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菩提简【29】

国师府。

无双端着方熬好的汤药, 前来探视廖深行,被候在寝屋前的长风抬臂拦截。

觑一眼紧阖的门窗,无双将补药递予长风, “那便劳烦转交国师。”

方欲转身离开, 无双听得房内传出低哑声音:“让她进来罢。”

无双迈入门槛, 本以为廖深行卧病在床, 却见他一身素衣, 正埋首案前作画。

无双放汤药至案角,廖深行这才抬首。

国师面上并无病气郁症, 精神颇佳,除了唇角略显苍白。

“此乃血莲补汤, 我整整熬了六个时辰,汤凉了会影响药效,国师趁热喝了罢。”无双温声细语道。

笔尖没入清水,秋香色冰纹笔洗内, 洇染片片墨痕。

廖深行将清洗罢的软毫笔,挂至笔架,这才道:“事已至此, 不用再演戏了吧,墨护法。”

“国师何时认出我并非梁彩枝。”墨见愁收起面上柔媚之色。

廖深行眸光幽深,忆起沽玉楼与她初见时的一幕, 平声道:“从一开始便知晓。”

墨见愁烟眉微颦, “那你还敢留我在国师府。”

廖深行面上无甚情绪, “木七我都留下了, 多一个你又如何。不过,我未曾想到,来的竟是魔阴右护法, 真是委屈你了。”

袖子一挥,一柄墨色骨箫浮至半空,“这器灵特来寻你,被我设下的禁制所阻,已在我国师府盘旋许久,若非认出这穿魂箫,我还不知护法的身份。”

看来丹二已被伏,骨箫特来寻主。

墨见愁收了箫,“多谢国师。”

“无需谢我。我还需右护法在太子面前演一出戏,相信以护法的演技,定能胜任。”

墨见愁离开寝屋时,瞥见案上画卷中描着一位素衫公子,眉眼皎皎,端方雅致,正是木七。

她不禁纳闷,廖深行为何画木七,不是应该画一画梁彩枝以表相思么。

入夜,廖深行去了春止院,蔷薇坟下,将亲手画的那卷画轴,烧了。

月光下,墓碑前,留一抹轻灰。

寥深行望着白玉碑上“亡妻”二字,幽声道:“欠你的,我会还。”

郁子幽自榻上醒来。

被云

汲师兄输了灵力后,果然身子轻快许多,肩胛伤口亦快速愈合,思虑到自己已成天宫重犯,担心留在国师府累及众位师兄弟,她欲趁着夜色离开。

但她心头牵挂着云汲,打算悄悄去看一眼。

云汲的房间亮着烛火,窗前映出一双人影,谈话声自房内浅浅传出。

“大师兄,方才我又做噩梦,温禾的命灯被打碎,我眼睁睁瞧见她咚的一声,死在我面前。”

“你这株小草,整日瞎琢磨。你放心,温禾的命灯藏在一个安全的地界,想必整个少室山的人都不会寻到那。”

草二挠头,“我觉得哪里都不安全呢,连十二灵谷都被强行破开,幸好他们夺走的命灯是假的,若是真的,温禾岂不是死了。”

云汲淡淡一笑,“有时候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草二灵台一闪,瞪大眼睛,“啊,我知道了,原来你将温禾的命灯藏在我们所居的小草房。”

“嘘,此事只有你我知晓,虽然你与竹已交好,但不可泄露半点风声。”

“放心吧大师兄,在我心里,苗宝排第一,其次是吃,再次才是小竹子。”

郁子幽默默出了别院,袖口下指骨蜷起,眸底迸出恨意,她拼死守护的命灯是假的,然而云汲却轻易将秘密告之草二。

在云汲心里,她还不如一株狗尾巴草值得信任。

当初给她命灯,不过是他的障眼法,她是那般信任他,而他却将她玩得团团转。

郁子幽只觉自己蠢到极点,妒到发狂,恨不得亲手灭了温禾的命灯。

前方凉亭拐角处,隐约传出脚步声。

疏离花枝下,浅雪念奴并肩而来。

“师妹,大半夜我们去给师姐送补药,不大妥吧,万一打搅到师姐休息……”

“师姐受了伤,正需补药,这疗伤丹药自然是越早服下越好,先前以为这清和丹被我弄丢了,幸好找到了,早让师姐服下我才放心。”

