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洒入晏天的房间，惨白的像是病人忧郁呻吟的面孔。
洛克尔悠悠然的靠在座椅上，自在的翘着二郎腿，面带笑意的看着刚进门的房主。
“晏天小兄弟，你觉得，人，是什么呢？”
“那得看你的定义是什么了。”
晏天的多少有几份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惹出无数事端的男人究竟想要说些什么。
“人啊，只是会思考的皮囊罢了。”洛克尔回答，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
“如果您想要表明的是灵魂只是个谎言，那我觉得这只不过是常识。”
“啊，虽然没错，但是我想表示的是，不止如此。
“多巴胺，肾上腺素，谷氨酸······
“我们的思想一部分由精确的电信号把控，另一部分则完美的被这些微小的物质统合。”
晏天耸了耸肩，满不在乎的说：“听上去真是个缺乏浪漫的说法。”
“那是当然，在过去的年月中，我一直在研究智慧生物的思维和意志，自然知道这一切是多么的缺乏浪漫。
“也是多么的，缺乏未来。”
洛克尔的表情慢慢的变得僵硬，仿佛在面对莫大的恐惧。
“晏天小兄弟，你知道吗，在巴别塔内，流传着一句名言。”
晏天看着眼前的男人，回想起当初爱丽丝曾经说过的，眼前男人带来的骚动。
“我们终究只是情感的奴隶，而情感，也只不过是躯壳的仆从。”
话语从两人口中一同倾诉而出。一个声音低沉而深邃，另一个声音则轻巧又迷惑。
“我说，你不会又闹什么离家出走吧，我和你说，要是你和我聊天后失踪，那我可说不清了，到时候你女儿非得拿她那根宝贵的鞭子，把我想陀螺一样抽出店门。”
“你们平时玩的都那么花的吗？”洛克尔仿佛怀疑人生一样看着晏天“爱丽丝还小，你不能带坏她啊。”
“还好还好，一般一般。”晏天仿佛事不关己一般吹起口哨。
“害，被你一打岔，我们刚刚说到哪里去了。”洛克尔重新躺回摇椅上，略作思索，便又说起来。
“如果你想进入巴别塔，就有必要记住这句名言。对于一位学者，你终究会接触到那些精神操控系的知识。”
“这些知识就是你决心离家出走的原因？”晏天好似明白了什么“你觉得一切都没有希望。”
“在现代研究中，我们发现可以通过技术手段调控一个人的思维——无论是爱情，亲情，是欢乐，还是悲伤。
“我们甚至可以让一个人沉溺于虚假的荣誉和满足感中，就好像他的生活与奋斗在一线的学者并无两样，即使他其实只是每天在那睡觉。
“就如同古代幻术师们所相信的那样，一切好像都只不过是代表梦境的神明‘蝶’的一场幻梦。人人都在梦乡，人人都在迷茫。”
晏天看着洛克尔，他的呢喃声犹如从另一个世界传来。作为“有天赋”的学者，他们的思考本身也许就是一种施法，不止对外能影响环境，还能对内修正自己的状态。
难怪巴别塔内部要着重于哲学思辨领域的研讨！
在心中逐渐了然，晏天开始思考着要如何回应洛克尔的思考，他当然能够理解对方的疑虑，这种思路实则是缸中之脑的雏形，然而在魔法发达的这个世界，这种思维并不仅仅是个幻象，而成了一个切实的梦魇。
他毫不怀疑，就连洛克尔都能通过某些手段控制实验者的思考，那些大魔导师出手，在现实中构建缸中之脑的事实恐怕更是轻而易举的。
晏天试探性的开口：“你听说过剃刀理论吗？”
“剃刀理论，那是什么？”
“如无必要，勿增实体。”晏天掷地有声的盗用名人名言，反正这里就他一个穿越者，也不用担心有人指责他盗版。
“简单助人理解，复杂使人迷失，我们既无法证明自己是否处于‘蝶’的幻梦中，那么过多的去深究这一点便毫无意义。”
“但，照你这么说，我们无法证明这个世界的真幻？”
“我们是学者，是研究真理的人，而非做梦的空想家。迈向真理的道路，本就是辨明真幻的道路。只要始终不放弃思考与好奇，世界的真幻总有一天能揭下帷幕。”
