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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祥的预感还是灵验了。
第二天拍摄期间，苏沐橙体力不支，再加上低烧，晕倒在了片场中。
浅橙色的发丝蜿蜒在沙滩上，浪潮还在规律地起落，海风腥咸得令乔栖睁不开眼睛，她始终无法理解这份坚持。
那时苏沐橙就躺在她腿上，平日坚韧阳光的姑娘，现在却柔软得不可思议，白得几近透明，就像小时候泡在水里养大的水精灵，一捏就会碎。
她微张着唇，小口呼吸着，脸颊上还染着一片绯红色。
乔栖半垂眼帘，眸光忽明忽暗。
“沐橙姐，”乔栖拍拍她的手，唤了一声，“我们联系一下你家里人吧，不然这样下去……”
苏沐橙嘤咛一声，拉过乔栖的手，仰头笑：“没事的，只要休息一会儿就好。”
可能因为发烧的缘故，那笑容有些傻傻的，连眼神都是懵懂朦胧的，好像趁现在被人拐走都不奇怪。
一个大美人躺在你腿上，拉着你手，懵懵懂懂跟家猫一样小声唤你名字，这别说男人了，乔栖都要顶不住了。
这就是美人计呀！
乔栖赶紧摇摇头甩走奇奇怪怪的想法，正要开口，两人面前拢下一片阴影。
是那个女导演。
“小沐橙提问怎么样了？”她看上去很关切。
——但要是真的关心，早在一开始就该让沐橙姐回房间休息了吧。
乔栖不大情愿地报了个数，“38.5”
苏沐橙拍拍她的手，“是37.5，对吧？”
“哎这孩子真是，这体温怎么能瞎报呢，低烧都被说成高烧了啊。”女导演皱着眉就说教起乔栖，“这不是咒人家吗。”
谁咒谁呀！
乔栖瞪大了眼睛，旁边蓝河差点没忍住自己的拳头。
女导演扭头不再理她，还跟苏沐橙讲起来，“沐橙啊，你看这温度也不是很高，要不我们趁现在快来吧。”
乔栖暗暗鼓着嘴，埋头踢沙子，装作没在听她们讲话，实际上早已竖直了耳朵。
其实苏沐橙也有没办法放弃的理由，第三天一大早就要去参加签售活动，下午还要参加采访，根本没有推迟广告的余地。
虽然乔栖觉得广告嘛，只要姿势到了，取好了素材，背景靠后期也可以，但团队显然不这么认为。
“毕竟咱们签了合同，还是要按规矩办事的是吧，这违约金也还挺贵的，我知道小沐橙你不在乎这点钱，但这事吧，要是传出去对你风评也不太好，你说对不对，”导演邻着苏沐橙坐，苦口婆心似地说，“要不，我们尽快拍完，你也好尽快去医院，好不好？”
苏沐橙轻轻嗯了一声，坐起来。
“不好。”
苏沐橙背后的人率先打断。
乔栖一手揽过苏沐橙，灼灼盯死了面前的女导演，“再拍下去只会更严重，都已经发烧了，怎么能继续拍。今天我们不拍了，要么先让她休息，之后再看情况考虑，要么以后你们也别想合作了。”
“这，”女导演一愣，干笑着看向苏沐橙，“小沐橙，你说你这助理，怎么还管起你来了呢？”
苏沐橙抿了抿唇，轻扯乔栖的衣角，低声唤：“栖栖……”
“……”乔栖一言不发。
只有手臂更加圈紧了苏沐橙，将她死死扣在自己怀里，不允许她往外踏出一步。
她就抱着苏沐橙，一双眼睛黑洞洞地盯着导演，不曾让步过一次。
空气安静下来，明明搬着器材的人还在四处走动，可他们这里，只有时不时飘起的发丝像刀刃一样，划开自己与他人间的距离。
明明她还坐在沙滩椅上，甚至不得不仰头看向别人。
但那双眼睛无波无澜，一动不动注视人太久，就像将人心底处那一点点侥幸，一点点冷漠都全数看进了眼里。
腥咸的海风一吹，那点称不上涟漪的波动都似是在嘲笑讽刺对方。
女导演尴尬地呵呵两声，“那、那要不，你们先休息一会儿…等烧退了再继续得了。”
乔栖闭上眼睛，“劳烦了。”
那女导演算是走了，边走还在边嘟囔那小孩子眼神真够吓人的，也不知道看个什么劲。
乔栖却是理都不理，呼了口气，转眼就低头，对着怀中姑娘柔情似水地笑道：“那、沐橙姐，我们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拿点感冒药。”
苏沐橙哭笑不得，看小姑娘看得双肩直颤。
乔栖疑惑：“怎么了？”
苏沐橙摇摇头，低头靠上乔栖的肩头，浅浅地笑还在笑：“你怎么跟个小霸道总裁似地呀。”
旁边蓝河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乔栖沉默了一会儿，皱着眉说：“我要是个总裁，我现在就叫个直升机过来把你接走藏好了。”
苏沐橙歪了歪头：“听上去你还挺可惜？”
