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6 章 他早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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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是圣诞节,派出所外,隐隐能听到烟火声。

那些嗡鸣的、剧烈的、直冲云霄的情感在乔栖耳边不断炸裂绽放,她回不过神来。

怔愣过后,乔栖也在心中苦笑,明明知道是在做无用功,为什么还总是妄想留住谁。

算了……大不了,下次更加拼命地拦住他就是了。

她在余光中看到了担心不已的霸图选手们,也看到了旁边欲言又止的警员们,环顾一圈,重回这个固执到死的人,唤了一声,“前辈。”

“……”韩文清不语,盯着她,好像是要看看她还有什么鬼主意。

“前辈,你不用这样看着我呀,”乔栖无奈,“我已经明白自己劝不动你了,但是只有一句话,我希望前辈能听一下。”

“我们……”乔栖抿了抿唇,坚定不移地望向韩文清,“不,是我个人,想和前辈打荣耀到最后。”

我想和你打到很久以后。

这只是我个人的愿望,如果那万中之一的可能性能对你产生一点影响,那就足够了。

圣诞夜晚,姑娘坚持用视线描绘出那过分固执的灵魂,没有再将注意力分给其他任何人。

可只有林敬言知道,她已经告白了。

乔栖在对韩文清告白,连韩文清本人都不曾知晓的告白。

林敬言看了眼身侧,直觉告诉他,总是和乔栖走得很近的张佳乐也在这句话里察觉到了什么情感,所以他才会这样慌乱。

但林敬言有些不解,张佳乐就罢了,为什么张新杰的脸色也这么难看?

“咻——”

又是一波烟火蹿上天空,绽裂开来,声响之大,衬得屋内的沉默格外突兀,直到远远地传来关门声,有人插入了话题。

“哈哈哈哈小姑娘说得不错。”

“活着才能去想以后的事啊,”一道声音由远至近走来,插入了大厅的寂静,“有正义感是好事,但没了性命,再多正义也救不回来的。”

廊道尽头有两个人,一位穿着便服的国字脸叔叔,还有一个边走边套上警服外套的烟枪大叔。

他们一并走来,回答的正是乔栖他们这件事。

而其中一人,他们都认识——王杰希的父亲。

乔栖看着那双偶有锐光的眼睛,终于想起王杰希的爸爸说过自己是来这边见老朋友的,警察的老朋友自然也是警察,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奇怪,不过怎么看上去,这位“老朋友”地位还有点高呢?

“老刘啊,那姑娘的笔录就算了吧,有一个人的笔录足够了,何况那姑娘只是围观的路人,没掺合进事情里,不是吗?”王伯父对旁边那人说。

刘警官叼着根烟,上下打量几个年轻人,“怎么?你认识他们?”

“我儿子的朋友,给我个面子吧,人家小年轻大过节被你们拉来这里浪费时间,多不合适。”

“啧,大过节就别出去乱跑不就是了,行了行了,本身按规矩办事,不能提供更多线索的话,同行的有一个人做了笔录就行了,赶紧走吧,别留这打扰我们工作。”

“听着没,年轻人,平安夜平安夜,平安是最重要的,什么时候都是,今天啊你们就先回去吧。”王伯父上前拍拍韩文清的肩膀,“嘿,瞧这肌肉,要是我家杰希也能这么勤快锻炼自己就好了,这也是为了能有集中力和体力打比赛才练出来的吧?”

霸图一干人都愣了,谁都没想到这种时候王杰希的父亲会来给他们解围呢,等韩文清躬身道谢时,其他几个人才反应过来,连忙也跟着谢谢叔叔。

乔栖看这些联盟中的老前辈们叫别人叔叔,还有点稀奇呢。

“嗯,今天你们都先回去吧,后面还有什么事,他们这边还会再联系你们的。”王伯父环视一圈,最后看向了乔栖,上手揉揉姑娘发顶,“你也是,该回去就回去吧,你不是还要为了超越杰希而努力吗?”

乔栖一怔:“您也知道……”

王伯父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我家大儿子可不是你说打败就能打败的,你要把时间浪费在这里吗?”

这话说得她神色一正,“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好了,那就都回去吧,孩子们平安夜快乐。”

“您也平安夜快乐,麻烦你们了。”韩文清长长地呼了一口气,似乎是放松了许多,但他扭头看向乔栖时又是眉头深皱,“还不走?”

他每次看她都像在看烫手山芋。

乔栖扁扁嘴,“走就走!”

