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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安静听。
约三五米外，有两道脚步声逐渐走近，一道较重，一道较轻，两人踩碎了好几片枯叶，还低骂了一句之前的雨把枯叶都堆到下面来了，太麻烦了。
这显然是生存游戏的经验者，尽可能不想踩出声音，奈何被人提前撒了叶子。
他走到空地之中，四处环顾，对身后的女选手说：“就在这附近吧，一旦姜阳来了，就把他们三个一网打尽。”
这是射击组，根据姜阳和滑雪组选手所言，应该就是那个教他们如何玩生存游戏的“林青晖”了。
可惜，他还是跟乔栖撞了点子。
两边都想提前设下埋伏时，谁来得早，谁就注定是赢家了。
唐昊一点也不意外看到他们，甚至已经麻木了，现在是八点，约定时间在九点，乔栖却七点就带他来布置现场，完美诠释“我预判了你预判了我的预判”这句话。
既然蹲到人了，他的任务就只剩下一个了：等待信号。
那个小瞎子的信号很快就会来的。
一定会来的。
唐昊盯着那两人的脚步，看鞋底碾过枯叶，看鞋尖与绳索咫尺相近，一点点放缓呼吸，前倾重心，背脊弓成半月形的弧，整个人弓成一头伺机而动的狼盯紧猎物，只等呼吸重叠那一瞬间，然后——
撕裂他们！
林清晖眼前一闪，见侧方一道身影如狼似虎迅猛地冲上前来，下意识向后撤去，却未想脚后跟被忽然一绊，整个人平衡不稳，只来得及趁机踢飞来人手中的匕首。
匕首嗖嗖割裂了空气，林青晖大喝一声：“有埋伏！”
不愧为经验者，仅仅分秒间就完成了躲闪、夺去对手武器以及通报同伴三件事，更是在话音未落时，就着倒下的动作一拳挥去，硬是逼得唐昊断了姿势，被迫后仰躲开攻击，可唐昊怎甘于此，咬紧后槽牙，当即提了手臂，准备一口气钳制住这个大危险，然而……
“咔嚓。”
唐昊呼吸一滞。
清晨空气微凉，露水啪嗒一声，与额头的冷汗交汇淌落，唐昊僵在原地，紧紧盯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木仓口，怎么也没想到林青晖竟能在挥拳的那一瞬间抽出枪来，并不是慢了反应，而是毫无疑问的身体素质和经验差距了。
当下被指着的感觉相当屈辱，但情况紧迫，唐昊拳头攥得咯吱响，不得不搁置继续攻击的打算。
他对射击类游戏的印象无非是CS生化危机或荣耀里的枪系，本以为常人最多就是会点枪体术那种程度，哪里想到眼前这家伙还是个生存游戏达人，反应快得很。
真是麻烦。
“你在保护手吧。”
不等唐昊吭声，林清晖先行站起身，不曾分拨开视线，就连手里的木仓也始终指向唐昊。
他颇为赞赏地审视了一番唐昊，“刚才的动作不错，要是你速度再快点，我搞不好就要被你拿下了，但真是不好意思啊兄弟，我们可是每天都看着比你这动作快几百倍的东西在练习啊。”
唐昊不言语，只皱起眉，瞪着那个枪口恨不得上手撕了那枪管，显然是烦躁到了极点。
林清晖见这人不好相处也就耸耸肩，缓缓扣下扳机，“你的积分就由我……”
“放下枪！”
又是一次打断。
林青晖被惊愣了下，赶忙循着声音回头一看，只见他的搭档程笑笑已经被人按在地上，脖子上一柄塑胶刀抵上喉咙，仅有毫米距离，要是那人手再稍抖一点，她现在就已经没命了。
那一小片空地仅有两人，身材过分娇小的姑娘如同平原之上护食的幼狼，将爪牙扣入猎物背后，警惕地盯牢林青晖。
“我说。”
乔栖见他发愣，皱了皱眉重复道。
“放下枪。”
只顾着跟唐昊近身搏斗，林清晖全然没注意到盛笑笑早已踩进了土坑。
不过是脚下一滑再趔趄站起的功夫，程笑笑就感觉到后腰一动，再摸去时，她的枪支匕首已经没了踪影，而那只摸后的手也被人钳制在背后，按得肩膀生疼无从反击，再加上脚腕又是一痛，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整个人都被按了在地上。