原是浅雪深夜为她送药。

郁子幽拔掉一根发丝,唤作随身仙侍冰心,假装两人躲在暗处交谈。

冰心怒道:“主子,原来温禾的命灯藏在小草房,大师兄怎么

不早告诉你,害你拼死守护假命灯,受了重伤,幸好我及时给你送来了丹药。”

郁子幽:“不可妄言。”

远处的两道身影停住,浅雪掉头走远。

念奴赶忙追上去,“不是送丹药么,这么急要去干什么。”

“丹药有人送了,我现在迫不及待去办正事。”

沽玉楼前,众仙将见对方气势,以及标志性卷发,不由得集体后缩一步。

天界已得最新消息,妖魔两界的总头子,已强出界门。此人,极有可能便是传闻中的魔阴之主,赫连断。

灵鼓加持的仙将,先一步稳住心神,上前一步道:“大胆狂徒,好不嚣张,便让你尝一尝这大道阴阳鼓的厉害。”

鼓声三击,震荡余波全数被赫连断身前漫出的魔气旋涡吞噬。

天界至宝竟对眼前之人无效,持鼓将似遭受不可思议之打击,惊愕地道不出话。

赫连断微眯眼,抬脚向前移步。

遭了,魔头又要拧人脑袋造杀戮了。

后头的温禾不由得大喊一声:“赫连断。”

云靴顿住,赫连断慢悠悠转头瞥一眼蒜苗。

温禾被对方满是杀气的眼神震慑住,禁不住咂舌缩肩,倘若她现在敢说什么他不爱听的话,下一个掉脑袋的或许是她。

于是,温禾讪讪一笑,“没事,我想说,那鼓挺好看。”

赫连断回身,瞬移至持鼓仙将身前,咔嚓一声将人头颅拧下,扔至后头排排站,余惊未消的诸仙将脚下,“天后那只老鸟,愚不可及,是先前的人头未收到,还是不把我赫连断放在眼里。”

众天将以最快速度,消失于原地,甚至连同伴尸首未收,速速逃命而去。

赫连断慢悠悠回身,一扬宽袖,嗖得一声,将手中的阴阳鼓,仍到温禾怀中。

魔头虽未说话,温禾轻松读懂对方眼神。

没出息的蒜苗,拿去玩。

众人返回沽玉楼天字号花房,不过屋内多了个赫连断。

温禾假装热络,围着赫连断转了几圈,问:“君上近些日子去了哪。”

赫连断:“怎么,一日不被吸血,难受了。”

温禾捂脖颈,“真是的

,人家只是关心你才问一问,你方见到人家,就吓唬人家。”

白乌只觉,房内其他人有些多余。

赫连断暗瞥蒜苗一眼。

这些日子他在魔阴王朝归息殿的玄冰榻养身,目的是远离蒜苗,省的一日至少动八次喝血的念头,委实忍得辛苦。

蒜苗的血有治愈之力,喝一口,及得上他盘在玄冰榻修行足月,相比之下,喝血来得简单省事。

小蒜苗擅拱火,气人方便更是高手,最懂怎么再最短最快的时间将他惹恼。他对自己毫无信心,只怕一个忍不住,直接将人的血喝干。

仇妈妈亲自到房里送茶点,瞧见赫连断那张脸,当即翻着白眼捂上心口,喘气说:“这位爷看着面生,您是如何进来的,以您的绝色姿容,打沽玉楼花厅一过,那姑娘们不得尖叫到掀了房顶……”

赫连断坐到圈椅上,眼睫未抬,仇妈妈还要喋喋不休,温禾连拖带拽将人送出门。

虽然魔头看似平静,但微颦的眉头昭示着不耐烦,以她对魔头的了解,仇妈妈再多说几个字,极有可能被魔头当场灰化,棺材都省了。

温禾见仇妈妈徘徊房前不忍离去的模样,凑至对方耳畔悄声道:“妈妈莫要打那位公子的主意,他穷,没钱。”

“就那张脸,妈妈我给他打折,或者,白嫖……也成。”

温禾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嘘,那个他不但穷,还不举,有点变态,怕是会祸祸花楼里的姑娘,妈妈就不要关注他了,还有,以后见到他,尽量绕道走,他可真是个大变态。”

仇妈妈:“……怎的看着不像呢。”

“人不可貌相嘛。”

忽悠走了老鸨,温禾掉身回屋。

房门推开的一瞬,一屋子人全数齐刷刷盯着她看。

杜棉棉不动声色往温禾身前挪了挪,“咳,你方才的话,大家都听到了。”

温禾抬手掩唇,暗暗瞥一眼闷头喝茶的赫连断,“我那么小声,你们都听见了?”

