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符吟感觉自己脑袋都不够用了。“龙王？我？可是……”
符吟不知所措的做着不自然的动作，吱吱呜呜半天才憋出像样的话。
“就算我能够变化成岩龙的模样，可是就像你看到的我至少都是以一个人类自居，让一个人类成为摄政王吗？我……不理解”符吟说道。
王岩龙的目光如炬，它垂下高贵的头颅，它的瞳孔倒映着这个不明所以的人类，他的惊慌失措，他的迷惑不解，亦如那早已消逝的自己。
“人类，符吟，王……是什么呢？”
不知道是不是符吟的错觉，这一刻他竟觉得眼前这只巨龙似曾相识，或者说是他的眼神那般熟悉。
我连聚灵都没有，你问我？符吟很想吐槽，不过看王岩龙认真的模样也就作罢。
王岩龙转首眺望远方，那是地下龙巢的方向。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王，第一种是自上而下的统治者，它的存在便是文明的存续，它被冠以尊贵之名。它可以胡作非为，可以自视甚高，漠视它子民的死活。只因它在，种族便在，它亡，则文明断绝。世间一切的真理都来自于王的号令。”buwu.org 梦幻小说网
它忽而转首看向符吟，“另一种是自下而上的举荐者，它或许矜矜业业，又或者贪夺狡诈。不为其他，只因王的权利来自于它的座下，来自于它同胞与血亲的推举，它的权利是那么飘忽不定，它的王座在风雨飘摇中晃荡，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稳固那随时有可能被推翻的权利王座。”
“符吟，哪一种王才是真正的王呢？”
符吟静静的听着，即使他并不聪慧，但是并不代表他是傻子。
“根本没有正确的答案不是吗？即使我百般不愿承认，但是铁证不会随着我的意愿而消失。枯心荒原是弱肉强食的世界。王，既是一个境界，一个强大修为的存在，那么依它而存的大地自然不在话下，而另一种……呵，谁不希望自己给予寄托的王会回以光明的许诺呢，不过只是一厢情愿罢了，所以，王既是一个境界的简称，同样也不过只是一个职位罢了。”
王岩龙微微点头，“你的眼前不正是一位王吗？那么，你觉得我是哪一种呢？”
符吟抬头看着这只岩龙，他在考虑要不要拍一拍马屁，不过最后还是算了，夸耀它是个仁慈谦卑的王？它要是反问起来到时候又是大眼瞪小眼了。
“第一种……”符吟小声的说道。
“诚实！”王岩龙斩钉截铁说道，“就连你也看出来了我不过是一个暴虐无道的巨龙罢了，我的意志凌驾于我的族人之上，它们不因我的宏愿而跟随，只因我的血脉而选择臣服。”
呵呵……龙的自嘲是那么尖锐，它那古怪的笑声就像厉鬼的哭嚎那般锥心刺骨，让符吟久久不能回神。
王岩龙饶有兴趣的看着符吟，这个人类。曾经它是那般痛恨人类，而如今，它选择赠予王冠，真是世事无常。
不过王的决定从不会是一拍屁股想出来的，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很久之前岩龙群散落在世界各处，饱受欺凌，在我未登至王位时，我发誓要为我的同胞赢下所有，我带着我的愿望与我的同胞们前行。”说道此处，王岩龙似乎顿了顿不在愿意往下说，不过稍作思考还是继续说了下去，“我亲自处决那些不愿回顾族人的岩龙，我用血亲的命从人类的压制下逐步壮大龙群，先是一条然后慢慢增多，多到随我征而死的岩龙数量甚至要远远超过我们所归家的族人，终于我忍无可忍，我以此生难以接受的代价攻下了大裂谷，并以终身受枯心荒原——血金之南域掌权者的监管，带领我的战士们覆灭了那压迫我们最为沉重的一个宗门，这才有了如今的岩龙裂谷。”
它终于说完，即使符吟看不穿它的眼神，不过它的愤怒，哀伤是那么明显，溢于言表。
