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鬼诗人

魈是在一个傍晚醒过来的。

梦里夜叉们自相残杀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痛苦地呜咽一声,直到注意到屋内饮茶的钟离才倏地发现四周的景色已经不再是层岩巨渊地下的模样了。

“钟、钟离大人……”他尴尬地捂脸,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幸而钟离并非是会故意给人难堪的性子,未在意他的失态,而是缓声道:“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多谢钟离大人关心。”魈低着头应道。

“前几日你同我说要陪同旅行者去层岩巨渊一趟,可没说会让自己这么狼狈。”

魈的头低得更低了,一双金眸里满是愧疚,半跪在他身前:“……是属下无能。”

钟离叹了口气,扶他起来:“并非是怪罪你的意思,我只是奇怪层岩巨渊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面对帝君的提问,魈自然不敢有所隐瞒,只是昏迷后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全然不知,包括自己究竟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

“这么看来,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钟离思忖道。

“钟离大人是在说无月?”

在意识到无法从魈身上寻求到突破口之后,钟离索性直接将不久之前从鹿野院无月那里问到的旅行者离开之后发生的事告诉他。

魈明显听得一愣,像是完全没有想到自己昏迷时鹿野院无月居然又和业障化身对上了。

见他难掩担忧的样子,钟离加快了语速:“不过很可惜,她说自己最后的印象也只停留在了业障化身掐住她脖子的一幕,她自己也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更不知道业障化身最后为什么没有杀她,而是选择了离开。”

明明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魈却能够想象到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怕的事,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人呢?”

“她比你醒得要早一些,之前一直在守在这里。不过我请了白术替你们看看,问完话之后就让她跟白术先去前厅了。”

魈松了口气。

他似乎想要离开,只是面对钟离到底难以开口,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钟离无奈地摇头。

并非他不愿意放人,而是有些话实在是不能不说的。

“虽然这次醒了,但黑雾的影响还在。业障从你的负面情绪中蜕生,你的每一次痛苦都会让他变得更强大,所以你得克制自己的情绪。”

“我、并未……”魈本想反驳,可梦里的回忆无时无刻不再提醒他,哪怕过了这么多年他依旧没有释怀,“是,属下知道了。”

哪曾想他却突然被摸了脑袋。

“偶尔也给自己放个假吧。”钟离难得做出这么亲近的举动,不过看到魈呆愣的表情倒也觉得偶尔如此也还不错。

他缓声道:“如今璃月归于人治,四海升平。魔物虽有,却也不像千年前那么多了,偶尔把这些事交给凡人们,出去到处走走也不错。有什么想去看看的地方吗?”

魈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望舒客栈了,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么,就去蒙德替我看看一个老朋友吧。”钟离轻笑一声,“那个和风雅搭不上一点关系的酒鬼诗人——虽然总喜欢做些荒唐事,可确实当得上尘世间最好的吟游诗人这一名号。”

魈乖巧地点头。

“好了。走吧,一起去看看你心心念念的那孩子。”钟离调侃道,换来少年仙人尴尬地捂脸。

两人一同去了前厅,正巧白术那边也已经看完了诊。

“……以上这些药材磨成膏药,每日敷在你脖子上的淤青处,不出一个月这些痕迹就会慢慢淡去了。”

鹿野院无月接过药方,把它妥帖地安置在自己随身的小包里。

而作为往生堂堂主的胡桃则是尽职尽责地在一旁同空推销店里早就推出了却从来没有卖掉过的第二碑半价套餐:“哎呀呀,旅行者,你看人走在外哪有不出意外的?你朋友这伤一看就是下死手的,万一下次没有这种死里逃生的运气了,到时候再买棺材可来不及了啊!”

“呃……”

空和派蒙面面相觑,最终还是败倒在了胡桃的热情下,被迫买了这个套餐。

更何况钟离的身份不方便透露,鹿野院无月和魈完全是以两人的名义带到往生堂住了这么多天的,难免添了不少麻烦,现在买这个权当是还人情算了……

尽管如此,空看着手上的优惠券还是有些哭笑不得。

顺利推销出去了第一单,胡桃的心情肉眼可见地好了十倍,见到自家乱花钱还把她最讨厌的白大夫请来往生堂的客卿也是一副笑着的样子。

“还真把降魔大圣给治醒啦?不愧是我家万能的客卿!”胡桃拍拍他的肩膀,语气颇为骄傲。

钟离客气地推辞道:“我只是做了点小事而已,具体的恐怕还是白术大夫的功劳。”

胡桃可不想把功劳安在白术身上,没有接话的意思,而是转头对魈道:“魈上仙身体尚好?要是还没恢复全,再多留几日也不是不可以。”

她还蛮好奇以自己鬼才般的营销头脑,能不能试着把丧葬套餐卖给仙人们一份看看的。

可惜的是魈摇了摇头:“已经恢复了,这几日多有打扰。”

言下之意就是准备回望舒客栈去了。

胡桃一拍大腿:“唉,那还真是可惜。”

不过她一向是兴致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没再纠结这个问题,拉着钟离到一边去了,似乎是打算讲什么悄悄话。

魈难得清静一会儿,总算能把注意力都放在鹿野院无月身上了。

青紫的掐痕在雪白的脖子上分外碍眼,少年仙人伸出的手颤了颤,最终还是没有摸上去,只是眼中的心疼难掩。

鹿野院无月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连忙手忙脚乱地安慰道:“那个时候我已经晕过去,醒来的时候白大夫也已经给我用过药了,所以完全不疼的,你不用担心我!”

魈自然能看出来她不过是不想让自己担心才这么说的,只是他一向嘴笨,到了这时候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在两人的关系中,他一贯是沉默的那一方。

但现在,他想做出些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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