杜棉棉暗暗拽温禾袖口,提示她往赫连断身前的那张檀木桌望去。

上头除了糕点茶具,搁着一枚绿油油的海螺。

白乌也挪挪挪,凑近温

禾,以白扇挡半拉脸,“那个千里螺可传千里之音,亦可放大音色数倍,以前君上用来监听不忠之臣的私下言论,已经好久不用了,不知为何,这会拿了出来。”

温禾小脸一白。

赫连断放掉茶盏,抬眼盯着不敢直视他的温禾,“蒜苗,你方才对老鸨说什么。”

“没,没说什么。”

修长有力的指骨,轻轻敲了下案上绿螺,螺内飘出个挑眉塌鼻厚唇,面相滑稽的青年。

赫连断:“百里螺,重复一遍。”

百里螺厚唇一启:“她说主子您不但穷,而且不举,会祸祸姑娘,还是个变态。她还说……”

“够了。”温禾出声打住,恶狠狠瞪了厚唇青年一眼,这个绿螺总结精华很到位嘛。

接着,温禾亲自跑至案前,给赫连断倒了一盏茶,“嘿嘿,我那不是担心你被闲杂姑娘们打扰么,谁让你生得这么好看。”

举高茶盏,送到赫连断眼前,温禾再嘿嘿一声。

赫连断慢悠悠接着茶盏,“闲杂人等,都退下。”

百里螺颇灵敏,眨眼间蛰回螺内。

杜棉棉不可思议盯着赫连断温禾白乌裹正甘了了各看一眼,十分的不明白为什么她是此屋的主人却被人视为闲杂人等屏退。

甘了了尽量往赫连断面前刷好感,拽住杜棉棉的胳膊往外拖,“让君上小两口休憩一下,我们就不要打扰了。”

出了门,又探入一颗脑袋,“对了君上,我是温禾的姐姐,水……甘了了。”

言罢,猛地阖上门扇,速度快得险些夹住脑袋。

从头到尾,既气且无奈,面对打不过的魔头,只能压下各种情绪的裹正,一甩袖子出了门。

温禾也迈开旋风小步,往门口飙,被身后的魔头喊住。

“站住。”

温禾回眸一笑,“我不算闲杂人等啊,哈,原来我在君上心中是这么重要,荣幸至极荣幸至极啊。”

白乌摇了把扇子,暗笑一声。

小仙仙还挺会撩,也唯有小仙仙敢撩赫连断,还这般不分场合。

赫连断暗沉的眼神,往白乌身上一瞥,白乌赶忙止笑,握扇拱手说正事:“禀君上,东极山的地图已

寻到。”

话音落,一卷羊皮地图呈在赫连断眼前。

赫连断抬袖,指腹触及羊皮卷的一瞬,一道幽光将人吸入卷内。

温禾对身侧白乌,眨巴眨巴眼睛,表示不解。

白乌解释,“此羊皮卷又称天残地缺羊皮卷,内绘山川河流秘境宝穴,想去哪就往地图的位置一钻,省时省力。”

堪比黑科技的羊皮卷,让温禾受到心灵上的冲击,“你的意思是说,无论想去何地,只要是绘于这卷羊卷之上,可通过入羊皮卷直抵目的地是么。”

“理论上是,但有一些设有强大禁制结界,或神祇之地,只能通过入羊皮卷探一探入口,若真想进~入,需得亲自前往。”

温禾上前一探,幽幽浮动的羊皮卷上,东极仙山一脉闪着亮光,“赫连断去东极山做什么。”

此地,温禾不陌生。只因东极山乃神祇之地。

如今天地分六界。

神族,仙族,人族,冥界,花界,还有妖魔大统一的魔阴王朝,简称魔界。

上古神族虽已式微,然神祇之地神力磅礴,不可小觑,入口更是玄之又玄,不可窥探。

白乌实诚地回答了偶像的问题,“哦,这个,是因东极仙山矗有一块天胎石,上头专门记载世间应天道而生的灵物。地点、缘机、生诞五行皆可寻。君上想去查查廖深行的生辰八字。”

