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马战

刘项想起了姚光在讲述乞活往事的时候提了一句西晋太尉王衍率领的十几万人在此被羯族石勒屠杀的事情。

一想到自己一夜奔逃竟来到了这么个地方,刘项开始猛吃手中的食物,吃完手中食物,有了六分饱,感觉自己什么也不怕了,要是能吃个十分饱,感觉自己还能在去和对岸的秦军中杀个来回。

拍了拍手,他从身旁拿起纸钱也烧了起来,边烧边说:“各位老大爷、老大妈们,误入此地,多有打扰。给你们送点钱,可别跟我小孩子一般见识。”

看着刘项这一番操作,赢玄惊呆了:“你小子这是什么操作,刚刚吃这么快是我跟你抢吗?”

“当然不是,你是没饿过,不知道饿有多难受。此地是大凶之地,先吃饱了,万一死了那也得是个饱死鬼。”

“你这家伙,和我到挺像。”

赢玄本也不把鬼神之谈放在心上,否则也不会也不会大晚上的和他师父一起来这死了十几万人的地方烧纸。只不过刚刚刘项的样子看着不像是人,才会吃惊吓到,现在一看他对吃这么执着,感觉和自己挺像,对他的好感顿时增加不少,走到他身边蹲下:“小兄弟,哪里来的,怎么有胆量半夜来这里。”

“我四海为家,今夜心情不好,就在河对岸骑野猪杀散了数千前秦兵。”

“你就吹吧,陈玄之那家伙都没这本领,我不信你比他强。还骑野猪,你真会编。”

“不信拉倒,我说的都是真的。怎么,这么多人都吹陈玄之,他厉害吗?”

“在一般人眼中他挺厉害的,在我眼中也就普普通通,匹夫之勇而已。”

“你见过他?”

“几面之缘,他是我师兄结拜兄弟。”

“你认识风遂先生?”

“当然,他就是我师兄,你在哪见到他的?”

“苟氏坞。”

“师父,我们去苟氏坞找我师兄去吧,一年多没见他了,别去长安了。”

姜隐听自己徒弟这么一说,仍是继续讲手中的纸钱放入火中,看着它一点点燃起来:“你师兄有他的事,我们也有我们的事,还不到见他的时候。”

待纸钱燃尽,姜隐望向刘项问道:“刘小友可知风燧在苟氏坞有何打算。”

“我离开苟氏坞前,听说风先生与苟、何二位坞主在商讨年内率领坞内族人到山桑县一带,据说是迁徙完成后风先生就要离开苟氏坞了。”

姜隐点点头,又继续将一张新的纸钱放入了火堆。

“我师兄,真是天天净瞎跑,师父你说对不对,咱俩就老老实实的不跑,多好。”

见姜隐不理会他,闲不住的赢玄啃了口手里的肉干,又转头对刘项说了起来:“小兄弟,想不想知道王衍和他的十几万人怎么死的。”他刚刚被吓的大叫有鬼感觉有点丢人,现在要吓吓这个眼前的落汤鸡,找回点面子。

“一点不想知道。”

赢玄起身跑到驴身边,从包袱里抓了一把东西出来后又蹲会刘项身边:“小兄弟,你要想听的话,我手里吃的东西就是你的。”

结果肉干,刘项:“你哥我还挺想听,你说吧。”

“嘿嘿。六十四年前,八王之乱的最终胜出者,东海王司马越死后,在西晋太尉在王衍的带领下,包括王公贵族、公卿大夫在内的十余万人扶他的灵柩从项县向东海郡进发。到了宁平城这里,被羯族石勒率领的数万骑兵追上,石勒命令他手下的骑兵绕着王衍的队伍转圈射箭,刚开始包围圈很大时,还有不少外围的民夫、喽啰兵跑出包围圈。后来随着人越杀越多、包围圈越来越小,就再也没人能逃出去了。这时包围圈中还活着的人就拼命的往圈子中间挤、挤到最后没有下脚的地了,就开始人踩人,被踩倒的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了,最后圈子中间的人堆得向山一样高,死的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比洛阳最高的宫殿还要高,很多是射死的,还有更多就挤在一起憋死的。”

说完赢玄还用手掐着自己的脖子把脸伸到刘项面前阴阳怪调的说道:“就是这样死的。”

本该配合表演的刘项无动于衷,边把肉干塞到嘴里,边咕哝着:“是嘛,那还挺惨。”

“你不害怕?”

“你这这么一说,我还挺怕的,好怕怕。”

听到如此敷衍的说怕,赢玄顿感好无趣:“没意思。”往地上一坐,也啃手中的肉干去了。

不过虽然嘴上怕的很敷衍,刘项心里也不是无动于衷的,赢玄的话让他想起了《权力的游戏》中私生子之战那一幕,由琼恩·雪诺领导的北境、野人联军最后也是被拉姆斯·波顿临冬城守军的盾牌兵围到了圈子中心。

看着越来越小的包围圈和越来越挤的人群,屏幕外的他都有了窒息的感觉。影视剧中仅仅是几百人被围,场面已经如此压抑。更何况屏幕中的琼恩最后被谷底骑兵救了,而王衍和他的大军则是全军覆没了。他实在无法想象十万人挤在一起被屠杀是一个什么样的惨烈景象。

见给自己食物的赢玄如此意兴阑珊,刘项也有点过意不去,就顺着他的话问了下去:“难道就没有人奋起反抗吗,即使赢不了,十几万人把一个几万人的包围圈冲开然后撤退总是没问题的吧?”

