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河时代的到来，给予了阿达瑞尔所有种族毁灭性的打击。
他们从未经历过如此严峻的环境，阿达瑞尔自星云时期起从未寒冷过。
而由蓝星的经验来看，这场甲烷氧化引起的休伦冰期有极大概率成为D历史上最长的时期。
如今，华美的冰冠从两极延伸至赤道，整个阿达瑞尔都被厚厚的冰层覆盖。
而从大气散逸层中看下去，整个阿达瑞尔就像是一个大大的雪球。
这种完全的银装素裹是极其致命的，铺天盖地的白雪会齐心协力把所有来自恒星的光芒和热量全部反射回太空去。
本就在火山沉寂期，又失去了来自天空的热量，寒冷会愈发向灭亡一切的方向发展。
星球结冰的过程只用了两百万年。
卡尔看着最后一片大洋上厚厚的冰盖合上，叹了口气宣告：
【氧气战争第两千七百零三万年，阿达瑞尔最后一片不冻海消失了。】
【卡尔：从两百万年前开始，很不幸，阿达瑞尔上的种群已经灭绝了99%。】
惊人但合理的数字，毕竟没有哪个D种群有抗寒的经验。
【”视黄醛”种群遭遇了最严峻的打击，他们的留存率在%，他们不仅没有适应寒冷气候的基因，也难以适应同位素核心区的热量。】
【反而亚当种群和吉奥尔戈斯种群的这个数字分别是%和0.2%，出乎意料地，吉奥尔戈斯的竞争力似乎更强。】
“我感觉吉奥尔戈斯的力量在复苏，”程协总结，“我已经很多次观察到祂的种群出现多细胞式的行为了。”
“抱团取暖应该是吉奥尔戈斯给祂子民生存的秘诀。”
【卡尔：塔什先生，吉奥尔戈斯的信号曲线没有变化，您应该思考生物进化的方向。】
“但生命还处于原核阶段”，程协否认：“没有吉奥尔戈斯的操控，他们怎么会出现多细胞行为？”
程协指的多细胞行为不是原核生物成群生活，这种行为在任何生命中都可能出现。
“关键是他们开始分工了。”
这件事大概发生在结冰期大概进行到140万年时。
吉奥尔戈斯种群中出现了一种奇妙的现象：一定数量的吉奥尔戈斯细胞各自聚集，成长出直径从2的椭球体。
原本细胞的形状也是椭球体，但既然球面积与体积的比值是随着直径增加而减小，抱团细胞自然在体积更大同时拥有更小的散热面积，更容易在严寒中生存。
球形减少散热，这对智慧生命来说是很简单的事，比如猫科动物在睡觉的时候大多就蜷缩成一团，减少散热。
但是对于单细胞生物就有点匪夷所思了。
他们理应“各自为政”，就算聚集，也不该是球形。
每一个单细胞生物都是一个完整的生命工厂，能独立地完成所有生理功能，如营养、呼吸、排泄、运动、生长、生殖。
那么按吉奥尔戈斯的圆球分布，外部单细胞就等于是寒冷环境+大量维生物质，内部单细胞则是温暖+缺乏维生物质。
单细胞至少应该在代代相传间寻求更舒适的生存环境，内部趋向于往外扩散，外部理应努力向内收缩。
结果事实上，程协从没有观察到吉奥尔戈斯种群的细胞团内外周期性运动的现象。
外面的永远在外面，里面的永远在里面。
发展到150万年时，程协惊讶地观察到了这种现象的结果：内外开始往不同的方向进化，直接表明了细胞的内外分工。
外面的种群开始进化出更加抗寒的细胞膜结构和攫取营养物质效率更高的转运蛋白，内部的生命工厂则选择退化，由自给自足变成半条生产线，攫取的生命物质加工半成品就传递给内部的细胞。
内部细胞就强化了后半段生产线的效率和功率，来给外部细胞始供源源不断的热量和能量。
虽然他们的外膜结构极度退化，这样的强度就算放到温暖的紫色星球时期，都会被高盐海水挤碎吸干，但是他们如今是被外部细胞保护着的。
“我从来没有教过他们分工，一定是吉奥尔戈斯。”程协矢口否认。
【卡尔：您太固执了，或许是共生呢？】
程协摇头：“这对共生来说太早了。”
内共生学说确实指出原始真核细胞内共生的细菌和蓝藻进化成为了线粒体和叶绿体，但那是在蓝星46亿年漫长进化中最后15亿年才发生的事。
而阿达瑞尔生命才诞生六千多万年。