可乔栖还没踏出门,忽地想起什么,脚尖一转,又跑回王伯父身边,有点不太好意思道,“对了叔叔,能拜托您一下吗?”

“什么?”王伯父低下头,听小姑娘说悄悄话。

乔栖踮着脚尖,羞赧地跟他说,“麻烦您……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王杰希前辈好不好?”

王杰希前辈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如果他知道她为了打败他来到霸图,还遇上这种事情,恐怕又会担心的吧。

就像常规赛时,那只抚上她伤口的手一样,手掌温度烫得吓人,还有视线也会让她很不好意思。

回想到这里,乔栖又忍不住弯了嘴角,稍一鞠躬,转过身,脚步轻快地离开了派出所,去往自己的下一站。

“现在的小姑娘啊,想法还真多。”王伯父摇摇头。

“这轮得到你感叹吗?你家那个大儿子想法比谁家都稀奇好吗?”老刘无语,说到这里,也扯了旁边一个小警员唠嗑,“你们说说看,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幼儿园老师带着画画,人家都红红的花绿绿的草,你们王局的儿子多牛逼,把整张纸涂黑了,说画的是夜晚,你听听,多稀奇啊。”

小警员没忍住笑,王伯父无奈,“你怎么不说他小学时候还逃学体验生活呢,那不更稀奇。”

“哎这事儿我也记得,他说什么来着,因为没逃过课,想试试,是吧?试就试,结果人家倒好,一个小时后又回来了,说不明白逃课有什么好玩的,嘿,我就奇了怪了,你家杰希脑子怎么长的。”

“是啊,怎么长的,非要去打游戏……”王伯父说着,看向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厅,“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怎么坏,说是不务正业,但也有不错的孩子啊。”

“嗯?刚才那姑娘也是打电竞的?”

“对啊,B市人,去G市打的电竞,和我家的不是一个队伍,我家杰希还嘀咕过这件事呢。”

“B市人?不该啊,”老刘咬了咬烟,若有所思地嘀咕,“我刚还说觉得在哪里见过那姑娘呢……”

王伯父诧异道:“认错了人吧,你之前不是一直在S市吗?”

“……或许吧,我回去再查查好了。”

“查完告诉我一声,我家那个还挺担心那姑娘的。”

派出所离霸图也不算太远,路上天空到处都是烟花,要是平常,张佳乐会很乐意享受一番美景,但此时他只在意那个回程路上一言不发的姑娘。

等所有人回了霸图,进到屋子后,张佳乐才敲响张新杰的房门,说:“借一下医药箱。”

说完,他才发现张新杰衣服都没换,手里已经提了红十字的白底箱子,而且正准备开门,估计是要去找乔栖。

张新杰说:“队长已经知会我了,我去。”

张佳乐顿了顿,“我去,你歇着吧,不是快到你睡觉时间了吗。”

“不耽误事,就一点伤。”

“一点伤?怎么可能,”张佳乐估计他只是看到了乔栖手背的青紫痕迹,摆摆手,“她衣服脏成那样,你以为全是蹭的地上吗?”

张新杰皱了眉,“你是说……”

“停,别让我说出来。”张佳乐拦住了张新杰,玩笑的语气,不玩笑的眼神,“不然我绝对会忍不住去跟那商场要监控的,让我去确认一下她受伤程度就好。”

“……你倒是关心她。”张新杰像是观察小白鼠一样打量张佳乐。

“这有什么,我俩关系好,关心不是理所当然吗?”

“希望真的只是这样。”

“只是这样而已,话说到底给不给药箱啊?不给我找老林去了。”张佳乐一秒都不想拖,语气也急燥起来。

张新杰没说什么就转让了医药箱,只是视线还观察着张佳乐。

张佳乐也狐疑地看了看他,利索地转脸就去敲乔栖的房间门,留下张新杰一个人,倚着门框看他动作,半晌又叹了口气,跟到张佳乐身后走进去。

门内,乔栖疑惑地看看两人,不明所以。

此时她还没有换掉白天的衣服,那件藕色的外套上左一块右一块的灰黑色,近看能看到一些纹路,恐怕是脚印了。

除此以外,还有握着门把的手。

手背上那一片青紫,在白皙的皮肤上太过刺目,扎得俩人都没了继续探究彼此的心思,只是看着乔栖,表情比她还难受。

张佳乐拉着乔栖坐到椅子上,自己半跪下来,跟对待公主殿下似地哄,“栖栖,疼不疼?还有没有其他伤,袖子撩上去给我看看好不好?”