“那倒没有。”
乔栖扬了扬牵着苏沐橙的手，满足地笑。
女孩圈定了一个两手都伸得到的范围，将苏沐橙罩在自己的保护范围内，再不打算让她离开。
“我不是真的霸道总裁。”
“但你一定是我的小娇妻。”
我会宠你，爱你，直到有一天，你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
我也不会撒手的。
回到酒店后，苏沐橙的烧不减反升，摄影团队第一时间跟投资方取得联系，乔栖能想到他们是想尽快洗脱责任。
但也一点都不想管他们了。
只用一句“我先照顾沐橙姐休息”，便将其他人关在门外，乔栖独自给苏沐橙换了衣服，测过体温，喂过感冒药，结果又卡在了联络亲属这一条。
不知道苏沐橙家里人电话，嘉世又是那种态度，乔栖有点头疼，只能把目光投向苏沐橙的手机。
万幸，那时刚歇下的苏沐橙还有点意识，乔栖征询她同意后，翻阅翻阅通讯录，寻找父母相关的备注。
“爸，B……没有？”
乔栖对着空白一片的通讯录愣了愣神，赶紧又换了父亲，dad，father，再换到mom，妈……
结果，所有关键词都是像复制粘贴一样的空白。
“怎么都没有……？”
通讯录屏幕灰蒙蒙的，乔栖徒生一种不太好的猜测，她看了眼腿上沉睡的苏沐橙侧脸，又赶紧收回视线，摇摇头。
应该不会吧……
听说有些人为了防备小偷，会将父母电话用其他名字备注，而不是那些一目了然的称呼。
但如果是这样，乔栖就更加苦恼了，她只能挨个翻，一个在联盟呆了近六年的商业化选手，那通讯录长得十分挑战乔栖的动态视力。
“H然后是G…哥哥？”
手指停在“哥哥”一栏上，乔栖摩挲了一下手机，她没听苏沐橙提过自己有哥哥的事，这个哥哥……靠不靠谱呀？
没办法了，死马当活马医，乔栖只能指望对方是这种时候比较靠得住的人了。
乔栖正要按下拨通键，手机却被另一手软软棉棉地按下了，很轻很轻的力道，可乔栖还是顺着她，没再继续拨通。
很久以后，乔栖想，可能那个时候自己也在害怕拨通时听到一些自己不想听到的声音吧。
万幸，那个时候，躺在床上的姑娘有了些许意识，她微微倾身，手臂纤细瘦弱，滑下的被褥好像比她人都厚实。
她浅浅地笑：“不用打了。”
乔栖微微皱了皱眉：“可是……”
“并不是想拒绝栖栖…”苏沐橙说到这里，歪头尴尬地笑笑，“只是……我没有可以联系的人呐。”
“……”
“我和哥哥是福利院长大的，但哥哥在很久以前就出了车祸，所以……”
苏沐橙的声音低落下去。
她看着手机上的“哥哥”二字，连眼里的神采都随着屏幕光一起暗淡下来，所以，那部手机里，连一个可以称之为家人的联系人都没有。
从来都没有。
墙上的挂表一点一滴行走，像滴在冰上的水珠，很快凝结进冷空气中，再也寻不到踪影。
苏沐橙撑着昏昏沉沉的意识，花了很久才迟钝地想：啊，自己说了很尴尬的话，不应该说出来的……
“昨天，那个亲了沐橙姐的小女孩，跑去妈妈身边后，沐橙姐也看了她很久吧？”乔栖说。
苏沐橙一愣，她忽然意识到，昨天乔栖来到她身边不是因为蓝河说的孩子气，而是因为这个女孩注意到了。
注意到，苏沐橙看着“家人”的眼神了。
“所以，那时我就在想，我来做沐橙姐的家人吧。”
没有太激烈的情绪，同情与刻意的温柔都不存在，女孩只是简单地陈述了一个决定。
挂表好像停住了。
为了这简简单单的一个想法，她就可以跑去苏沐橙身边，让那个注视着“家人”的姑娘不再是一个人。
那份年轻又热烈的情感，在两人交握的手中，不断升温，不断烧灼着。
乔栖说，“我想，如果我能给你一整个家庭的话，我一定会做你的恋人。如果我能一直保护你的话，我一定会做你的哥哥姐姐。如果我是沐橙姐愿意倾诉的对象，我一定就是你的朋友闺蜜了。”
“可我什么都没有……”
“我什么都给不了沐橙姐，大概连当你的朋友，你都会觉得我这种年纪很难理解你的心情。”
“但，如果是家人的话，我想我也可以。”
时间再一次流逝起来。
在谁心底，停滞了九年的时间，再一次被人撬动，拼命地推着时针秒针大步前行。
只有两个人的房间，有人握着苏沐橙的手，对她说。
“因为……”
“即使一无所有，还会一直珍爱着你的人，就是家人吧？”
那个时候，女孩任性又蛮横的要求，仿佛在娇惯地说着，别人家孩子有的东西，我们家沐橙也必须要拥有。
珍爱得无法无天。
珍爱得……
令人怜爱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