“哼,反抗?撤退?他们哪有这能力。八王之乱时已经把晋朝最精锐的中央军和地方军全部打没了。这一次的十几万军队大多数是司马越召集的乌合之众,战斗力不堪一击,将军钱端率军出击战死后,更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了。更关键的是这支队伍从洛阳出发时,还带出来了洛阳城里数不尽的皇子王孙、朝廷高官、世家大族,这些人养尊处优惯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抬,吃饭要人喂、走路要坐车,他们以柔弱为美好、以清谈为时尚,统帅王戎更是这方面的佼佼者,这些人放开让他们跑,他们又跑的动么,更别提率军去进攻敌人了。在平时他们还能凭借地位让奴仆赶牛车拉他们走,可这生死存亡关头,之前的地位还算个屁。”

“王衍也死了吗?”

“王衍没有被射死,而是被抓到了石勒面前,石勒问他为什么了晋朝会有此败,他呜拉呜拉说了一通,最后来了一句原因不在他,真不要脸。最后他为了活命竟然劝石勒称帝,可他旁边就是十几万体尚温、血未干的晋朝士庶的尸体,这些人可都是死在他的带领之下,我实在不知道他堂堂太尉、位列三公、名盖天下的王衍是如何说出这种话的。”

“老哥,淡定,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那后来王衍又在石勒手下当高官了?”

“那倒没有,石勒把王衍带到自己帐中聊了好几天,有一说一王衍嘴皮子功夫确实了得,把石勒说的很开心。王衍自己不想体面,但开心后的石勒还是给了他一个体面,命人半夜推倒土墙把王衍砸死了,与他一起被杀的还有晋朝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连死去的东海王司马越也被从棺材里扒出来又砍了一遍。被杀的十几万人的尸体被筑成了京观,京观的地点据说就是河对岸你来的地方。”

“这么多姓司马的被一锅烩了,晋朝皇室都该快死完了吧?”

“这才多少,司马越病死后,他的王妃裴氏和他儿子司马毗也率领另一路人从洛阳出发,出发没多久就又碰上了从宁平城屠杀完的石勒,这一次司马毗和晋朝姓司马的四十八个王又被杀了。在加上之前八王之乱司马氏互相残杀死掉的几十个王,以及洛阳陷时死掉的一大批王,被俘虏到并州平阳的晋怀帝司马炽和晋愍帝司马邺两个皇帝最终也被匈奴皇帝刘聪杀死,长江以北的司马氏皇族基本上被屠杀殆尽。”

“司马家人可真多,被杀成这样了,还有人能跑到江南建立东晋。”

“东晋?哦,现在确实是有很多人称呼江东的晋朝为东晋。谁让司马家人能生呢,晋宣帝司马懿有兄弟八个‘号称司马八达’,司马懿又生了九个儿子,司马懿的儿子晋文帝司马昭生也生了九个儿子,到司马昭的儿子晋武帝司马炎就更能生了,一口气生了二十九个儿子。到了司马炎的儿子晋惠帝司马衷,他一家子的生育能力才终于降下来,就只生了一个儿子。你算算这就大几十人了,况且这几个司马家的皇帝的兄弟也得生儿子、儿子得生孙子,这四五代人生了几百个王出来。”

“卧槽,这生儿子的能力有点变态了,要没有这么多兄弟、儿子司马家估计当皇帝也难。”

“生得多,死的也狠,经过八王之乱、永嘉之乱,不仅开国皇帝司马炎的后代全部死绝,连他爹司马昭其他的后代也全凉凉了,要不然东晋皇帝也轮不到司马昭兄弟的后代司马睿当了。”

“真是令人唏嘘,你说了这么多,也该累了吧,要不在那点吃的来,补充点体力,我问了这么多也是有点饿了。”

“你真是深得我心中之意。”

平时都是和师父在一起,赢玄很少有机会说这么多话,多数时间他都是被教育的一个,这一次有机会对一个一窍不通的憨憨说这么多话,且这个憨憨在吃之一道上还和自己一样有深刻的认识,他很是开心。

“姜老先生,我俩这样没有打扰到您祭奠吧?”刚刚自己和赢玄胡吃海聊,忘了旁边这位老人还在祭祀呢,刘项担心自己有点不尊重人了。

“哪里,这些人都已经和西晋王朝一样故去了,自那一役,中原沦陷,神州陆沉至今。我老了,今天过来祭奠只是最近我有很多事情想不通,看到你俩这样,很多事我又想通了。这片土地上还是会有新的人会不断成长起来,一代又一代,生生不息,华夏的根还没有断。”

老人这话说的刘项有些似懂非懂,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事,他不介意自己继续吃,接过赢玄新拿来的食物,俩少年又继续开心的吃了起来。

吃东西的快乐还没持续多久,就听到一阵马蹄声响起,越来越近。

接着又是一阵更多的马蹄声响起,也是越来越近。

干!

这天下这么大,就没有一块地方能容下一个饿肚子的人安稳吃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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