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满满一箱子的金馃子,陆二郎兄弟俩皆有种身处梦境的恍惚感。
要知道这次陆大郎送回家的箱子足有七八个,随便打开一个箱子就是一箱金子,那剩下的?
陆二郎跟陆三郎对视一眼,手忙脚软,颤抖着把剩余下的箱子全打开了。
好家伙,余下的七个箱子,有最大一个里头是双层的,上层堆放着琳琅满目,镶金带玉的首饰,下面的匣子更是让人咋舌,里面俱是各色玉石,光泽温润的羊脂玉、艳红夺目的红宝石、碧玺,水头极好能仿佛能滴出水的绿翡翠,最惹人注目的是几十颗龙眼大的珍珠,看的人眼花缭乱。
其他几口箱子,装的是各色布匹,有最时兴的云锦、素软彩缎,也有素净雅致,薄如蝉翼的月光纱,就是不识货的陆二郎兄弟弟也觉得这不便宜,要是兄弟俩晓得,外头市面上至月光纱一匹就不下百两银子了,嘴巴怕是要张到天上去。
余下的两口箱子,一口装了给家中女眷的点翠,给老母亲的是赤金翡翠头面,那簪子上面的翡翠苏氏妯娌仨人都有,宋氏和崔氏是相同的金镶玉簪子,苏氏的特别些,是一副并蒂海棠纹镶红宝头面,还有给福姐儿跟彦哥儿准备的稀罕小玩意儿。
陆二郎素日里书不离手,给他的书也装了大半箱,什么史书、县志、游记之类的,里面居然有不少失传的孤本,陆三郎名下则多了十五亩田地,他最爱跟田打交道了。
陆家人都有礼物,家中老太太更是不例外。
陆大郎信里写的明明白白,除了给各房各人的礼儿,这回送回家的金银玉石,细软首饰布料,连并那最大的一箱子金裸子全是好大儿孝敬他娘的。
别说陆家如今没分家,就是分家了,陆家儿子孝敬母亲的东西,这些都属于老太太的私房,外人想伸手也伸不进去。
况陆二郎、陆三郎也是极孝顺的,苏氏妯娌仨虽性格迥然,骨子里却都是好强勤恳,靠自己双手过活的性子,最看不惯那种吃喝败家的“啃老族”,是以,一家人也断不会“厚颜无耻”到想把这些据为己有。
陆二郎捻捻手指,觉得自己可能还在做梦,他思想跳脱,压根儿没想到这些金银,是陆大郎在沙场上一刀一枪拼来的,反而自动脑补了一出大戏,大,大哥怎会有如此多的金银财宝,莫,莫不是当了贪官污吏!
陆三郎倒是反应过来了,脸上容光焕发,心中亦是激荡不已,陆家有大哥这样杀敌保民的英雄儿郎,当不愧对父辈祖先尔!
如此多的珠宝金银,陆家兄弟是做不了主的,为了保险起见,陆三郎在仓库蹲守,陆二郎腿脚飞快跑去厅堂请老母亲。
夏日三伏天儿,酷暑难耐,院中树上的蝉鸣短一阵长一阵。
沈家厅堂里难得放了冰盆,此刻四扇雕花窗户大开,窗外草木葱郁,偶尔有穿堂风吹来,挂在廊下的红灯笼随风摇晃,带来阵阵清凉。
这大热天儿,一连几日老太太都是给热醒的,人一上了年纪,睡眠就浅,再加上天儿睡不着。
沈溪一到中午便要歇个晌觉,这会儿老太太刚从木榻上下来,苏氏拧干了帕子给婆母擦洗,宋氏端了茶来,崔氏则专心致志在边上剥瓜子儿,她把一碟子瓜子仁放到桌子上,院中陆二郎裹着一阵暑气进了门。
“娘,不好了,大哥当了贪官了!”
陆二郎甩下当头一棒,震的沈溪差点儿砸了手里的茶杯,苏氏霎时红了眼,宋氏妯娌俩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一家子火急火燎往仓库赶,路上苏氏心神不宁,虚扶着婆婆的手,沈溪拍拍儿媳妇的手,目光柔和且坚定,“孩子莫怕,娘在这儿呢。”
话虽如此,老太太的手也凉得吓人,一家子心惊胆战去了仓库。
刚看到仓库里珠光宝气的七八口箱子,宋氏腿一软趴在了地上,“娘哎,大哥真当了贪官了!”
一旁一脸与有荣焉的陆三郎:“………”
什么玩意儿???
等陆三郎一听说是自家二哥犯蠢,脑补大哥……乱造谣,当即沉了脸给大哥证清白。
陆家一家人对陆二郎怒目而视。
“陆老二,你个棒槌我打死你!”
亏着这厮是个读书人,考不上功名还能抄书养家,不然跟着他得三天饿九顿!
宋氏追着陆二郎满院子猛捶,院子里一片鸡飞狗跳。
沈溪八风不动在厅堂中闭目养神,心中提着的心翩然落下,她老婆子可得好好歇歇,至于其他的,她年纪大了,什么也听不见,陆家人也是该干嘛干嘛。
待众人情绪平复,鼻青脸肿的陆二郎在院中面壁思过。
老太太把一家人唤到厅堂,打开个绘着如意牡丹花纹的匣子,摸出三副福寿如意的金镶玉镯子,并三对红玛瑙的耳坠子,面色温和,面带笑意道,“这几对首饰,是我当年出阁时的嫁妆,用的都是最好的金玉玛瑙。你们几个孩子正是好年纪,也该打扮打扮,正好大郎送回来首饰布料也不错,你们挑挑,遇见可心的就拿走。”
苏氏妯娌仨虽不是出身大家,可也不是眼皮子浅的,纷纷道,“那是给娘的,我们怎么不能要。”
沈溪看着儿媳妇们摇头似拨浪鼓的样子,不由得好笑,“我老婆子给你们的就守着,怎么嫌弃少不成?”
