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行院里的鬼泣

孙悟空和金顶大仙的争执陷入僵局,金顶大仙死咬着菩萨哄骗他的事,而孙悟空却用灵山一日,世上千年的说法解释,这最后的结果,便是谁也不信谁,谁也不能说服谁。

时间流逝,太阳星坠,唐僧上前一步,双手合掌,轻念了一声法号,开口道:“大仙,菩萨所说两年光景,也只是时间长短,想在这灵山宝坻脚下,两年光景与众佛仙只是眨眼之间,而对凡人而言,便是百十年之久,大仙尽可释怀。”

唐僧再一次将和事佬的本领发扬光大,金顶大仙是秀才遇到兵,说不过也打不过,那不讲理的泼猴,长叹一口气后,也就放弃,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猴子。

趁此机会,唐僧作揖礼拜道:“天色将晚,今夜还望大仙收留我师徒,明日一早,我等便迎霞而去,还望大仙通融。”

金顶大仙抬头看了一眼那即将坠下的金轮,笑道:“圣僧放宽心,我早已在玉真观备好房间,随我来。”

白日里,在灵山大殿上,师徒四人折腾够呛,故此,晚上用完斋饭,便各自带着心思睡去了,金顶大仙还想趁夜与唐僧秉烛夜谈,最后也被唐僧宛然拒绝了。

翌日,天边鱼肚刚刚显露,唐僧就呼喊三个徒弟起身,等到几人准备妥当,便领着三个徒弟,出了玉真观,往东而去。”

玉真观前,遥望那披霞而去的身影,金顶大仙微微一笑,此前种种缘由,已然在唐僧的佛心里,悄悄埋下了一粒弃佛的种子。

师徒四人一路东去,过了三两日,几人再一次来到铜台府地灵县地界。

唐僧端坐在白龙马背上,老远就看到那不远处的华光行院,又抬头看向即将坠落的星轮,淡淡说道:“悟空,天色将晚,不如在此处借宿一晚?”

孙悟空也早就看见了破败不堪的庙宇,想到前几日的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师徒四人挤在庙沿下的苦难,还有那伙不知死活的强盗,回道:“去那行院里安歇吧。”

唐僧和孙悟空都同意了,猪八戒和沙僧当然无话了。

师徒四人走近这座破败不堪的庙宇,看到门前的破旧牌匾落满了灰尘,以及那牌匾上神韵非凡的“华光行院”四个字,只觉得行院缺少香火,落寞不已。

西行一路而来,唐僧早就许下承诺,逢庙烧香,遇塔扫塔。

所以,在来到华光行院之后,他便急匆匆踏进庙宇内,朝着那已经倒塌的佛像拜了拜,祷告道:“虽不知菩萨能否听闻,弟子三藏恳请菩萨护佑我师徒四人安然返回东土,成就正果。”

“师父,我看这华光菩萨是不会护佑我等了,他连自己的金身都护不周全,哪还有时间护佑我等!”孙悟空站在门口,依靠在破烂不堪的木门上,似乎用点劲,便会将整座庙宇压倒了一般。

唐僧知道猴子心里不痛快,但是现在也无可奈何,作为师父,他也只能安慰自己的徒弟,于是乎,劝解道:

“悟空,我知你心中不悦,但佛主让我师徒传经定然有他的深意,切不可胡乱揣摩,乱了佛性,忘了本心。”

孙悟空走进庙内,来到倒塌的半身泥塑前,心中若有所思,片刻后,他抬头说道:“师父,与我说说这华光菩萨的事吧。”

他竟然想要了解华光菩萨的过去,这当真是十四年来头一遭,唐僧喜出望外,对于佛教的大小典故,他有绝对的自信,因为这些东西早在童年时候,就已经被他深深地刻画到骨子里了。

唐僧整理一下锦斓袈裟,扶正头顶的毗卢帽,严肃说道:“华光菩萨本是佛主法堂前的一盏莲花宝灯,因他每日聆听如来佛法,经过千万年的佛法洗礼熏陶,幻化人身,后又拜火焰五光佛为师,最后成就了菩萨尊位。

“可天有不测风云,有一次毒火鬼王在佛主面前挑衅闹事,华光菩萨看不过去,便出手教训毒火鬼王,一时失手将那鬼王烧死,本来绞杀毒火鬼王是有功之事,但如来觉得华光菩萨太过冲动残忍,违背了我佛慈悲奥义,于是让他在此处悔过。”

华光菩萨的遭遇,孙悟空并不同情,他也曾被如来镇压五百年之久,每日铁丸铜汁伺候,直到遇到唐僧,才从哪个鬼地方逃出生天,若说他心中无恨,只是自欺欺人罢了。

但是,他从华光菩萨的故事里得到了一丝信息:那就是为何自己在灵山大殿上质问如来,甚至挑衅如来时,那漫天诸佛,菩萨,罗汉,揭谛却无一人敢出手对付自己,甚至连呵斥都不曾耳闻。

想到这里,他不禁自言自语起来:“难怪我质问如来老儿时,那漫天诸佛无一人敢言语老孙。当真好大的威风!”

