易遭受污染。”塞茜莉亚解释道。

果然,一切事物有利便有弊。

阿尔文点点头,又问道:“那位占星士呢,后来怎么样了?”

塞茜莉亚平静的陈述道:“后来他的灵魂被来自星空的气息污染,亲手终结了自己十几个学生的生命,并试图吞噬他们的灵魂,最后因灵魂中掺入太多杂质而陷入混沌,自我消亡。”

阿尔文抬头望去,迷雾阻挡,一片阴沉,不见天空。

他又想起此时还是白日,便收回目光,说:“你所说的来自星空的气息是指什么?”

塞茜莉亚说:“这个世界,不只有人类存在。大地之外,从来不缺少觊觎者。很多时候,人的肉眼和灵魂所看到的东西是不同的。”

觊觎者?外星人?阿尔文从她的话里只能做出这样的联想。

正要继续问下去,一道模糊的影子在他的余光里一闪而过。

他猛然转向影子闪过的方向,那里是主建筑,房舍二层的一个窗户。

盯着那处窗户看了片刻,那道影子再没有出现。

阿尔文说:“塞茜,你有和亡灵相处的经验吗?”

塞茜莉亚看向他目光所视的方向,微笑着说:“您在害怕吗?”

阿尔文面不改色的说:“什么话,我在想,贸然打搅这里居民的清净,是不是有些不太礼貌。”

虽然刚刚见识过塞茜莉亚的英姿,但拥有实体的堕落者和虚无的亡灵毕竟不同,终究会有顾虑。

塞茜利亚面对任何事都沉着有度,让阿尔文看不出深浅,但他绝不会单纯的认为塞茜莉亚能应付所有情况。

“请安心,亡灵大多是无害的。”塞茜莉亚在旁宽慰道。

“你才提到过,那位占星士,以亡灵之身杀了自己十几个学生。”阿尔文说。

“那是因为他生前就拥有强大的本领。”塞茜莉亚解释道。

塞茜莉亚的话没有说全,其实是,生前没有本领的人死后也很难以亡灵的形态存在。

“而且我在,不会让您陷入危险的境地。”她又补充了一句。

塞茜莉亚的性格在相处中阿尔文已然了解,她既然说了,便能做到,绝不会因逞强而大放厥词。

看着她娟秀美好的面容,阿尔文感叹道:“如果一个男人需要女人来保护他的安全,当真是件让人羞愧的事情。”

一面说着,他向庄园的大门走去。

塞茜莉亚合手放在小腹前,从容地跟上他,说:“我从您的脸上可看不出羞愧的样子。”

“因为我们俩之间的关系,不能用男人和女人来界定。”他狡辩道,“如果男人获得的庇佑来自他的未婚妻,那就另当别论了。”

塞茜莉亚含笑不语。

阿尔文抬起双手分别按在闭合的两扇铁门上,斑斑锈迹带来了微弱的刺痛感。

用力去推,伴随着一阵尖细刺耳的吱呀声,铁门缓缓向内开启。

这座尘封许久的庄园迎来了它新的客人。

“塞茜,你说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建造庄园。”

阿尔文趟着杂草丛往前走,向塞茜莉亚随口说。

“有秘密的人。”塞茜莉亚答道。

“有些道理,身怀秘密的人才会在这里躲清静吧。”

庄园大门到房舍的距离不太远,不一时两人便到了房舍之下的台阶前。

台阶之上,木制房门一样紧闭着。

阿尔文走上去后没有推门,而是在上面轻扣了三下。

站在门外时,他可是看到一道影子在窗后闪过,他不认为自己看花了眼。

嗒、嗒、嗒。

敲门声落下后,寂然无声。他便又敲了一回,喊道:“有人,不,有鬼在吗?”

塞茜莉亚见状在后边叫道:“阿尔文先生!”

“嗯?怎么了?”阿尔文回过头。

便听她说:“您尽管进去吧,这里的主人对您的到来,欢迎之至。”

阿尔文闻言,审视着含笑而立的塞茜莉亚,说:“你听到了亡灵的回应?”

她意味深长的说:“我能感觉到。在来的路上我就已经就感觉到它对您的期待。”

阿尔文闻言一愣,接着便问:“这里的主人,是男是女?”

他这话让塞茜莉亚也是一愣,虽然仅仅有一瞬。过后她回答说:“是男人。”

这话让阿尔文一阵不自在,不禁上下左右望了望,莫名感到一股焦灼的视线投注在自己身上。

于是他马上向塞茜莉亚祈求道:“塞茜,我亲爱的未婚妻。你一定不想看到我被一个男人抢走吧,尽管他是个没有肉体的幽灵。”

塞茜莉亚注视着他,说:“你在担心什么呀,您可是我的至爱呀。”

“这我就放心了。”阿尔文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口,伸手去推木门。

门轴转动阻力重重,发出断断续续的粗粝摩擦声,抖落了积年的灰尘。

外界微弱的天光从大开的门中照进去,为终年埋没于黑暗的室内带来了光明。

阿尔文抬手挥散肆虐的灰尘,便闻到一股怪异的气味。既像是家具蛀蚀的陈朽,又像食物变质的腐坏。

轻手轻脚的进去,入目的是一个略显狭窄的厅堂,陈设装饰也极其简陋。

一进门,左右两侧的尽头是两个闭合的门。

厅堂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方形桌子,搭配了一只椅子。桌上放着一盏烛台。

桌子的左侧靠墙是木制楼梯,通往二楼。右侧则是一个壁炉,壁炉上方挂着一面椭圆形镜子。

除此之外,所有的墙面都是光秃秃的。蛛网与尘埃遍布在每个角落。

阿尔文又顺着楼梯朝二楼的望了望,并排有几个关闭的房间。

他点点头,说:“塞茜,如果把这里收拾收拾,咱们是不是可以搬过来住。”

