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明在推演里注重的是徒手博弈，在一下午反复的思考和验证中，莫明渐渐确定了一件事：
人体关节的转动极限就是人体运动的极限。
平常的城里人一般不直接参与大体力活动，或者进行机械式的活动，他们的关节都基本维持在行走坐卧，跑动跳跃的程度，不需要更大的弯曲。而亲自在地里田间干活的农民，他们会有更深的腰背弯曲程度、更大的发力、更持久耐力所需的姿势，他们的关节弯曲需要的范围比城里人更大。
而如果是个练习散打或各种流派武术的人，那么他要经历强度更高的训练，同时还有各类精心设计过的站姿和抱架，以契合本门派武术的动作套路，他们可能需要的弯曲范围比农民还要大，而非长期单一的运动，让他们的身体也更具韧性和爆发力，虽然比不上亲自下地农民的耐力就是了。
但以上所有动作，都包含在“人体关节所允许的极限弯曲范围”里。
这，就是一个“集合”。
有种数学概念叫做傅里叶级数，它可以用一溜儿连起来的长短箭头，画出世界上任何一个符号、画面和随便什么东西，只要箭头数量够多、式子够复杂即可。
这些箭头中间，就像圆心和半径一样可以随便旋转。这就是它画出一切事物的基础。硬要比喻，就像像素点够密集，就足够显示出世界上任何一副画面一样。
而人的各级关节，其实就是一种变形的、受角度限制的三维傅里叶变换。只不过从数个嵌套的平面旋转箭头，变成几个角度有限制的嵌套圆锥体而已。
一定可以算出一个包容一切动作的集，人类的动作，绝不会超出这个集。除非人类能反向弯曲关节。
而两个人之间的肉搏，本质就是两个动作集之间的博弈策略组。
而世界上任何一种格斗流派，其实都是对这个策略组的研究。这是一种格斗的“万能钥匙”。
而莫明对这个策略组一下午的研究，就是他有一定信心对抗墨茗近身战的基础。
刚刚加了把刀，就等于在这个策略组上再添加一个“箭头”，变出另一个数量级的策略博弈，得到刀的时间太短，所以莫明才用刀显得很笨。
而在不用刀的情况下……
【倒数四秒】。
莫明面对已经扑到怀里来的少女，还有朝脸来的凌厉肘击，抬头后仰！
后仰的不仅有脖子，还有脊背、腰椎、胯骨、膝盖……
一切的一切自然弯曲到极限，让莫明几乎平躺在空中！
尽管只有一瞬间，但墨茗的攻击落空了。
墨茗反应之速也令莫明心惊。她再次变招，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拿出力气来强行变招的。
她另一条胳膊压在肘击的胳膊上面，用力下压改变路径，同时身体自由失去重心，对几乎是躺在自己身下的莫明，像订书机一样贯去。
这招就有点像泰拳的肘击了，略微变化的是用全身重量往下绝命一击的气势，莫明面对还是追着自己胸口而来的肘尖，那种巨剑刃锋朝自己脸劈下来的气势让自己窒息。
他还是按照自己推演的策略组行动。他此时已经倒在地上，严格来说就是躺好不动了，上面压来的墨茗就像菜刀，而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
鱼肉动了。
莫明也用肘，用力撑地，同时整个身体扭转弯曲，动作流畅自然，像一条带鱼或者是什么韧性力量兼具的长条鱼类一样，以手肘为支撑，在墨茗肘击的落点处硬空出了下方的土壤地面。
这下墨茗是真的没法变招了，泰山压顶的姿势不允许她变招。她的肘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砸在莫明腋窝下方空出的土地里，其力之大让莫明甚至感到地面略微震了一下。
莫明其实刚刚可以选择简单地竖起匕首，让下落无法变招的墨茗柔软的腹部挨上一刀。毕竟顺势躺平的时候伸出去的刀也拉回来了。但鉴于之前鲁莽用刀导致的劣势，让他还是选择了推演更成熟一点儿的徒手格斗策略组。