现阶段无论是亚当还是吉奥尔戈斯种群相对于原始真核细胞都只有细胞大小够格，内共生至少得有的半成型的细胞核，程协的两种造物都还只有一个环。
更别提复杂的细胞结构和细胞器了。
“太早了。”
【卡尔：塔什先生，您在害怕脱离蓝星的进化轨迹吗？】
程协只能回应：“那是我们唯一可以参照的经验。”
毕竟无论程协怎么看不起30年回忆，都无可否认30年回忆的参考价值。
有时，神明远比理想无力。
程协只是“土著”的数学之神，祂缺乏混沌王庭的高等知识。
抛开混沌神格和骰子，停留在经典和半经典阶段的程协大概不比超级计算机好多少。
一些经典的难题，比如困扰人类300年的湍流问题，程协也无法得出分析方程解。
但并不是说程协就没有答案，人类都有经验解法和数值解法呢。
程协的强大同样是在经验上，3000万年的观察和计算，程协能为大部分阿达瑞尔的地质现象套用曾经发生过的地质事件，从经验上得出结果。
这样做的正确率超过99%。
但是既然是经验的，那就不可能是超验的，预言的。
所以程协也不知道，要是生命体早早进化出共生现象会有什么影响？
要是压根不往真核细胞阶段进化又怎么办？
有丝分裂，减数分裂又该用什么代替？
没有两种分裂，那么高等动植物基础的遗传稳定性无法保证，又怎么可能出现高等生命
总不可能至恒星毁灭阿达瑞尔都在原核细胞阶段玩吧？
程协模仿着人类的“头疼”，接受了卡尔的建议：
“先检查一下哪里出了问题吧。”
于是祂参照着”视黄醛”细胞检查吉奥尔戈斯，看他们的不同之处。
。。。。。。。。。。
2000年后，程协找到了。
【卡尔：…………】
程协看着结果也沉默了。
【卡尔：看来是您自己的问题】
程协抬头凝视虚空，我的混沌啊。
吉奥尔戈斯种群的细胞，原来一直在相互交流。
甚至不是释放某种递质来相互调控，是一对一有明确信息的那种交流。
还记得程协的六枚骰子吗？
1号，促进了生命的诞生。
2号，3号，神启，把古菌聚集到同位素区域，帮他们选择了可以生存的道路。
4号，创造了瓦纳刚大陆。
5号，激活发射辐射的蛋白质基因，从而唤醒吉奥尔戈斯。
6号，赐予叶绿素，来到休伦冰河时期。
其中五号骰子的作用最不起眼，看上去就像是程协单纯给吉奥尔戈斯的献祭。
然而事实中，五号骰子仍然执行着它被创生时所应允的使命，一直像祂的兄弟姐妹那样以混沌影响着阿达瑞尔的命运。
虽然神祇未曾在意它。
毕竟最初吉奥尔戈斯种群广泛聚集在一起的时候，细胞反馈给吉奥尔戈斯信号强度远超过了细胞间相互交流的信号强度的一万倍。
程协和卡尔又并非全知全能的主，在祂们的观测中，这种级别信号的数量级已经小于自然发生的涨落效应了。
既然按误差处理，结果就没有发现这一进化过程。
直到细胞抱团椭球体成型，反馈回吉奥尔戈斯的信号从原本的连续状态被分离开来传递，相比之下细胞自交流的数量级就没那么小了，程协这才发现了异常。
这种蛋白质本应被用于辨认并加强反馈给吉奥尔戈斯的信号。
而在某一次变异中，这种辨认似乎被与某个生命过程捆绑到了一起。
程协阅读着吉奥尔戈斯种群的遗传密码，很显然，这一进化恐怕从相当早期就开始了，那时候吉奥尔戈斯种群还生活在瓦纳刚大陆上。
毕竟生活在同位素矿区，辐射创造新片段的速度还是惊人的。
虽说他们的电磁信号传输还停留在相当原始的阶段：两个，高与低，0和1。
就像一些简单的啊呜呜的猿猴长啸。
但两种信号就足以带来巨大变动了，在温暖的时代，或许0和1的交流信号还能均匀分布。
但是到寒冷的时代，到海底。
0和1信号的发射总会建立在某些条件反射中，没有人清楚。
或许某一次，一群细胞坠入海底矿脉空穴，靠内温暖的发出信号就是0，外部寒冷处就是1。
0是温暖，1是寒冷。
0是内，1是外。
0是受保护，1是去保护。
什么都有可能，很多路径都可以通向今天的结果。
时间就是进化这块幕布上最好的魔术师。
毕竟一场进化只要有开头，未来就可能诞生一切。
而电磁能力的未来可谓指日可待。
拿蓝星作比较：人类细胞间的神经信号也是以电的形式传播的，神经依靠钠离子形成的电荷流。