温禾一瞬间反应过来,“他想利用木七手中的菩提简,杀死廖深行。”

白乌诚实地点点头。

凡是直接间接害死梁彩枝的人,都已被写入菩提凶简,唯剩廖深行。

木七之所以未对廖深行下手,是因对方乃上古白泽之气,应天道而生,不知诞辰几何。

但很快,温禾寻到不解之处,“木七已与赫连断结契奴,他可借用赫连断的灵力杀了廖深行,为何他不直接动手,而是费劲心力去查廖深行应天而生的五行八字。还有,以赫连断的实力,杀死廖深行并不难,为何他要亲自去羊皮卷内,探东极神山的入口。”

白乌摇着扇子详尽解释,“像此种应天道而生,又是上古遗物的生灵,不入轮回,魂识强大,有的甚至与天同寿,你杀了他的身

,用不了多久,魂识将重塑肉身,将比先前更为强大。廖深行本是上古白泽之气应天道而生,得天道青睐,若无辜将其杀戮,将遭天谴。当然,我君上不屑那几道天雷,被那天雷劈一劈,顶多散些修为受些伤,修个百八十年即可恢复,然我君主需养精蓄锐做大事,现下能不惹天道谴罚,便不惹。”

温禾握拳,“你们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盘。”凛然转身,“我去如厕冷静一下。”

方迈开一步,白乌一脸看破道:“你的玉珏还有符纸在我这里,不用找借口去给你的大师兄通风报信。”

温禾回首,白乌左手捏玉珏,右手攥符纸。

温禾抢了几回,未遂,只得咬牙道:“没想到你还有做贼的天赋,还回来,咱们还是兄弟。”

白乌收起玉珏,吹化符纸,“小仙仙,我敢对你直言便是将你当……朋友,但不会任由你去通风报信节外生枝。不过你要庆幸玉珏落在我手,若是在君上手里,怕是捏成灰了。”

扇柄轻拍温禾的脑袋瓜,“不会昧你宝物,届时完好还给你。”

温禾打算跳窗户,亲自去国师府报信,白乌一摇扇,门窗自动封印,阻住温禾。

温禾转身,亮小白牙威胁,“再阻我,咱们的友谊到头了。”

白乌委屈道:“我若不阻你,我的小命到头了。”

温禾反手施出个结界,将白乌罩住,趁机破窗而出,直奔国师府。

早些传信过去,早作防备。毕竟廖深行的性命,系于生辰八字间。

花铃撑出的结界,暂时困住白乌,但温禾未料,潜伏周围的天将,见她孤身而出,立马围拢上前。

温禾不得不求助大金链子里头的小黄蛇。一声低啸,螣蛇巨身卷起温禾,撞飞拦路天将,直落在国师府门前。

国师府的守门将士,见巨蛇从天而降,吓得一哄而散逃入府邸。

温禾赶忙召回小黄。

温禾方迈上国师府石阶,朱色铜环门前漫出一团烟,赫连断倚着门扉好整以暇,“要干什么去。”

温禾吓一激灵,抱肩后缩一大步,“呵呵,我只是想回国师府如厕,哦,住国师府这些日子住习惯了,国师

家的茅房真是香。”

赫连断简直懒得动嘴皮:“是么。”

温禾:“……檀木做的恭桶,你没试过吧,是真的香。”

赫连断微挑眉,“给你半炷香时间,够么?”

她才不信魔头会给她半炷香时间让他进府通风报信呢,温禾揉揉肚腹,“方才内急,这么一跑,不急了。我还是回沽玉楼如厕吧。”

言罢,掉头便走。

温禾只觉腰身一紧,眨眼间凌空而起,向东方急速飞驰。

温禾受不住风驰电掣般的飞行速度,颊面被风刮得如刀割般疼,不由得将脸埋入赫连断的胸膛,瓮声道:“你要带我去哪,能不能慢点,我晕……飞。”

赫连断面上不屑,却放缓飞行速度,偏首瞥一眼已直起身但面色青白、以手掩口的蒜苗,“你胆敢再吐到本君身上,信不信我直接丢你下去。”

温禾望一眼脚下穿梭的行云,以及如蚂蚁般大小的屋宅,摇摇头,忍住呕意,“大不了我给你洗衣裳。”