“悟空慎言,佛主的名号不能侮辱,在灵山上,佛主是宽容大度,他不想与你计较而已,切莫得了侥幸,而诋毁佛主,招致杀身祸端。”唐僧小心翼翼地劝诫道。

“我只是说说罢了!”孙悟空也不想为这事与唐僧发生争执,随口应付就算过去了。

毕竟,在灵山大殿上他也曾帮自己求情过!

过了好一会,八戒和沙僧才走进来,两人将包裹里干粮拿出来,不多时,师徒四人就已经用过晚膳了,然后各自歇息去了。

夏夜,繁星点缀星空,像那远方亲人的呼唤,又像故乡那清澈的目光,正注视着四人。

站在月光下,唐僧心情颇为复杂,回首看向那已经熟睡的悟空,八戒,沙僧,就连那健壮的白龙马也卧下休息了。

他喃喃自语道:“陛下,长安的枝头朝东方了吗?”

正是他正元神出窍之际,陡然间,一阵阴风袭来,将那破庙门上的几根朽木头吹落在地,发出轻微的沉闷声响。

阴风嗖嗖,唐僧不由地四肢颤抖,或许是为了缓解内心恐惧,他便立刻默念“多心经”,同时,双目转动,不断地扫视四周。

隐约间,他感觉有一个阴魂藏在行院前的杂草从里,只是自己肉眼凡胎,无法看见罢了。

过了许久,也不曾见到半分鬼影,唐僧这才悄然松了那紧捏在心头的气门,想要返回猴子身边。

忽然,断断续续的呼救声在他耳畔响起,犹如惊雷般,直击心房,霎时,唐僧只觉得天旋地转,三魂七魄已去过半,唬的他连连呼道:

“吾命休矣!吾命休矣!”

唐僧的心扑通扑通,似有兔子在乱窜,又似有人在敲击战鼓,过了好一会,等那鬼泣声响停息后,他才稍稍定下神来之后,仔细回想,只觉得这鬼泣的声音里夹杂着熟悉,就像是相识已久的故人。

就在这时,那鬼泣之声又回荡在耳畔。

“唐长老,救命啊……”

“唐长老,救命啊……”

不得不说多心经有奇效,仅过了片刻,唐僧便默念多心经,稳住心神,壮起胆,上前一步,朝着那黑乎乎的四下里追看去,只见到那月下除了杂草碎影,哪里有什么人影。

他在心头暗想:或许是我肉眼凡胎,不能见到那呼救之人?

想到此处,他立刻往庙内行去,想要唤醒孙悟空,只有猴子的火眼金睛,才能将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东西揪出来。

只是他不知道,猴子根本就没有合眼睡觉,他的心神一直都在华光行院四周游荡,刚才那几声呼救声,他也听闻了,只是一时间不曾定位在某处。

还没有等唐僧来到身边,孙悟空已经爬起身,随即两道金光扫向华光行院四周,片刻之后,他收起金光,说道:“师父,那阴魂似乎被人藏起来了,我也不能瞧见。”

“师父,肯定是猴哥想睡觉,他不肯帮你呢!”不知何时,猪八戒和沙僧也爬起身来,站在唐僧身边。

大半夜闹鬼,换成凡人早就吓半死了,猪八戒等人虽是神仙,却难免心里有些惧怕,毕竟这破庙里还有半尊菩萨,竟然还能让阴魂冲进来,的确唬人。

如来和唐僧,猴子心里的怒火都无从发泄,但是面对猪八戒,他却毫无顾忌,猛地转过头来,怒骂道:

“呆子,你若是再惹是生非,我非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猪牙,不可!”

见到猴子暴怒,猪八戒吓得直哆嗦,迅速躲在唐僧身后,将唐僧推在面前,挡住孙悟空那吃人的眼神,嘴巴里依旧不依不饶道:“师父,这猴子要发疯了,你快念紧箍咒啊!莫不要让他伤了我们。”

猪八戒不提醒,不光唐僧忘记了,就连孙悟空自己也早忘记了头顶上的紧箍。

他急忙伸手捂住脑袋,准备承受唐僧的紧箍咒,但是在捂住脑袋的瞬间,他陡然惊喜起来,原本处在那茂密的猴毛之间,若隐若现的金丝线不见了,当即大笑起来,

“老孙的紧箍没了!”

得知猴子脑袋上的紧箍消失了,顿时,猪八戒脸如猪肝,身如筛糠,似乎连站立都有问题,紧紧地拉扯着唐僧袈裟,生怕猴子会冲过来,兑现他刚才的话。

猪八戒是彻底心慌了,同样唐僧也是心神不宁,西行一路而来,若不是紧箍咒牵制猴子,恐他早已散伙另立门户了。

纵然紧箍不见了,唐僧心里还存有一丝侥幸,希望只是隐没在猴子脑袋里而已,故此,他偷偷的在心底默念了一下紧箍咒儿,结果便是:猴子毫发无伤。

猴子失去了控制,这便是唐僧的第一反应!

