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氏女的议请(1)

张弋再次跨入抚松院时,他估摸这会儿正是凌晨三点钟了,此时已入秋,长夜漫漫,天色沉沉。

咱们曾提及北州安抚使,若非陨落,可终生任职,实际北州神府各司都是如此,因为任期长,各位大使又都有权任免本司官吏,逐渐地,各司官僚经过历年的洗牌,最终要职都归各大使的亲信之人。而玄玄和敖泉本身也并非上一任安抚史提携的心腹,而是天河神君直接任命的,因此自上一任安抚使辞官后,玄玄二人还可代管安抚司行政琐事。而张弋任职时,天河神君考虑张弋一介凡人,无派系无人脉,当即也向玄玄和敖泉发了聘书,这也是为什么敖泉会与张弋在天心石偶遇,敖泉对于凡人担任大使那是满肚子好奇,也就沉不住气来先睹为快了。

当下,三人在抚松厅长案前坐下,若按资历,敖泉天生为神袛,修为出众,但他此前都在银汉边缘拱卫,直到最近天河神君之子武仙星君成长了起来,敖泉才被召入北州神府,进入安抚司不过一百年而已。而玄玄是凡人以肉身登仙,游历千载,虽然偏爱以孩童面貌示人,但其先入为主,又人情练达,诚恳质朴,张弋很难不信任倚重于他。张弋的长桌前放的正是玄玄的案桌,玄玄的桌案往前则是敖泉的案桌。

敖泉看着自己面前垒着一摞公文,故作疲劳地打了个的哈欠,“又要我案牍劳形了。”

玄玄则极为郑重地说道:“大人,咱们可以看看这个议请,今年八月十八日,北州安平郡鬼君所呈,我与敖泉将军来不及处理,这个就留给大人练手了。”

张弋接过来,发现这封资料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符氏女的生平,如一笔流水账般,有五千多字。张弋快速跳读着“符氏女,冀府市新鬼也卒年三十一岁。…家中长女,…生母符李氏干扰姻缘…未婚夫转与他人结婚,符氏女心灰意懒…符李氏又收取王某彩礼十八万元,…符氏女与符李氏争吵后坠楼…自述为符李氏所推,”又翻到末页的请求部分,不由眉头一皱,只见“符氏女愿捐鬼寿九十九年求与符李氏对质”。

张弋问道:“九十九年不少了,不知她这鬼寿共有几何?”玄玄道:“鬼者,魂灵困于地下,其寿元只有一百年。符氏女卒于今年六月,她这鬼寿如果捐出,安平郡鬼府可截留二成鬼寿,北州鬼府可截留三成,咱们安抚司可得二成呢,就是十九年九个月零十八天,剩余三成咱们司上缴北州神府。”

张弋道:“这鬼寿,咱们收来干什么用?”

玄玄说:“大人不知,这作用可大了,天地之间,万物如刍狗,都可量产,唯有时间恒久,所以寿元是硬通货啊,鬼寿既然属于寿元的一种,可为妖、人、仙、神所通兑通用,凡人寿元不可捐赠,神仙寿元非神者难以褫夺,所以鬼寿就显得珍贵了。就是她这寿元进账了,还要在各司各府的寿元账簿上由二名官员在场细细记录的。”

张弋说道:“现在符氏女她愿意捐,我们愿意收,但她这一捐完,自己也就剩半年多时间了。图什么呢?”

玄玄道:“嗨,咱们不必纠结,大使想知道现在就可去安平郡鬼府找事主做个笔录。”张弋道:“我就是随口一问,其实她的目的没那么重要,不过这个案子算是诉求明确,我们是不能直接同意吗?还要我们办理什么?”

玄玄道:“须知人鬼不相见,符氏女要见符李氏,本就是逆天而行,安抚司只能去判断相聚一面对她的安抚作用,是不是在合理的范围内。您看,符氏女指控符李氏推搡,如果她的确是符李氏推搡坠楼而亡,符李氏又逃避了人界司法系统定罪量刑,那么安抚司的确可以受理同意。”

张弋道:“如果是符氏女自己坠楼呢?”

玄玄道:“寿元立即没收,魂魄化为齑粉。”

张弋道:“你说的寿元是没收多少,是九十九年,还是她所剩的九十九年零九个月。”

玄玄道:“全部。鬼众诟陷凡人属于重罪,神府若不罚他们,无以安抚各界。所以鬼界所提的议请,都需慎之又慎,这符氏女能提九十九年的标的,是因为她是新鬼,以往还有那年长的魂魄提议请的,寿元不足啊,那就交晶核来换,若为普罗鬼众,连晶核都不曾有,可以在所辖鬼府申请签约为仆鬼,他这劳役契约一经签约,不得反悔,余年尽受那阴火侵蚀之苦。所以上亿的鬼众,这类议请,每月却不过三五起罢了。”

张弋心中微微一叹,而玄玄心细如发,已察觉张弋目有怜悯,遂说道:“大人,今日一通折腾,您也累了,不如就回去休息吧,马上就是下班时间了。”

张弋本还想加班推进一下,又想到必然要连累玄玄和敖泉晚下班,还是算了吧,刚才滋生的感慨顿时被下班的喜悦所取代。玄玄面露孺子可教的表情,敖泉也已经先起身,三人收拾了案卷之后,即迈出抚松厅,玄玄照旧将门带好,又将张弋传送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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