当然现在他可不会再客气了，墨茗倒下的位置正是他的肩膀处，他一把把墨茗抱在怀里，空闲的持刀左手已经变成反手握刀，高高举起，对着墨茗的后背就扎了下去！
【倒数三秒】。
其实各种流派的近身战技术，都是一个优秀的策略组集合。
创造它并完善这项技术的历代身体控制大师们，对各种隐含的指标，例如发劲时间、所需时间、各类起手式能应对的攻击的最速反应解……等等等等都有自己的一套东西，莫明这么个没有任何搏击基础的人，就是没法直面数代人总结出来的搏击技巧的。
但他懂人体运动策略组。他知道人体可以做出多么不可思议的极限动作，这些动作在日常生活中是难以看到的，有些能在训练特技体操的人身上见到，但也被大众认为是“经过特殊训练才能获得的动作能力”而被赞叹后忽视。
莫明要用人体能做出的极限动作带来的“奇”，应对墨茗学习的千锤百炼搏击策略组！
而相反的，传承长久的格斗流派们，也有应对几乎任何劣势的技术！
墨茗在间不容发之际，全身一紧一挣，浑身一震！
黑熊抖虱。肌肉发劲时，越短促所能带来的震动力道越强，就像黑熊不舒服，浑身那么一抖，便能抖落身上的不属于身体的东西。
（笔者按：其实没那么牛逼，否则熊要蹭树做什么用？）
这招一般是站着用的，这会儿趴着，墨茗则用手按在旁边的土地上用力往上撑，成功借到了力，强行抖了一下。
莫明只感到怀里的少女猛烈一震，抱紧的手几乎把握不住，不由得松开了禁锢，墨茗挣开束缚，立刻翻滚出他的怀抱。莫明另一手的匕首可是真的全力往回刺，眼见收不住，便再次扭动身体让开刀锋。
匕首落在腋下再次空出的土壤地上，刀刃把莫明最外层的衣服划开了一道口子。
【倒数二秒】。
莫明收紧膝盖，浑身一缩调整重心，从地面上诡异地立了起来。这其实符合人体重心的控制，但看起来委实不像人类能做出的动作。
墨茗站起来则正常多了，她简单地鲤鱼打挺。
两人站稳，莫明忽然看到墨茗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再看去，那笑分明是对着自己的。
少女为莫明找到了自己的战斗方式而开心，莫明心领神会，两人相视一笑。
这一下不过半秒钟，这时，莫明注意到，墨茗的右手此时背在身后。
包裹墨茗全身的躁动细线此前全都在沸腾，失去预见的参考意义莫明也就没理会了，但他看到此刻，墨茗背后所属的那几段细线躁动的像正在炸裂！
莫明停下了呼吸。
他好像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一把银色的手枪从墨茗腰后露出真容，反射着夕阳的红光，显得非常耀眼。
她用非常标准的拔枪射击姿势，站稳、举枪、平衡、瞄准、扣下扳机。还附带一个洁白牙齿的笑容。
【倒数一秒】。
在这一刻，莫明头脑一片空白，事后才想起了自己的应对动作：
他摆臂，甩出匕首。
这时候，什么格斗搏击策略组、傅里叶关节活动极限集全都没用了，剩下的就只有手快和劲大！
因为莫明在战前就已经想好了可能会发生这个情况，因此他在发现墨茗一手背在身后时就已经下意识开始了动作。
墨茗举枪的同时，莫明的匕首已经脱手飞出。尽管发力仓促，尽管姿势非常别扭，但只要打中预测的墨茗举枪位置，打中离自己两米远的手枪本体，打歪一点点就行！
当子弹出膛，刀尖部位已经飞到了枪口的延长线上。纯粹银色的子弹翻滚着，前进着，撞到了刀刃上。
来不及……莫明眼中的世界变得无限慢，他几乎看清楚了这个瞬间。
他知道来不及了，子弹不会被偏离多少方向，他有点痛苦地闭上眼睛。
然而预想的金属撞击声并未传来。
莫明睁眼，看到了银色子弹和银色匕首融合在一起，消散在空气中。
大脑再次空白，他看向墨茗。
墨茗微笑。
【倒数零秒】。
嚓！
银色巨剑深深插进不远处的土壤。
她换手，用另一手握住银色手枪的枪管部分，把握把递向莫明。
莫明略微沉默，抓住了手枪。