赫连断羽睫微动,倏地伸手拽住温禾的袖子,加速飞往东极神山。

伴随温禾一路鬼叫,两人终于落在灵力氤氲,满地巨大石像的神祇遗址。

方落地,温禾便跪地一阵干呕,而后抬手,泪眼汪汪瞪着赫连断,“你觉得以我的修行能受得住你的飞行速度么,我不是还有利用价值么,不想我英年早逝,下次能不能—飞—慢—点。”

赫连断居高临下,“为了顾及你,本君已将速度降至最低,你简直就是累赘。”

“我求你,仍了我这个累赘吧。”温禾扯住对方袍角干嚎。

赫连断冷冷扯回玄袍,旋身走向丈远处的断崖。

温禾捂着胃口,气哼哼不起来。

魔头这通飞,简直是过山车加蹦极的结合。

眼瞅着赫连断抬步迈入悬崖,转瞬消失不见。

温禾忙起身探查,断崖之下层层青云,古柏于峭壁凹石之上探出几杆绿枝,再往下,深不见底。她随手丢了个石子,不见任何动静。

倏地,四周石像巍巍而动。威压之音自四面八方而来。

“何人敢闯风神之地。”

“何人敢闯风神之地。”

“何人敢闯风神之地。”

“……”

传说东极仙山乃风神折丹神居之地,这位风神曾于上古七十二魔之战中负伤,之后便封印东极仙山,以神地灵气闭关养身,已数万年不出。

温禾不知如何作答,总不能说跟着魔头一道而来,众石像经岁月打磨,已五官模糊,见温禾不言,抬着沉重步子向她移来。

花铃发出警报:“小主小主,神祇之地遏灵力,封灵物,避灵识,此乃镇守神山的七十二石俑,万不可同它们动手,不止是对神明不敬,且会陷入七十二道幻境中,怕是百年也不得脱身。”

温禾寸寸后退,石俑步步逼近,她急道:“那怎么办,不能打,要被它们踩死么。”

“跳崖吧。”花铃给出个主意,“我猜赫连断是跳崖过去的。”

面对石俑的逼近,温禾一闭眼,伸开双臂跳入万丈悬崖。

风声于耳边呼啸而过,强烈失重感引人惊恐不适,花铃于穿梭的风中欲哭无泪道:“小主对不起,我害了你,这悬崖好像是真的悬崖。还有,凡是灵物入神明遗址,便被封住灵识,我现在连说话都困难,小主你保……”

花铃声音愈发渺小,最后没了声息。

我艹!

温禾试着召唤小黄,脖颈处的袖珍椅毫无反应,怕是已被强大神力逼得封识。

温禾于修行上本是初级菜鸟,勉强御剑驾风,可此处山石云雾皆蕴含强大灵力,直将她体内灵息逼的散乱,竟一星半点灵力凝聚不出。

照这般下坠速度,不消一会,她将会吧唧一声,如高空坠地的西瓜一般落地,被摔成肉泥。

脑浆迸裂四肢残缺的景象打脑中闪过,温禾抑制不住啊啊吼叫,鬼哭狼嚎中,一股异风将她卷裹,然后她整个身子开始上升,直停到崖顶对岸,赫连断身前。

赫连断偃去指尖法力,鄙夷地扫了对方一眼,“累赘。”转身向前路行去。

惊魂未定的温禾,赶忙跟上去,小心翼翼牵住玄色衣角,弱弱道:“方才多谢了。”

赫连断只冷哼一声。

神祇之地,步步幻境,赫连断连破数十幻阵,终于在一座巨大神像右掌间,寻

到幽光暗闪的天胎石。

神像乃是位挂木簪、着轻衣的青年,高耸入云,依山而凿,气势恢宏。

温禾仰首,见神像四周萦绕磅礴神力,一股敬畏之意油然而生,这便是风神折丹的神像。

赫连断飞身而上,落在神像右掌中。

温禾灵力微薄,聚不得法力,只得对着神像拜了三拜,踩着神像上凹凸槽口,攀援而上,直到气喘吁吁停到神像右掌间。

赫连断眉头紧蹙,面色微沉,不断以指尖灵力,往天胎石上划落廖深行三字。

可灵石泛起阵阵幽光之后,归于平静。石上不见任何信息。

温禾拭着额上汗珠,哈哈乐了。

寻不到廖深行的八字,廖深行生还的几率就大了许多。

赫连断暗中瞥温禾一眼,温禾触及魔头不善的眸光,笑容僵住。

“咳……这或许是天意,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还是回去吧,莫要打搅到神明。”