“可即使如此，结局依然是好事……不是吗？”符吟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是一个好结局吗？……不，不是。”它的语调从一开始的疑惑转为肯定。
“人类符吟，惨胜甚至不如失败。那些曾经随我追寻的族人已尽数死去，据我所知，现存的岩龙已无一龙是我曾经的战士。我打听了近十年岩龙群所发生的一切，现如今的龙王甚至都不是一个纯种的岩龙。”
“现任龙王？哦……对了，你要我成为龙王那现在的龙王该怎么解决呢？我不知道你来岩龙的习俗啊。”符吟说道。
王岩龙一愣，说道，“现在的龙王身份很是特殊，你会遇见的。”
符吟被它的随口糊弄搞的不知所以。
“十年前我的离去或许给我的族人带来了更大的负累，不过现状似乎远比我所预想的好很多，或许，如今的这位远比我更合适成为岩龙之王。”
“那你还让我去当岩龙王啊？现状不是符合你的预期吗？”听道王岩龙的自语，符吟顿感无语。
难道说是这旧王害怕归群被新王打败，心底没底气，让他先去试试水？
这么一想好像还真说得通，符吟顿时感觉头脑清明，豁然开朗。
“呜……”王岩龙的叹息很是沉重，“但是她不会让岩龙走向昌盛，她的仇恨会让她迷失双眼，她的混血注定了她在领袖这个位置举步维艰。”
“她？”符吟疑惑道。没想到新王居然还是雌性，不过混血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和其他的龙族生下的子嗣吗？
“岁月与过往我已经给你讲述了这么久，现在该是你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王岩龙示意符吟做出决定。
“龙王……龙王……”符吟不断的咀嚼着这两个字。
符吟看着自己的双手，它没有办法操纵气，只有到达聚灵境的修士才可以运用天地之灵气。聚天之气，修武之道。武者甚至不被修炼界认可，由于没有天地灵气的眷顾，武者的地位甚至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修武者眼前不如平民。可是他却能做到幻化成龙王的形态，他能清楚地感受到那具躯体的强悍。
我想当这个龙王吗？他想！他曾无数次幻想过自己拥有强大的力量，他厌恶那些如土匪般的贵族，他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他可以成为那绝世的强者，他可以劫富济贫，他可以普度众生，他可以改变世界！然而那些不过是自己早已枯死的幼稚的梦罢了，但是，现在，龙王之位甚至在向他招手，事实上，直到现在，他都没有意识到一个地仙境的躯体的强大，即使它并不完美。恐惧来源于未知，他感到些许烦躁与不安。
我能去当这个龙王吗显而易见，不能，他只是一个人，一个平凡的人，他既不是龙也不是王，他与岩龙的交集不过是他偷了几枚龙蛋，他甚至可以说是岩龙的仇人！龙王！这个如同传说般的名号，在多少说书人口中，在多少孩童的梦里，在多少修士的恐惧里。如今，在自己的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符吟犹如木头人站在那，王岩龙也一动不动的看着他，只有原本泥泞的湖水逐渐沉淀，在蓝色的缀星柳的映照下显现蔚蓝色，静冷美丽。
“我真的要做出选择吗？”符吟苦恼的说道。
“难道之前本座念叨了这么久是在给你讲故事吗？”王岩龙不耐烦的吼了一声。
符吟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这种强逼着别人称王的感觉怎么这么莫名其妙。
岩龙数以万计，潜伏在这岩龙裂谷之中，岩龙之王！交给一个人类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人类无稽之谈！符吟内心咆哮道。
