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乔栖本人兴奋得睡不着觉，又跑去打竞技场了。
可蓝河是看了直播才想起来自己有几天没去看蓝溪阁了，干脆上线，顺便帮忙统计一下这次抢boss战的损失。
“精英队平均掉了一级，二队掉了两级，仓库三件装备磨损，还有各队严重的装备损失都在这里了……团长？团长？”
蓝溪阁成员唤了好几声，才把蓝河唤回神来。
蓝河赶忙道：“我知道了，磨损的装备用公会资金修理，精英队先带着二队把等级打回来，这两天先集中打本把等级打回来，尽量避免和其他公会发生摩擦，尤其远离兴欣那帮人。”
就算不仔细听，蓝河也知道该怎么指挥。
只是，他这几天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
每次打开荣耀半天不知道做什么，打开微博又铺天盖地都是乔栖相关，打开电视又是职业赛，他的世界是以荣耀为中心展开的，至于什么娱乐圈社会看法，他从未关注过。
所以对着电脑发了很久的呆后，蓝河鬼使神差地在百度知乎论坛几个平台搜索起了荣耀二字。
第一次开始了解这个社会是如何看待电竞的。
他查了联盟与战队与投资方赞助商战队运用之间的关系，查了联盟运营方式的发展变迁，再然后是创世一代的职业选手，游戏制度变化，荣耀本身，电竞行业，甚至是最早期的线下街机比赛都被他查了个干净。
白底黑字，呈现在他面前的，除了夸耀赞美，就是一些绝对称不上好的新闻。
越是了解，蓝河的心情就越糟糕。
冻结选手工资，提高席位费用，削弱选手话语权，暗地更改条款，商业化联盟，变更赛制减少投资，变更赛制迫使战队裁员，更改游戏削弱选手个人实力……
一条一条，电竞行业初始的真实事件被摆在他面前，新闻数量不少，却从未引起过重视，直到此时认真研究，他才从这些丑闻里看到了自己铮铮事实——社会对电竞行业不公的事实。
蓝桥春雪走在溪山城外的河道边，看周围全是悠哉悠哉组队出入的公会成员，突然有点认同叶修说的了，他蓝河确实是个操劳的命，这些电竞职业圈的事本质上跟他无关，却还要在这里烦心。
明明不关自己的事。
“博远哥你怎么还没睡呢，”熟悉又开朗的小姑娘声音，“还是在挂机呀？”
蓝河一怔，赶忙回过神来：“乔栖？还有……一寸灰？”
阵鬼和小术士站在一起，明明鬼剑士个字更高的，一寸灰却规矩得像术士的管家，站在斜后方，犹豫了一下才跟他道好。
凰兮凰兮眨眨眼睛：“我刚直播完，在跟一帆前辈聊天呢，就看见博远哥还在线，来打个招呼，博远哥你还不睡啊。”
乔栖还真是跟谁都能聊啊，蓝河汗颜：“我没什么，倒是你怎么还不睡啊，明天不还要去节目组吗。”
“是这样吗？”一寸灰讶异，很快就愧疚起来，“抱歉，我是不是影响你的作息了。”
“没事啦，我很喜欢和一帆前辈讨论打法呀。”乔栖赶忙道，“明天也只是检查一下身体素质，还有了解一下节目状况，没有大事的。”
“这样啊……能问一下是什么节目吗？”
“是生存游戏！好像很好玩的样子！”
“那可要玩得开心点，小心别受伤。”
“好，听一帆前辈的。”
“也不要努力过头了。”
“嗯，听你哒。”
“要注意听导演组的话。”
“嗯呐！”
不知为什么，蓝河总觉得自己在看偶像剧，术士是总裁，鬼剑士是被总裁宠爱的那一边。
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蓝河深深感慨他家蓝雨的妹子真是单纯可爱的好姑娘。
但蓝河这么一看才意识到，自己面前站的就是两个职业选手。
虽然都是新人，可都是名门战队出身了。
蓝河犹豫了一下，才尽量不太突兀地打扰道：“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你们……对电竞，怎么想？”
“怎么想…”乔栖眨眨眼睛，“这是我们的工作嘛。”
“我是说…就，不会觉得有些奇怪吗？”
术士和鬼剑士面面相觑。
蓝河有点混乱，但他又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些职业选手的想法，只能胡乱抓抓头发，干脆一股脑全讲出来。
“乔栖你听我说，虽然听上去有点可笑，但我以前也幻想过成为电竞选手，想跟黄少一样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
蓝河语速有些快，“但乔栖，当你助理这两天，我真的很奇怪，为什么电竞职业选手要做这些像歌星演员一样的事，做就算了，却远远不如那些明星一样受人瞩目，也不如真正的运动员一样受到尊敬，那我们做的事到底算什么啊？”
乔栖一怔，这是她第一次听蓝河这样几近抓狂的语气。