温禾说罢,沿着神像掌心纹路退去,却久久没听到身后随来的脚步声,回眸瞧见不死心的赫连断,指尖又凝聚火花,往天胎石上落下比划。

上古白泽。

不料,这四字竟让魔头蒙对了。

天胎石幽光一闪,落下一排名字,其中有一诞生斋孤之日,护佑一朝国运的天道之子,正出自断背山。

温禾跨下脸,被赫连断拎着后襟,飞下神像。

落地瞬间,四周轻雾弥漫,天荡地震声中,七十二石俑列阵而行,将两人包围。

赫连断唇角勾一抹讽笑,掌心一翻,自春刀破空而至。

随着阵阵劈砍声,巨石滚地,七十二石俑已断首残肢,一地狼藉。

温禾只得不停作揖,不停嘟囔:天啊天啊,神啊神啊,罪过罪过。要罚罚他,与她无关。

都说她是祸头子,跟魔头比起来,她简直弱爆了。

魔头竟敢在神祇之地造次,本以为赫连断解决了石俑阵该甩袖离去,不料人家气还未消,手中弯刀高举,对准没入云端的折丹神像。

温禾忙扑上前握住对方手腕,“此乃神址,你不生敬畏之心就罢了,还企图毁损神明之像,你是有多狂妄。”

“不自量力的石俑,竟阻本君的

路,你滚开。”

温禾抓得更紧,“是你无故闯入神祇遗址,那些石俑有镇守神址之责,你怎能怪它们,再说这风神神像又怎么得罪你了,你竟要劈毁。”

赫连断不耐烦道:“滚不滚。”

“不。算我求你好不好,天地四方,六合之外,茫茫寰宇,自有天道约束。神明更是不可侵犯,即便你现下毁掉神像安全离开又怎样,终有一日遭天谴。神并未对不起你,你干嘛开罪神明,你不直接杀掉廖深行不就是担心受天罚,你若砍掉神像,这比直接杀掉廖深行的罪名不知深重多少,你放过神像,放自己一条生路不好么。”

“担心本君,直接说,罗里吧嗦一堆。”赫连断嘴上讥讽,手中的自春刀却隐匿不见。

温禾松了口气,旋身望了眼神像,似乎瞧见神像眼皮动了动,细看一眼,已不见异常。

为顾及蒜苗体能,赫连断召了片云,且将速度降缓。

温禾盘腿坐到云上,“我有点口渴,能不能……”

“忍着。”赫连断毫不客气回。

一炷香后,温禾悄悄捏个诀,召唤一片小云朵,她趁赫连断不备,跳上小云朵,一路垂降,去寻水源。

云端的赫连断:“……累赘。”

许久不见蒜苗归来,赫连断简直气得鼻孔冒火。

该死的蒜苗,又逃。

看来她还不知双子蛊的厉害,罢了,让她尝尝滋味也不错。

赫连断召唤母蛊,口念蛊文。

几句咒文下来,赫连断便静静候在云端,只待疼痛难忍的蒜苗归来求饶。

然而,好一会过去,并不见人影。

赫连断飞身而降,查探附近水源。

玉带似的一条河,贯穿葱郁山谷,赫连断落到满是叮咚水声的河岸,发现樱草色裙摆,浸在河流一端。

他闪身至温禾身边,将一脸惨白的少女扶起,大手捏着对方颊侧,唤一句,“蒜苗。”

怀中人毫无动静,他抬指一探,已断脉息。

赫连断低吼:“螣蛇。”

金发少年落地而跪,“主子。”

“怎么回事。”

螣蛇木讷搔头,一脸疑惑,“属下不知,方才属下迷迷糊糊打盹,依稀记得蒜苗喝了几口河水,然后

属下感觉蒜苗身子渐凉,然后属下便睡了。”

一团魔气击中螣蛇心口,金发少年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本君要你护她,你却睡觉。”

“属下,属下被东极神山的磅礴神力逼得封了六识,出了神址之后仍昏昏无力,迷糊间感知此处有河神镇守,方圆数十里无邪魔之气,十分清宁,故而放松……”

螣蛇猛地抬头,“她,她,她怎么了。”

赫连断抱起温禾,眼梢眸底一片猩红,唇瓣内狠狠吐出二字,“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极山,风神折丹,原型出自《山海经·大荒东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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