“事实上，你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你凭空拥有我的神力，我没有选择灭杀你，你想听授位的理由，我给了。如果你觉得理由还不够，那就当我在与你交易，用这虚无缥缈的王位换取龙群源远流长的生机，毕竟一个武者却能力敌地仙境的人或许能给我的族人们带来不一样的未来，这样，你满意了吗？”
“这样啊……那好吧！我去成为岩龙王好了，但是我有一些疑问。”符吟幽幽的说道。
“可以。”
“你……你怎么这么放心将王位授位给我。额……或许是有你的一些理解在里面，可是我不能理解，你就不怕我从中作梗，像什么倒卖龙蛋，出卖一些利益啊，或者其他什么。你真的愿意相信我？一个人类？一个异族？一个只认识了半天不到，甚至可以算仇人的存在？”符吟忍不住逐渐说的越来越激烈，其实这是他一开始便有的疑问，只是王岩龙说了半天也还是没能解决这个问题。
“人类，一个强大的种族不会因其领袖的无能而走上灭亡，却会因一个贤明的君主而走向昌盛。符吟，龙王，并不算一个轻松的职业，我能预见，你下一次使用这具幻影分身的时候，便是你无尽的苦难生涯的开始，而且命运也是既定，你的这具龙躯会吸引我族人的追寻，你无法逃避的，堵不如疏，与其到那时兵戈相向，不如现在让你成为龙王。当然，等你见到现任龙王的时候你自会明白我的一切。”
即使这样，符吟也没有完全理解它所说的一切。
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符吟缓缓点了点头。
龙王……往后的日子他将成为这群龙的领袖。符吟掐了掐大腿的肉，一阵发麻的疼痛让他意识到这不是做梦。
不过，感觉就算是做梦也没有这么离谱啊，符吟心底怒吼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一龙一人都没了话语。
……
“太冷清了……旧王授位，新王登基，安能如此？”王岩龙突然说到，宁静被打破。
它的钩爪扣合在大地上，一时间，地下湖水如同漩涡般开始旋转盘旋，无光鱼围绕着符吟欢舞，湖水炸开，四散的水珠打在缀星柳的叶子上，发出哒哒的声音，自然万物的碰撞之音总是悦耳动听。此时，如同下一一场雨，为符吟接风洗尘。
“无光鱼”符吟看着这些欢舞的鱼类，他还以为这些不过是寻常的鱼类，但是看到他们犹如蝴蝶般环绕在自己身旁，顿感疑惑，这是什么生物？
“哦无光鱼吗？倒是不错的名字，它们可不是什么鱼类，此时的你还不能理解它们存在的意义，嘛，不过，感谢它们吧，它们将托起一位新的王的王座！”
王岩龙看着这些无光鱼，地脉的精灵们欢呼雀跃，只因眼前这个年轻弱小的人类。“虽然有些寒酸，不过仪式感总要有一些才好！”
王岩龙慢慢垂下高贵的头颅，低语着。
“大地的子嗣在此见证，岩石的代行者在此宣布，枯老的枝头将开出新的树芽，疲倦的灵魂得以解脱，孤独的血脉将回归祖辈的怀抱。老旧的王将褪去它的长袍，负担与权利将凝聚新的王冠，新王将在此加冕！他将带领族人走上昌盛，他将征服与恐怖传播万里，不灭的祖魂啊，逝去的英灵啊，您的孩子，无为的旧王——岩，再次祈愿，祈愿新王的不朽！”
王岩龙岩此刻不再是龙王了，取而代之的是新的龙王，符吟。
“你的名字是岩”符吟认真聆听这像是退位的宣词，感觉像是上古时代的部落，搞得这么玄乎，还挺有韵味的。
“多少可怜的孩子甚至连名字都只是奢望，狂妄的我擅用岩的名字，乞求王给予慈悲，免除责难。”岩虔诚的说道。
“别搞得我像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好吗？”符吟看着岩，像个虔诚的教徒，向他朝圣。他只是问个问题，然而眼前这只岩龙像个神棍一样神神叨叨，完全没有交流的欲望。
“看来卑臣措辞不当，惹来圣上的不悦，还望圣上开恩！”岩说道。