直到乔栖开口威胁林青晖时，程笑笑才意识到自己竟是被一个电竞组的小丫头给制住了。
乔栖顶着膝盖，整个人都压在程笑笑背上才抬起头第三遍重复，“请你放下枪。”
“……”林清晖不为所动，只是嘴角的弧度变了许多，“别拿人当傻瓜，我放下枪，下一秒你就该拿下笑笑的积分了。”
“别把任何人都当成会违背的骗子，”乔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旁边的跟拍，继续说，“现在唐昊手里一分都没有，手表就在他口袋里，你大可以拿出来检查，相比之下，我手里这位姐姐的积分就多了去了吧，星际联盟被限制了击杀方式，你们又是射击选手，那么，为了保证明面上的公平，相信节目组一定会聪明地也给你们也加上一条限制击杀的隐藏任务。”
程笑笑和林清晖的表情都变了，尤其是林清晖看到了唐昊那块表上显示的分数。
确实，程笑笑远比唐昊值钱得多。
山头的风凉得渗人，乔栖一刻没有放过他们的表情：“你们一直都在山上，所以我想你们的隐藏任务和山有关吧。之前有个狙击手想要击杀我，却误杀了子期姐，等我追去时，对方却立刻跑走了，也就是说，那个狙击我的人想要避免与我近身搏斗，也想要避免被我用气木仓追杀，那么这个狙击手很大可能是一位谨慎且身体素质在这场游戏中并不占优势的女性……”
乔栖低头看了眼程笑笑：“是你吧，姐姐。”
程笑笑还在挣扎：“这算什么理由！你一个女的居然还对女性有偏见？”
“只是根据刚才林青晖的反应判断的，你是想将问题放大到性别平等方面吗？那可能要让姐姐你失望了。”按着程笑笑肩膀的手又重了几分，乔栖低低地，“歧视也好，女权也好，我们早在参加这个节目时就已经无所谓这些了……”
话音戛然而止。
乔栖突然皱了眉，“奇怪？为什么你会突然把问题放大到这个程度？难道说……外界对我们组的评价很高吗？因为对我们的评价是积极且热烈的，所以一旦有这种发言，一定能迅速降低观众的好感度，挽回你们的人气？”
程笑笑浑身一僵。
唐昊清听见耳边林清晖啧了一声，一时还有点爽，虽然看不惯乔大累赘，但他确实喜欢这种碾压别人的感觉。
可乔栖说这些并不是说给谁听的，而是在自己整理思路，她很快又联想到下一步：“但是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们的人气是好是坏？无论怎么变化，射击组和滑雪组在这次节目中都有天然的人气优势，跟拍没可能有太多表态的，也就是说，是节目组私下里告诉你……”
“咳！！！”程笑笑猛地一咳。
“砰——”
乔栖和唐昊俱是一愣。
反转，又是反转，一切变化得措不及防，仅仅一秒时间林清晖就自己击杀了盛笑笑，唐昊下意识追着那枪管抢夺而去，逼得林清晖躲闪不及还乱了姿势，几发子弹四处乱射，还是最后唐昊发了狠，张着那一嘴鲨鱼似的尖牙就要咬上林清晖的胳膊，这跟折断电竞选手的手无异，射击选手林青晖自然优先保全自己的手，不得不甩开了枪。
这么一下退让就能足以令唐昊挣脱出来，大喊：“去捡！”
乔栖立时放开盛笑笑，直扑上枪支，未料身后枪响震天，林青晖的子弹精准击中一块石子，石子又弹中了枪，整个过程就像精准计算过的台球比赛，一个撞飞另一个，最后石子弹起时还划到了乔栖的脸，准确率和角度都计算得天衣无缝，射击选手的身份在这一刻是名副其实的响亮。
可是……
可如果真的让他在这里击杀了唐昊，那他们这六天的努力又算什么？乔栖一口气都没缓过来，身体先一步爬起来扑住了那枪，整个人连气都没喘一口，反手指向身后。
那决绝的姿态好像捡到一把枪就能决定胜负似的，林青晖看得好笑不已，“还没明白吗，小妹妹你们已经输了。”
“你看，”林清晖架了架胳膊，勒着唐昊脖子示意给她看，“现在只要我在这脖子上划下这一刀，游戏就结束了。”
乔栖两手托着枪柄，一动不动指着林清晖：“你可以试试看，看是你的手快还是子弹快。”