宋氏忙道,“哪儿能啊,娘,这些是大哥流血负伤打下来的,还是您的嫁妆,您自己收着呗。”
崔氏也跟着点头,“可不,娘。大哥的东西合该给大嫂的。”
她们啥功劳没有,那不是有句话考叫“无功不受禄”,这么多好东西拿了咬手,心里亏得慌!
苏氏却笑道,“大郎信里说得一清二楚,该谁的就是谁的,娘说了算。”
妯娌仨相互推,沈溪眉眼间笑意融融,“你们都是好孩子,嫁到咱们家辛苦多年,娘都知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么多年,你们都在娘心里跟亲生的闺女没两样,行了,好孩子,快别推辞了,拿着吧。”
老太太这话说的,苏氏妯娌仨俱都心里暖到脚底。
“嗳!多谢娘。”
陆家三个儿媳妇欢天喜地的收下了。
本以为这就完了,当天晚上,陆家三房看到分过来的一匣子金馃子目瞪口呆。
没错,那一箱子金馃子老太太也没藏私,按照份量,大房拿了大头,二三房只分到了一小小匣子。
就这也给宋氏、崔氏感动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抓着自家男人的衣领好一通威胁,“陆老二|l陆老三,我告诉你以后不对娘和大哥大嫂好,就等着吃拳头吧!”
陆二郎&陆三郎:“………”
默默缩起小脖子的彦哥儿:“……”
大房这边儿,福姐儿大眼睛瞪的圆圆的,小嘴儿长成“o型,“娘亲,爹爹是当了土匪了嘛?”
爹爹当了土匪,所以才能“抢”来这么多金闪闪的团团!
“噗嗤——”苏氏被福姐儿的小表情逗乐了,搂着闺女软绵绵的小身子,“这可不是金团团,这叫金元宝,是你爹爹打羌族人靠军功得来的。”
福姐儿“嗷嗷”两声,一双黑葡萄大眼睛亮晶晶的,狗腿地抓着苏氏裙摆晃来晃去。
“娘亲,爹爹是大英雄!福姐儿有好多大元宝,往后吃甜酒酿,是不是就能跟祖母说得一样,吃一碗丢一碗?”
苏氏:“………”
沈溪:“………”
因着福姐儿的“童言无忌”,老太太在儿媳妇面前着实尴尬了好几天。
八月份一场大雨来袭,“暴富”的陆家并没有大吃大喝,花钱如流水,一家人依旧踏踏实实开店赚钱。
沈溪喝了一碗温热的燕窝红枣粥,暖暖一碗下肚,长长呼了口气,老太太提笔画了张奇怪的画。
这是老太太画的烤炉样图来,唤了陆三郎来请西市的老师傅给打出来。
当时陆三郎看着去老母亲画出来的样图,没好意思说是鬼画符,只说看着样子怪唬人的。
沈溪倪她一眼,暗道棒槌儿子不懂欣赏,等到了中秋就知道她这烤炉的厉害了。
儿媳妇们出门采买去了,外面传来货郎的叫卖声,散财小童女福姐儿按耐不住,拖着顾君彦一道去看新鲜了。
沈溪望着俩小的小背影异常淡定,左右两个小家伙儿的私房钱都让儿媳妇们搜刮走了,存在了钱庄里。
两个小家伙儿如今荷包比脸都干净,出门也只能过过眼瘾。
这几日打扫、收拾、买货的,沈溪累着了,伸了个懒腰回屋补觉。
这一觉睡到院中霞光满天,沈溪慢悠悠自榻上下来,趿拉着鞋到院子里,福姐儿拿了红头绳颠颠过来,让祖母给扎花苞。
沈溪给扎好,福姐儿摇晃下小脑袋,嘻嘻笑着去找看《千字文》的顾君彦。
此时漫天的霞光撒在院子里,夕阳将墙荫拉得长长的,夏末的燥热消去大半儿,沈溪坐在板凳上下来舒爽的叹口气,一抬头就瞄到了巷子中那颗桂花树。
乌衣巷那棵桂花树也有十几年了,椭圆形的叶子碧绿碧绿的,如今已临初秋,树上的桂星星点点开了些,嗅到鼻尖的桂花香,沈溪口舌生津,突然怀念起上辈子吃的金陵桂花鸭。
桂花鸭算是南京著名的风味菜肴,肉质红润、肥而不腻、鲜嫩味美。
上辈子每年中秋前后,沈溪就会在丹桂飘香的季节拎两只鸭回家,做一盘美味的桂花酱鸭,跟师傅一起大快朵颐。
如今热糟糟的盛夏即将过去,沈溪拿上荷包去了趟街,拎回只宰好的鲜嫩胖鸭,洗手撸袖子进了厨房。
等儿媳妇们挑着蔬菜鲜鱼回家时,色泽鲜亮、肉嫩多汁犹带着糖渍桂花甜的肥酱鸭就上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