这种化学的方式可以达到100ms，而吉奥尔戈斯种群所使用的电磁波的速度等于光速。
同样，人类的化学方式需要神经通路，而吉奥尔戈斯种群只需要对准频率和信号。
那么，只要克服频率和干扰的问题，吉奥尔戈斯种群所拥有的绝对是一个远比人类要高得可怕的起点。
【卡尔：赞美您，塔什先生，看来我们创造了一种强大的生物。】
“这并不是好事，卡尔。”
“他们不该如此早地拥有着交流的能力，这么做未必会进化出细胞核。”
“而我们暂时没有骰子了。”
卡尔很自然回答：
【那着急什么呢？塔什先生，反正什么也做不了。】
程协：“我觉得躺平大概不算是人类的美德吧？卡尔。”
【卡尔：那为什么不继续您的战争游戏呢？塔什先生？】
那好吧，程协转头回去给模型上冰层去了。
。。。。。。。。。
卡尔这次没怎么帮程协，任由祂自己捏游戏模型。
结果程协还没怎么注意，时间就过去了。
这天卡尔宣布：
【氧气战争三千万年纪念日，冰层下氧气含量：%】
在大雪球阿达瑞尔表面上，生命早就在严寒中灭绝了，而底层海洋中至少还能把温度维持在0度附近，那里也有着同位素矿脉。
而冰层也阻隔了上下气体交换，所以卡尔转而记录冰层下的氧气含量。
于是氧气含量达到%。
脱离大气，冰层下更容易积累氧气是其中一点，另一点，吉奥尔戈斯种群的数量竟然不降反增。
吉奥尔戈斯种群在细胞间的电磁信号交流方面的进化速度远超程协和卡尔的想象。
而短短三百万年间，吉奥尔戈斯细胞们竟然就适应了一个新信号。
信号的内容0-1-0，低高低。
卡尔的记录中，这个信号可以有很多的意思，如聚集，需要，抱团取暖。
不过卡尔建议把信号抽象为：求救。
当任意一种吉奥尔戈斯细胞濒临任意一种灭亡边缘时就会发出这个信号，外层细胞会在缺少热量时求救，内层细胞会在缺乏原料时求救。
这个信号的出现，象征着目前共生的细胞之间，已经演变出了清晰的调节功能。
他们在传递信号方面不再是猿猴，而是南方古猿了。
卡尔帮助程协在战争游戏里“郑重宣告”：
【这一年，围绕着红桃A区域，吉奥尔戈斯种群的盛世即将开启。】
【卡尔：塔什先生，我们要不庆祝一下吧？】
“你又想刻石头了吗？卡尔？”
【卡尔：为什么不呢？】
“你准备怎么命名？史前电磁革命？”
卡尔变回黑色彗星形态，这次祂转而在冰层上面刻字：
【卡尔：氧气战争三千万年，电磁革命开启了。】
【从这一天开始，塔什米尔神在阿达瑞尔的造物拥有了第二件利器：电磁信号。】
冰层上的刻字比石头还短，程协观察中，卡尔创造的带有伟大力量的智慧文字很快就被暴风雪从阿达瑞尔上抹去。
“卡尔，其实没必要白费力气，我记住就行了。”
【这对阿达瑞尔是有意义的。】
【我的塔什先生，冰雕能存在的300年只是沧海一粟，但阿达瑞尔身上的蚀刻是永恒的。】
“好的。”
长久无话。
“似乎……难道你累了吗，卡尔？”
【卡尔：我累了吗？我好像确实累了。】
【不过我很高兴看到一个盛世的开端。】
程协实话实说：“卡尔，我想，灭绝会来得更快。”
【卡尔：氧气？】
“对。”
这才又过了两千多年，氧气含量就从%上升到了%。
而吉奥尔戈斯的盛世加上和冰层环境，氧气在冰层下的积累只会越来越快。
目前观察到氧气积累在数学上为指数函数，这种函数到后面只会越长越快。
毫无疑问，进化速度绝对难以跟上越来越高的氧气浓度。
而如今生命那脆弱的抗氧化能力，就算能抗氧化，他们也会面临着愈发冰冷的阿达瑞尔……
程协可没有骰子来帮助他们进化出有氧呼吸。
“没事，卡尔，你先休息吧。”
【卡尔：好的，塔什先生，看好我们的造物。】
阿达瑞尔陷入永恒白色的沉寂，只剩塔什米尔还关注着这冰冷世界。
程协在战争游戏上记录：
【氧气战争三千零一万年，氧气含量%】
【这一年，战争并不再发生在各个种群之间，而是阿达瑞尔自然环境下的生存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