“不是这个问题啊。”林清晖叹了口气，扫眼那边兢兢业业举着摄像机的三个摄影师，“就算万中之一的可能性你更快，最后也会是我胜利啊。”
原来如此，乔栖总算明白了这场比赛一开始就是以捧射击组为目的，林青晖他们才是赞助商的人，姜阳和滑雪组都不过是个幌子。
姜阳还真是，从头到尾都在被他们这群人欺骗啊。
山顶风吹乱了几个人的头发，乔栖注视着林青晖，笃定地告诉他：“就算你杀了唐昊，游戏也还没有结束。”
林清晖不怒反笑：“要试试吗？”
“需要吗？”乔栖说，“你没有选择优先击杀他，而是在这里勒索我，就是因为唐昊的积分无法保障你的胜利吧。”
□□博弈到了最后，就该是心理战了。
其实刚刚林青晖看到的表也是幌子，唐昊的人头价值四百分不止，但乔栖事先收下了杨子期的腕表揣给唐昊，纯粹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真的骗过了林清晖。
唐昊心中有些好笑。
明明就处在别人枪管底下，他却觉得现状是乔栖在压制林青晖，不过三言两语，林清晖挟持人质的原因就已经被看透了，这还真是讽刺啊。
唐昊被勒得喘不过气，仍然大声嗤笑道：“林青晖，别挣扎了，身体素质可以练，智商可不能啊白痴。”
“……”林清晖一点没反应，仍旧警惕着乔栖，“我只要杀了他再钳制住你就好了，小妹妹，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有啊。”
不知不觉晨曦已经拨开山顶的云雾，将没有安装一点保护措施的野山悬崖暴露在几人眼皮底下，姑娘就站在山顶上，背倚蓝天，长发纷飞凌乱，在那阵阵风声里面，唯独眼睛没有一丝动摇。
乔栖平静地看着林青晖，缓缓开口：
“如果你杀了唐昊，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林清晖和唐昊同时瞪大眼睛。
旁边摄影师一下子也慌了阵脚，不知接到什么指令，慌慌忙忙跑走了一个。
乔栖继续说：“姜阳明明告知过你们我方有举重队员，可你们仍然派来身体素质较弱的盛笑笑来埋伏我，这也太奇怪了吧。无论怎么看，那种长途跋涉来射击的任务，还是由你来会更合适也更快捷，但你却选择一个人在山上等着埋伏唐昊，再考虑到你们几乎全程都驻扎在山上，很容易就能判断出你的隐藏任务了——你只能在山上击杀对手，对吗？”
所以，只要她从这座山上跳下去，林青晖就永远别想拿到乔栖身上的一千一百五十分。
如果将所有乔栖他们知道与不知道的选手人头，以及隐藏任务分都合并到林清晖一人身上，林清晖的积分就是1050。
程笑笑的分数估计是350。
正巧乔栖与唐昊的总分同样是一千四百分，两组的数值完全一致。
但林清晖以为乔栖身上有一千四百五十分，那就注定了他不可能只击杀唐昊。
“……和姜阳说的一样，你果然很聪明，”林清晖忍不住笑了，“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还挺想和你组队玩一次生存游戏的，但是真可惜，你们的隐藏任务，姜阳早就告诉我了，无论是唐昊不能碰手表的任务，还是你一天只能射击五次的事，他早就已经告诉我了。刚刚你已经浪费了三次，难道能在两发□□中我吗？别开玩笑了，外行人在五米的距离最多能击中我面前这个大靶子吧。”
林青晖笑容不变，完全没意识到乔栖已经呆愣在了原地。
不能碰手表？只能五次？他在说什么？
乔栖眉头皱得更紧，心中某种猜测逐渐成型，难道说姜阳他……
林清晖看了眼唐昊，神色沉重，姑且好意地压低了声音：“你们……有不能击杀队友的理由吧？还是快点投降吧，至少还能收获个好名声。”
“谁要向你们这种私下搞小动作的家伙投降啊！”唐昊不屑一顾。
“如果不是你们把事情闹成这样，我也不会这里挟持你了，”林清晖皱了眉，“适可而止吧，都是你们的原因，我们的体力才被浪费在这种地方。”