“算我求你了，不要再这样的语气说话了，叫我爬虫蝼蚁什么的都比这来的让我舒服。”这些乱七八糟的敬辞谦辞就像铁针一般刺耳，听的他浑身难受。
“龙王的圣旨也好，一个人类的请求也罢，可以的话，还是叫我的名字吧。”符吟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自当谨记！那么，现在该你了，符吟！”岩盯着符吟说着。
“什么意思什么该我了”符吟不解，和这只王岩龙交谈真是让人头大。
“按照人类的仪式，新王登基的时候不都是要拜天，祭祖，宣召。不过，这里既没有臣子，也不会有庙堂，也就简略点就行，不过，宣词可少不了，随便说些什么吧，你的壮志雄心，你的律法族规，什么都可以。
新王之誓，昭告天下！”
“……能不说这些乱七八糟的骚话吗？”他又不是岩龙种族的，而且他离文盲也就差不远。让他们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先不说羞不羞耻，况且他也想不出来啊。
“很显然，不能。天变地变，规矩不变！有些东西可以简陋，但不能没有。”岩斩钉截铁说道，不容反驳。
符吟一脸黑线“你这简直就是在咄咄逼人，我没话说，也说不出来。”符吟真想直接甩手走人，可惜走不得。
“哦只是措一些辞罢了，这点随机应变能力都没有吗？那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直面枯心荒原的！”岩不缓不急的说道，它的言语有一种魔力，摄人心魄。他只是在引导，引导新王的诞生。
枯心荒原……枯心……
如同它的名字一般，荒原总会摧杀心灵，每个人都会如同枯死的傀儡一般泯然于世。
……许多许多的话语开始在符吟脑海里回想，那些本该沉寂的记忆却缓缓浮现。
“孩子……愿饥饿不在纠缠于你，愿幸运的歌声伴你一生，所以我给你取名——符吟！”他感到愤怒，符吟，这个名字就如同命运的嘲笑一般，他的家乡已经不在，他的父母也早已逝去。
“武者脆弱不堪的躯体寄放着狂妄的灵魂，做着可笑的梦，你不过是个武者的废物罢了，你怎敢如此大言不惭你怎么直面名为枯心的荒原！”他感到悲伤，一个脆弱的梦想死于一声嘲笑。
“村长大人！知道这是什么吗？土豆！它既是廉价的食材也是救命的圣药，枯心荒原长不出谷物，而它们将救你们的命！……哎，别急，别急，知道我们是谁吗？赏金客！白嫖对我们来说可不是好的行为哦！……没钱？！没有关系，村长大人是识字讲理的人，总有东西可以代替钱的职能，不是吗？”符吟感到绝望，饥饿，瘟疫……死神肆意收割生命，而那个拯救他们生命的人，那个柔弱的女子，撑起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太多了，太多的记忆涌动，他竟一时间不能接受。他感到脸颊发烫，眼眶疼痛。他感到血脉在涌动，不甘在咆哮。
一时间，符吟很想吐露心声。“为……为了饥饿不在，为了压迫不在，为了罪恶不在，为了大地不在荒芜，为了大河不在干涸……为了枯心荒原不在枯心，我一直都希望会有人改变这一切，直至希望破灭，而如今，它将死而复生！我，符吟，在此立下誓言，他将走遍荒原，将希望的种子播下，直至长成大树，将灾厄尽数驱逐，直至荒芜的大地开出鲜花遍野！”符吟缓缓说着，像一个孩子诉说无趣的梦想，而他的眼前，没有嘲笑没有无视，只有一位王在认真倾听，倾听新王的心语。
“继续说下去……”岩缓缓说道。他见过崇高的理想主义者，它们有些消逝在荒原之上，有些为自己的理想奋斗一生，临死前还像个孩子一样为自己满足了愿望而沾沾自喜。
“即便心脏被无情的大地击碎，不屈的灵魂亦不忘心中之志。”
真是如梦一般的幻想。岩心底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