乔栖觉得他态度太小心翼翼了,一时有些不好意思,摇摇头,“只是一点点淤青,没什么大事。”

“没大碍就给我看看?”

“……”

“栖栖……”

看来乔栖已经看过自己的伤了。

张新杰站在张佳乐后面,看着这一幕,眸光微闪,跟着开了口:“如果你不想,你的伤,我们不会告诉队长的,蓝雨也不会知道——当然,前提是骨头本身没有受到伤害,不会影响练习,不然我们也瞒不住的。”

张佳乐明显感觉到自己牵着的那只手微微一颤,这是被张新杰说中了。

要论想事的周全程度,还是张新杰略胜一筹。

她并不是想要逞强,桌上摆着药膏跟飘着一块毛巾的水盆,看来原本也打算自己上药的。

但她害怕事情闹大到蓝雨向霸图追责,那样的话,别说打败王杰希了,第二天就可能会被召回蓝雨,甚至可能会被禁赛。

只有张新杰承诺过后,姑娘才乖乖脱掉外套,挽起袖子来将手臂露给他们看。

伤到的只是右手,估计几天内会影响一点微操,但影响力不大。胳膊上青紫多了一些,但连红肿的程度都达不到,就像在满是桌角的屋子里磕碰了一遍的伤,不特地去按,都不会觉得疼的那种,都不算影响很大。

只是她皮肤白,生得娇小,所以看着异常严重,好像每一处皮肤都是被人狠狠掐过一样,

大概是视觉冲击太大,面前两个人的脸色都异常难看。

张佳乐像是心疼过度,连握着她的手都轻了不少。

张新杰却是嘴唇抿得发白,比她还难受似的。

屋内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一段时间,乔栖看他们还没有缓过来,试探着开口:“张新杰前辈,乐乐前辈,如果你们还这样的话,下次我就真的不告诉你们了哦?”

“……我只是没想到,你还是这么不顾自己,真亏你还有精力说教队长。”张新杰先一步撇开了视线,但那在莹白皮肤上的色彩反差太过强烈,挪开了也已经进入脑海,徒增烦躁。

还?乔栖有点奇怪,但她不太乐意被这么说:“韩队只是刚好没有受伤,刀子和人撞,能造成的伤害完全是两回事。”

“不管哪个,我们都不想看到啊。”

张佳乐花了些时间才稳住情绪,专心给她喷了些云南白药,小心地揉开淤血,“拜托你们两个了,别让我们这么心惊肉跳啊。”

“是韩队不要让我心惊肉跳啊。”

“不准狡辩啊。”张佳乐拍了拍她手腕,不重,但声音有点响亮。

“……”乔栖委屈了,“你打我……”

那双闪着水光的眼睛把张佳乐看愣了。

“张佳乐。”张新杰站在他身后,声音冷得像冰,“如果你不能好好上药,就换我来。”

张佳乐:“……”你就不能让我再享受几秒她难得的撒娇时刻吗?

张佳乐赶紧道:“我哪敢啊我的殿下,我这不是在你上药吗?刚才疼了吗?要不我给你吹吹?”

“……呃,那倒也不用。”乔栖脸皮薄,被他这么一恳切地询问,还是没好意思继续可怜下去。

张佳乐无奈地轻弯嘴角,接茬和她玩笑着,态度轻松自然。

但张新杰看着他一边安抚乔栖,一边下意识拿指腹摩挲淤青的部分,指尖打着颤给她上药,心知张佳乐也在勉强。

那被拳打脚踢过一样狼狈的痕迹,斑驳地遍布她的双臂,而且这还只是手臂,不知道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会不会更加严重。

她本来就皮肤偏白,生得娇小,一旦受伤,光是看着就会让人心底抽痛不已。

乔栖受伤对张新杰,就像刀具于乔栖,是完全可以称得上心理阴影的记忆。

张新杰靠在一边,拧眉不语。

张佳乐看似健谈地聊天,实际似乎又有点勉强。

坐在两人面前的沙发上,小心地左右观察一遍,乔栖也有点迟疑,她确实没察觉到张佳乐手颤,但张佳乐过分小心翼翼上药,生怕一用力她就会碎掉的力气倒是很明显。

劝是劝不下来的,乔栖犹豫地缩了缩脚趾,试着说:“乐乐前辈,要不药给我,另一条胳膊我自己来,你们还是先回去休息吧,又没有伤到内脏之类的……“

“没事,另一边也让我来吧。”