这也是对我说的，晏天在心中自语。作为一个穿越者，他早就不止一次怀疑自己的思维被人动过手脚。但是，奥卡姆的剃刀依然能剪去那些多余的枝丫，直到有事实真相佐证心中的猜想。
“你说的很对，”洛克尔眼中闪过一丝清明“但是，即使万物真实，却也不及幻梦一场。何种快乐都不抵过人造极乐。”
没什么是化学极乐满足不了的，但凡化学极乐满足不了，那就再来一份药，是吗。晏天忍不住在心里吐了个槽。
这可真是妥妥的反乌托邦式思维，不过反正他们也没伦理学这种玩意，就连社会基础两个世界都对不上号。
“你觉得这个世界有意义吗？”晏天翘起嘴角“每个人对于这个无尽的宇宙都如蜉蝣一般渺小，可无论是那些庞大的，或是微小的，都一同在物理规律下无止境运转。”
“万事万物，本应如此。”洛克尔回应道“客观规律，又何来意义一说。”
“所以啊，无论是人造的美梦，亦或是现实的苦痛，我们的人生，既不是追求快乐而存活，也不是为了意义而存在。人类，只是存活，生物规律决定了你上一刻的思想，也揭示了你下一秒的解答。”
“所以？”
“所以啊，你就别老抱着你那人造极乐不放了。你这种吃饱了撑着的行为，简直是世界上第二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那世界上第一没有意义的事是什么？”
“哦，在我家乡经常有人开会来决定下一场开什么会，这是世界上第一没有意义的事。”
洛克尔终于忍不住，露出愕然的表情，似笑非笑。
“所以喽，为什么你明明逃走了，还要回来呢。”晏天看着他，知道自己这一关终于是闯过去了。
洛克尔叹息着说：“我也不清楚，当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回到家门口了。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但是······”
晏天缓缓接上：“但是，我们终究只是情感的奴隶，而情感，也只不过是躯壳的仆从。”
“所以，这就是那些大魔导师们肆意妄为的原因？”
洛克尔陷入沉思，洛克尔感觉优势很大，洛克尔决定······
这回换晏天有些不淡定了。
是个鬼啊，肆意妄为是顺心，束手束脚也是从心好吧，这些老不死的只是没什么约束而放飞自我了吧。
他牢牢盯紧洛尔姆，这家伙沉迷哲学都能惹出一大堆事，万一真的无所顾忌，一心要搞个大新闻。自己怕不是真的要被爱丽丝抽出家门，哦，还有可能加上老板娘凑个母女双打。
好在洛克尔只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又无力的笑了笑“家里还有一大伙人要养，肆意妄为什么的我还是做不到啊。”
晏天感觉心里七上八下的，也不想再告诉眼前的男人他已经惹了多少祸，只是赔笑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是啊，这样就好。”
房门缓缓推开，一个白胡子老头站在门口，面带微笑。
手里还拿了根棒棒糖在吃······
“谁？你的熟人吗？”
晏天扭头去问洛克尔，却见他随手一个大火球就扔了出去。
“老熟人了，十层熟的那种。”
“不要那么粗暴嘛，”那老头不移不闪，一个水罩在他身前浮现，火球撞在上面，发出剧烈沸腾的声音“不就是让你在小黑屋里多关了几天吗，从结果来说也算是为了你好嘛。”
“我觉得你可以更多的体谅一下我，当在行政管理部做笔录的时候，自己的老师突然闯进来，还以为你要护一下短，结果却被要求多关上几个月，如果不是人家依法办事，我这会儿还被关着呢。”
“所以？这是你的老师？”晏天左看看，右看看，终于弄明白两人间的恩怨。
“对，大魔导师莱利斯，认识一下。”老头随手拿了一把椅子坐下，完全无视了洛克尔的叹息。
“小伙子，思路很开阔嘛，要不要考虑给我当学徒，”莱利斯口里衔着棒棒糖，语气愉悦的说着“我们就缺你这种心里素质优秀的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