电竞究竟是什么，这个问题就像线一样把蓝河缠得团团转，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查了很多很多新闻，也看过荣耀比赛，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些，你知道吗，有些游戏会为了赚钱更改比赛规则，我甚至在想，禁止死后发言是在限制黄少的实力，那荣耀都九个赛季了还不开放队内语音会不会也是为了限制队长，除此以外叶修的退役复出也莫名其妙，还有、还有现在说是技能加点有问题的轮回接下来会不会也会遭到限制……”
蓝桥春雪越说越急，角色本身都已经进入待机状态了。
但乔栖和乔一帆仍然耐心地在听，心中很了解蓝河混乱的话语到底是想表达什么。
电竞和常规运动决定性的差异并不是有没有身体素质要求，而是在于垄断性。
早在很久以前，围棋等棋类运动也被国家列为“体育”项目，这些项目或许小众，但其成就仍然受人尊敬，否认他们是体育项目的声音正在逐渐减少。
但即使是这些运动，也仍然与电竞不同。
因为没有人可以决定这些运动的生死存亡，足球、篮球、田径……
即使没有比赛没有奥运会，他们也仍然会存在，可能就在街边一个小球场里，可能仅仅只需要一个球，你就能去与他人竞技，与他人比赛。
但电竞不一样。
游戏是可以被垄断的，是可以被一句“关服”结束掉的，是可以不断往资本有利的方向变化的。
电竞的美好，从来都只是一个梦而已。
凰兮凰兮和一寸灰就在原地听着，听到了最后，听到了蓝河最后那句“为什么至今为止都没有一个人觉得这种事很奇怪呢”
乔栖才开了口。
“不是没有一个人呀，”乔栖注视屏幕中的蓝桥春雪，“博远哥，你不就是吗？”
许博远一愣，又咬了咬牙：“可我……”可我又能做什么呢？
“博远哥，你所说的这些事情，以我个人的阅历，还没有办法回答你，嗯，应该说，直到你所说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这些有多么奇怪，我想，很多职业选手也和我一样，都没有太注意过这些吧，”乔栖歪了下头，“你说呢一帆前辈？”
乔一帆也不太好意思地点点头：“确实……我的话，以前光是上场的机会都很难争取到，所以，也没有思考过这些……”
光是彼此之间争夺冠军就已经耗尽全力了，很多时候，他们只是想打荣耀，再多的，着实没有精力了。
“我们是电竞选手，却也只是电竞选手，”乔栖笑容无奈，“都是……只能妥协了呀。”
这就是乔栖最诚实的回答——妥协。
这个词太过沉重了。
蓝河沉默下来，他不想接受自己喜欢的选手们也必须要向现实妥协这件事，尤其不想听到这个词从一个新人，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来。
“但我不觉得博远哥一定要和我们想法一致，”乔栖说，“只要有一个你，总会有更多人来注意到这些事的，等那一天到来时，职业选手里也一定会有人回应这份呼声的。”
他们只是无能为力，只是无奈，却并非是傻子。
每一个电竞行业工作者，都在接受现实的同时又期待着理想，这份心情，只是能被人理解就已经弥足珍贵了。
小术士走近了蓝桥春雪。
术士半蹲下来，抱着膝盖与坐在地上的蓝桥春雪四目相对，温和得像在照顾小孩子。
小术士做了个摸摸头的动作，摸摸蓝雨的剑客：“而且，我有点明白队长为什么让博远哥当我的助理了。”
蓝桥春雪一时无法回神，“为什么？”
“我想，就连刚来的一帆前辈都能看出来了吧。”术士回头看了一眼。
乔一帆摸了摸后脑勺：“嗯……我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有点不可思议，但更多的还是感谢和开心吧。”
“我也是！”小术士蹦了两下。
乔栖扬起嘴角，久久注视着屏幕中的蓝河。
电脑屏幕成为一堵连接着职业圈与外界的门，乔栖就站在门内，听着门外距离自己这么近的声音，伸出手，逐渐感受到那份真意。
她放轻声音，同蓝河一样，擦亮那颗真心捧出来给他看。
“博远哥，我对电竞选手这个职业没有什么喜恶可言，对观众，或者说粉丝这一群体，也说不上非常喜欢。
我一直都觉得，只要能做我喜欢的事，我是什么都无所谓，别人怎么想也无所谓。
但今天能听到博远哥的这些话，我第一次觉得……”
乔栖握着鼠标，一点点推开那扇门，用凰兮凰兮拥抱蓝桥春雪，用自己的双手去触碰粉丝纯粹的爱意，用真心去拥抱那些支持自己的力量。
去拥抱，那份无怨无悔、最为纯粹的喜爱。
“我能成为职业选手，确实是一件好事。”
“谢谢你呀，愿意喜欢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