“可是……”

“让我来吧,栖栖,拜托了。”

出乎意料地打断了乔栖。

总算在这一点点强硬后,张佳乐就跟没了电一样,垂下勉强扬起的嘴角,低下头,连额头都靠在了乔栖手背上,感知着她的温度,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她好好地在这里,对他来说,就是今天最大的好事了。

乔栖看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的张佳乐,手背上相贴的温度,还有隐约的呼吸,都让她红了耳朵,悄悄蜷起手指,“乐乐前辈你别这样……”

“我后来一直在想,”张佳乐声音有些晦涩,“要是我不让你们去买奶茶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些了,这么一想,总感觉是我害得你受伤,害得队长遇到危险了……所以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不然今晚真的要睡不着了啊。”

乔栖皱了眉:“乐乐前辈……”

“太钻牛角尖了,张佳乐。”

这个时候,张新杰冷静的话语似乎异常有说服力。

“无论有没有你,以她的情况和队长的性格,结局都不会有变化的,”张新杰说着,拿起桌上乔栖自己带的喷雾,自顾自坐到乔栖对面,执着她另一只手,习以为常似地开始喷药,“你睡不睡得着是你的问题,乔栖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快点解决吧。”

“虽然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能不能不要抢我的工作?”张佳乐无语道。

“所以你要我给她腿上抹伤吗?我是无所谓。”

“无所谓???你……”

乔栖涨红了脸,赶紧说:“腿我自己来就好了……”

张新杰这才看了她一眼,“果然腿也受伤了。”

乔栖:“……”这种时候就不要套话啦!

“除了腿以外,还有什么吗?”张佳乐一下子紧张起来,“肚子呢?背后呢?用不用找人帮你……”

“她自己有分寸,你别问了。”张新杰看着乔栖越问越红的脸,头疼不已,这两个人关系近过头了吧?

这也就是淤青,要真捅了刀子,张佳乐怕是一上手就要撕了她衣服吧?

可是乔栖一边很感谢张新杰为自己解围,一边又很想问,为什么他这么自然地也开始上药了?

细看这个画面,乔栖开始觉得受点伤真的只是小事,现在的精神冲击才比较大。

一个人半蹲在自己面前,一人就坐在自己身边,两边都执着她的手,比护理鼠标键盘还用心地上药揉伤,乔栖无助地坐在那里,感觉自己像古装剧里的女皇陛下,两个面首在为自己修剪指甲伺候自己,这、这太奇怪了。

她又不是四肢断了,这两个人没必要这样吧……

“不过不用你说我也不会告诉蓝雨的,这蓝雨要是知道了,会不会以后禁止你踏入霸图啊……”张佳乐完全没察觉到乔栖的羞赧,只自顾自地感叹道,“搞不好先要被黄少天砍死了。”

张新杰诡异地顿了顿,“喻文州恐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了。”

“……所以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听到这里,乔栖握住了拳头,认真嘱咐两人,“我会尽力在全明星前让手背的伤好起来的,所以请千万不要让蓝雨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我受伤事小,禁赛就真的麻烦了。”

“你受伤事小……”张佳乐忍不住想跟她强调一下她的重要性。

可张佳乐对上了乔栖异常认真的眼神。

那目光笔直,不见一点玩笑意思地注视他。

“以我的情况,现在能上场比赛都是托了整个蓝雨对我的照顾,要是下场,可能就是永远的事情了,所以请一定不要告诉蓝雨,也不要给少天前辈他们透露任何一点,拜托了,乐乐前辈,张新杰前辈。”

张佳乐怔愣地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互换立场,他也会做出相同的选择。

张新杰将冰毛巾敷在淤青的地方,态度平静如常:“看来,你今天对队长说的话,都是早就问过自己了。”

乔栖点点头,“嗯。”

职业生涯,就是职业选手的另一条生命。

她质问韩文清当时有没有顾及自己的职业路,同样也是因为,她自己还想要在赛场上“活下去”。

“我还想和前辈们一起打比赛,所以我不能被禁赛,”姑娘紧紧握住了手,拳头泛白,“绝对不能。”

张新杰垂下眼帘,将药水喷在淤青处,一点点揉开,心里却很清楚,这药能活血化瘀,能治好她的伤,却治不好她的疯子病。

他早就说了,乔栖是个疯子。

总有一天,她会为此付出更严重的代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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