唐僧毕竟是唐僧,十万八千里风雨路走来,喜怒早已不显露脸上,为了能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惧,他必须做些什么。

他轻步走上前,拉住猴子的毛手,高兴道:“悟空,为师替你高兴,紧箍的离去,便代表你已彻底皈依我佛了,从今以后定要心存善念,传扬我佛慈悲,切莫再做那有违佛门清规之事。”

如果说取经四人组里,谁最希望猴子取下紧箍的话,非沙僧莫属,见到悟空失去了紧箍,他也上前来,祝贺孙悟空摆脱紧箍。

紧箍的离去,让孙悟空心情大好,他也懒得和猪八戒计较,甚至连如来的事都抛之脑后。

师徒几人有人欢喜有人愁,但是猴子却不曾忘记刚才那几声鬼泣,当即走出庙门,纵上筋斗云,浮在半空中查看华光行院四周。

过了好一会,他才落下云头,回报唐僧道:“师父,我在半空里看不出哪里不对经,只是觉得这半尊菩萨塑像有些残念罢了。”

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没能找到那呼救的阴魂,孙悟空只得放弃,眼看东边发白,清晨将至,沙僧又升火,做了早膳。

师徒四人匆匆用完早斋,便朝着地灵县奔去。

当唐僧站在那吊脚城门下时,师徒四人不禁有些感慨,世事多变,想不到兜了一圈,最后还要原路返还东土,唯一让师徒几人还心有挂念的,便是那寇大善人,也不知他见到自己等人归来,会是何种表情。

师徒四人刚进城,就看到一大队人马正朝着城门口涌来,抬眼望去,只见那队伍中个个身披白衣,头戴白帽,身后一杆杆白色素旗高举,一顶顶白色长幡遮蔽天空。

白色的队伍从远处慢慢行来,阵阵哀乐冲进耳府,沿途路上的行人纷纷躲避路旁,然后看着那哭哭啼啼的队伍蜗行,指指点点。

“悟空,八戒,我们快让去,莫要冲撞了逝者!”

唐僧担心猴子,八戒,沙僧鲁莽,冲撞了这只送葬队伍,于是他连忙招呼走在前方的孙悟空和后方挑担的猪八戒避让。

孙悟空拉着白龙马,带着猪八戒,沙僧避让在路旁,只听到唐僧轻声念起了往生经文,似乎在超度亡魂般。

寇梁,寇栋泪眼婆娑,心神憔悴地走在送葬队伍的前方,本以为老父亲寇洪得了一纪年寿,可谁成想,不过几日而已,老父亲竟然再次撒手而去。

正处兄弟俩擦拭眼角泪水之时,陡然间,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看到了坐在白龙马上的唐僧,前几日寇洪死而复生的事情正是因为唐僧师徒的缘故,现在两人再次见到唐僧,像是看见起死回生的活佛,当即撒开腿,朝着骑马的唐僧冲了过来。

同时,嘴巴里高喊道:“圣僧!救命啊!”

紧接着,兄弟两呼啦啦地跟在跪倒在唐僧马下,那跟在送葬队伍后面的人也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何事,见到前面的主家,寇梁,寇栋跪倒了,便也跟着跪倒在马下。

一眨眼的功夫,整个送葬队伍都跪倒在唐僧马下。

唐僧有些惊慌,匆匆结束了经文念诵,落下地来,走上前,扶住寇梁,惊讶问道:“你家出了何事?为何这般?寇员外呢?”

寇梁,寇栋深知唐僧师徒的本领,顿时急首道:“不瞒圣僧,两日前家父突然去世,我曾听闻家父因他身前做了善事,被地府优待,意外得十二年阳寿,可是不成想,自圣僧离去不过十余日光景,他便再次撒手人寰了。”

“怎会如此?”

寇洪被孙悟空从地府带回来之事,唐僧也听闻了,那时他还替寇洪高兴,凡人做了善事,地藏王菩萨特许寇洪一纪年岁,怎么这才短短十余日,他竟去世了。

唐僧将目光转向孙悟空,孙悟空也是百思不得其所,寇洪的阳寿是他亲自听地藏王菩萨所说,想来那发下大愿的地藏王菩萨绝不会食言,此事必有蹊跷。

“悟空,你看如何?”唐僧问道。

孙悟空愁眉似锁,片刻后,他走上前,伸手摸了摸寇梁身后的棺木,睁开火眼金睛看了一眼那棺材里的尸身,这才说道:“寇梁,将棺材抬回去,等老孙去问个明白。”

如果说寇梁,寇栋最希望谁出手救治寇洪的话,那定然是孙悟空了,两人在寇洪哪里,早就将孙悟空看成活神仙,寇洪能否活命,全在他的一念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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