“我遵从您的决定。”塞茜莉亚说道。

阿尔文有些意动,随即便又摇头,说:“算了,太麻烦,还要你受累。汛期一过,就到离开的时候了,不如老老实实留在山下。”

塞茜莉亚说:“如果您现在想要离开,我也能够做到。”

阿尔文瞥了她一眼,说:“当初,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塞茜莉亚便说:“现在也不晚,您说是么?”

阿尔文用手指虚点了她几下,便向左边的房间走去。

这是一个杂物间,里面存放的包括箱子、柜子,罐子、匣子。

角落里摆放的一个轮椅比较让人注意。

阿尔文边走边看,并不是翻找,终于在一只抽屉里得到一只可用于照明的粗蜡烛。

持着蜡烛踩上楼梯上到二楼。

站在走廊上向里去望,只见尽头处汇聚着浓郁到化不开黑暗,一层层向外蔓延。

他慢慢走过去,蜡烛的光芒随着他的步伐逐渐驱散了黑暗。

“塞茜,这里的主人不是很期待见到我吗,怎么还不现身?”阿尔文忍不住向塞茜莉亚问话,以平衡幽寂环境带来的压抑感。

“或许是因为我在。”塞茜莉亚说。

阿尔文随手推开左手边的房门走进去,说:“不会吧,他还真看上我……”

“嘭!”房门关上的声音骤然传来,让阿尔文的嘴巴陡然停顿,也让他的心脏停滞了一瞬。

他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沉默着站了片刻,上前去拉门把手,纹丝不动。

“塞茜?开门吧,这种玩笑可不好玩。”他宁愿这是塞茜莉亚的恶作剧。

可仅一门之隔的塞茜莉亚却仿佛消失了一般。

仅有的希望消失了。

深深呼吸一次,阿尔文重新转向房间内,自语道:“还真是经典的恐怖片套路。”

说着他向内走去,有些事躲是躲不过去的。

这似乎是个书房,越过一张木制折叠隔断,便可见其中的状况。

宽敞的室内并排摆放着好几张书架,书架及其顶部摆着大大小小、薄厚不一的书籍。

地上也散落着许多,或开或合,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显得脏乱异常。

阿尔文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封面纯黑,没有书名。

打开后,拿近蜡烛,略微翻了几页,发现其中很多艰涩的词句他都不能认读。

但书页中偶尔出现的配图,让他大略能猜出该书的内容与灵魂相关。

从书架间仅容一人的通道继续走,来到一个小空间,摆着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数个大箱子。

桌子上是摊开的空白纸张和一只笔。

阿尔文打开一只箱子,发现其中填得满满的,全是写满了字的手稿。

他拿起一张,发现上面的文字很有规律性,基本上是以日期,内容进行分段。

于是他把纸堆抱起来,放到桌子上。擦掉椅子上的灰尘,坐下阅读。

他阅读速度极快,一目十行的跳跃着去读。有时在一张手稿上扫一眼,便撇到一边,拿起下一张。

就这么翻完所有手稿,阿尔文不禁思考,谁这么有闲情逸致给狗写日记。

以他现在的文化水平,所能获得信息中,出现最多的就是几个名字,尼利德、安、洛、卡,而后三个似乎是狗的名字。

“阁下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吧?”一个淳厚的男性声音忽然从他后方传来。

阿尔文在声音响起的刹那便从椅子上跳起,转身回望,一个浑身灰白的半透明灵体正立在那里。

上下大略打量了一番,见灵体衣冠整齐、表情和善,阿尔文才平缓心绪,冷漠的说:“这位先生,以后和人说话的时候,不妨从正面接近。”

灵体闻过则改:“是我考虑不足,失礼了,请见谅。”

阿尔文见它彬彬有礼,便不再追究,而是问:“你是这里的主人?”

“不错,鄙人柯伦泰·亚摩斯,生前是这座山庄的主人。”

阿尔文便问:“把我关在这里,是你做的?”

“是,恕我冒昧,想请阁下帮一个忙。”

“只是帮忙的话,为什么要避开塞茜莉亚?”阿尔文并不相信。

“见谅!有那位女士在,我怕没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柯伦泰为自己辩解。

阿尔文眉头为不可察的动了动,说:“塞茜莉亚的脾气是有些古怪,但他似乎对你我的见面并不排斥。”

“阁下,女人嘴上说什么可不代表她们心里想什么。”

“唔,一看你就是个饱经人事的老男人。”阿尔文对着他下了一个论断。

转而又说:“说说吧,你到底想让我帮什么忙?”

柯伦泰勾起和缓的微笑,说:“想必阁下阅读我的手稿之后,对我生前的事已经有所了解。一切都起始于……”

“等等。”阿尔文出声打断。

柯伦泰适时的停下,等待他的下文。

便听阿尔文悠悠的说:“其实我识字不多,根本没搞懂你那些手稿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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