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崇祯走后，先不谈正在地上宛如死狗一般被两名锦衣卫拖走的钱侍郎，就说周遭的一众大臣们，脸上统一的都不太好看。
在他们印象中，自家的这位皇帝，一向是非常重视文官的，很多权利都下放给他们文官集团了，但今天崇祯的这个举动却着实把这群人给吓了一大跳。
那感觉就好像原本平静的天空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一般，把众人的心淋的哇凉哇凉的。
魏忠贤站在一边，那张皱着的老脸上闪过一丝皎洁的笑意，不紧不慢的开口：
“诸位大臣，请回吧，外面风大，万一感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多少年了，他已经多少年没感受过这种感觉了，自从崇祯皇帝登基以来，面对这些文官，一向采取怀柔，包容的政策，这让他这位一向看不惯这些人的司礼太监受了多少的窝囊气，今天，终于算是狠狠的出了这口气，也算是告诉了这些高高在上的士人们，他这位厂公手里攥着的刀，依旧锋利。
等一众文官们回过神来，看向魏忠贤的脸色多少都有些不善，但没办法，事已至此，他们只能暂时忍下这口气。
以内阁学生谢升为首的一众人更是直接挥袖而走，丝毫没有给这位九千岁一丝面子，更是连看都没看坐在一边的朱慈烨一眼。
魏忠贤倒也不介意，而是回首对着还坐在那里的两兄弟行了一礼。
“两位殿下，奴婢先送你们回宫吧。”
“劳烦魏公公了。”
朱慈烺说完，用胳膊推了推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朱慈烨，小声提醒。
“二弟，该回宫了。”
“哦，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跟范阁老单独聊聊。”
见到朱慈烨如此表态，朱慈烺摇了摇头，对着站在原地的范复粹开口道：
“拜托范阁老了。”
“太子殿下客气了，既然二殿下开口，老臣定竭尽所能。”
“嗯。”
轻声回应了一声，朱慈烺也没多想便独自跟着魏忠贤慢慢离开了，至此，这颗古槐树下，除了守候在四周的兵士外，就只剩下了朱慈烨和范复粹两人。
良久，还是这位刚上任没多久的内阁首辅率先打破了沉默的气氛。
“二殿下，可能解老臣一问？”
“范阁老请说。”
朱慈烨倒是光棍，纵然他对这位在历史上，少有的在国破之时没有投降大清的高官略带好感，但也没有轻易开口。
因为他知道，面前的这位范阁老，一定也有一肚子疑问，所以，最先忍不住的，一定是他。
“二殿下，请恕老臣直言，殿下究竟想要什么？”
“哦？”
面对这位阁老的问题，朱慈烨倒是来了兴趣，原本他以为，这位德高望重的范阁老也会像自己那位兄弟一样，上来先问自己为什么要装傻数十年云云，他还在发愁自己要怎么回答呢，没想到对方直接错开了这个话题。
不过，就算错开了，现在这位范阁老问的问题也不是那么容易回答的。
他想要什么？
想要回家？想要家财万贯？想要坐上那龙椅？想要天下太平？想要大明永存？
不，这些都不是，对于刚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的朱慈烨来说，他想要的东西，很简单。
“活着。”
是的，活着，自由自在的活下去，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能察觉到他的珍贵，就比如说，生命……
他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那么大的理想，他只想好好的活下去，即使在这个世界，也一样。
听到朱慈烨的回答，面前的这位范阁老，像是一瞬间明白了什么一样，猛的看向了朱慈烨，并且，这一次，他的眼睛里，有了些许亮光。
“原来如此吗，二殿下，老臣明白了……”
“嗯。”
朱慈烨也没问面前的这位老人明白了什么，只是轻声的回应了一声过后，便慢慢的站起了身子。
“二殿下，今日的家宴，皇上那里，也许能找到答案。”
……
没人知道，那天，在所有人散去之后，在那颗古槐树下，那位傻了十七年的二皇子和当朝阁老说了些什么，当然，也没人在意他们说了些什么。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一个痴傻的皇子，能有什么威胁呢？
但也就是自那天起，这位刚上任没多久的内阁首辅，在某天，居然亲自以病重为由，向皇帝请辞，更让人没想到的是，崇祯皇帝，居然同意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黄昏时分，夕阳笼罩的紫禁城下，御膳房正升起了一缕缕若隐若现的炊烟。
相比于数年前，数百人在御膳房忙碌的情形，此刻只有十几人的御膳房则显得有些清净，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毕竟，这一年，各种天灾人祸不断，兵荒马乱的，连北京城内都有些物资紧缺，所以此刻皇帝要举行一场家宴，如此规模，已经算是宏大了。
长寿宫内，一张整体四方，中心为圆，象征着天圆地方的桌子面前，皇帝一家，已经整整齐齐的落座了。
当然，说是家宴，更不如说，是父子之间的一场谈心，整张桌子上只有崇祯和他的两个儿子，连后宫的那些妃傧们都没有资格上桌。
待到太监和宫女们将精致的吃食放上桌面后，这顿家宴就算是开始了，只不过，暂时没有人动筷子罢了。
“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但在朕看来，都是些无稽之谈，慈烺，慈烨，今天你我父子之间，无君臣之礼，只有父子之情，所以，无需顾及太多，想说什么，想问什么，直说即可！”
随着崇祯的开口，殿内的氛围，也慢慢的缓和了下来，毕竟，在这个封建社会中，特别是在皇室场合，是更加注重礼节的，所以在崇祯首先打破这一桎梏后，两兄弟，都是齐齐松了口气。
看了看自己那位有些沉默的弟弟，朱慈烺觉得，自己作为哥哥，还是有必要先开口的。
于是，也没管现在的场合合适不合适，他便有些愧疚的开口。
“父皇，儿臣不孝，没能达到父皇的期望，请父皇赎罪！”
崇祯皇帝有些失望的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位大儿子，淡淡的开口。
“赎罪？赎什么罪？慈烺，你何罪之有？”
“儿臣，儿臣……监国不利，导致朝内……”
“砰！”
还没等他说完，崇祯便黑着脸将手中的酒樽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
朱慈烺顿时大惊，整个人便要离开座椅，准备下跪。
“父皇息怒！”
“起来吧，这些事，不怪你，为父从来也没有怪过你，好了，今天，我们父子之间，不谈朝政，只谈家事。
慈烨，你说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