“关我们屁事！”唐昊扭头朝乔栖大喊，“击杀我！快点！”
“别开玩笑了！”林青晖火了，“节目组根本没在山脚下放任何安全保护装置，要是她真那么不要命，可没人能保得住她啊白痴！”
“……”唐昊没有吭声，只是盯紧了乔栖。
林清晖以为他是退怯了，不禁长叹口气：“所以说你们为什么不按商量好的安排走，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会发生什么？”
风将这句话吹得七零八落，好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虚幻而又飘渺。
在林青晖不可思议的眼神里，乔栖却仿佛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整个人都变得神采奕奕，眉眼生亮，还饶有兴趣地反问：“林青晖，你还没有发现吗，为什么我们打破剧本仍能存活到现在，真的只是因为我们能带来收视率吗？”
“那是……”
“托你们的福，我终于明白了。”
林青晖本来无比笃定胜利的心态，还是被那一头乱发间异常诡异的笑给动摇了，“你说明白……什么”
“是什么呢……”
意味深长的默念中，指尖轻轻摩挲起木仓柄，亲昵又眷恋地反复抚摸那份感情，那份用真心换来的感情们。
直到现在，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空投里会多了一倍的巧克力面包，为什么摄影师更多将镜头给到了他们这组，为什么从那天晚上开始，无论他们再如何去预测后续安排，摄影师再没有更多的反应。
原来是这样。
赞助商……
应该说是，节目组所倚靠的人物已经发生了改变。
你看。
这是个多么拥挤的国度啊，拥挤到光是在人群中迈步前进就已经足够困难，拥挤到后退一步都会被浪潮般的人群压扁碾压，拥挤到呼吸都困难。
在这样的社会里，如果不发声就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你，你注定会被淹没在人海之中。
那如果发声呢？
正因为每天有那么多人走过我们身边，所以只要你迈开脚步向他们放声呐喊竭力呼吁，总会有人听见你的声音，总会有人回头看向你，总会有人与你产生共鸣，总会有人愿意放弃眼前的利益去帮助你。
在这段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得到了太多人的帮助，无论是为他们发声的许博远，还是渐渐将目光投注过来的观众，又或者是这场比赛的选手杨子期姜阳等等。
又或者是，更加遥远的帮手们……
“荣耀第三赛季结束时，嘉世选手吴雪峰对媒体这样讲述自己的职业生涯——
这场游戏里有伤心的事也有开心的事，但最重要的是，我认识了一群能让我往后的人生绝无后悔的朋友们，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林青晖，你真的很厉害，无论是能在所有观众眼皮底下以合理方式击杀星联选手，还是刚刚击杀队友的果断与反应能力，如果来打电竞的话，恐怕又是一个强敌了。
只可惜，你挑错了项目。”
她缓缓抬起了手臂。
悬崖峭壁踩于足下，蓝天白云化作披风，连初升的阳光都甘愿退到她身后描绘那道身影，乔栖握着枪柄，衣衫飒飒作响，发丝凌乱飞舞，唯独那双燃着胜意的眼始终笃定着胜利。
那一刻，万籁俱寂。
她慢慢收拢那只持枪的手，在万众瞩目中扣动了扳机，只见枪身一震，余烟未尽，所有人的视线都追着那颗决定胜利的细小子弹向两人飞去。
苍穹之下，峭壁之上。
子弹长啸间，划开了黎明的第一束光。
“毕竟……”
“在游戏里，我们才是赢家。”
——第二天，#乔栖杀了唐昊#登上了热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